水滴的聲音響起,襯托出一片死寂。
區別在于,這次不是在夢里,而是在現實。
靈魂深處,卡倫解開餓癮一切束縛的同時,還進行了自我囚禁。
興許是幸福來得太過突然,餓癮一開始有些惴惴不安,像是個孩童,膽小忐忑地不敢下床,只能先探腳在地板上試探。
與兩代秩序之神的博弈,它都是慘被鎮壓的命運,更是被前一位當作禮包一樣,丟給了一個紀元后的二代。
但最終,本能還是占據了主導,畢竟,它自己就是本能的化身。
靈魂深處的池塘開始泛起波紋,漸漸的,波紋幅度越來越大,不斷出現氣泡,裹挾而上的污泥,開始在表面鋪陳。
而卡倫自己,也逐漸被污泥所覆蓋,自腳下,不斷向上蔓延。
“卡倫,這是怎么了喵?”
臺階上,普洱疑惑地看著那里一動不動的卡倫。
“汪。”凱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狗眼里先是流露出震驚,隨后是悲傷。
“什么?”普洱聽明白了,“怎么能這樣?”
“汪。”
“就算他是秩序的大祭祀,就算他是秩序之神,也不應該被安排這樣,就算……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貓一狗的對話交流,并不會改變現在的進程。
前方,卡倫那參天的偉岸神軀,安靜地矗立在那里,但他的神眸,卻逐漸變得昏暗。
漆黑色的色澤,如同星辰攪動的墨水,開始向四周蕩漾、覆蓋。
絕對的冰冷淡漠氣息,正在形成。
這不是卡倫第一次被餓癮所控制,但這一次,他已經成神,掌握著秩序最高規則。
新的神像,開始重新凝聚,可這次凝聚出來的,不是肅穆莊嚴,而是貪婪冷冽。
卡倫,開始一步一步走入前方的神性污染。
他的身邊,形成了一道可怕的漩渦,海量的神性污染被吸扯進來,涌入卡倫體內。
卡倫耳畔邊,出現了一道道聲音。
不是信徒的禱告,而是諸神的呢喃。
靈魂深處的卡倫,看見一尊尊神祇的幻象被拉扯進來。
有些,跪伏在地,向卡倫祈求;
有些,茫然環顧,很茫然無措;
有些,兇厲嘶吼,向卡倫撲來;
可是,伴隨著密密麻麻的泛著銹跡的秩序鎖鏈釋出,祂們全都被裹挾、絞殺、碾為齏粉。
上一任秩序之神以整個紀元為計,留下了一頓豐盛的大餐,等著自己的繼承者食用。
卡倫,現在就是在默默地享用著這些毒藥一般的美食。
伴隨著吞噬的持續,卡倫的氣息,開始快速攀升。
神像,也在不斷地擴大。
狄斯在永恒那里足足學習了半年時間,其他秩序系大人們也都帶著自己的傳承者戰斗過以教授經驗,可唯獨,秩序之神降臨時,并未抓緊那有限的時間,去對卡倫進行戰斗方面的教導,哪怕祂是公認的上個紀元,最強大的神祇。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絕對的體量優勢,將輕易壓垮一切花哨。
上個紀元近乎所有的神祇養分,足以供養出一尊真正可怕的存在。
原本在卡倫眼里,一片虛無的天堂,逐漸出現了一扇門,且這扇門也在不斷地凝實和變大。
這不是卡倫的歸宿,但當卡倫吞噬越來越多的神祇后,他這個集合體,正在出現終結。
而這里的動靜,也讓這個世界,感到了震驚,尤其是那些歸來的紀元霸主們,紛紛升騰起心悸。
“這是哪個紀元的存在歸來了?”
“為什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威勢?”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不可能吧……不會的。”
“秩序之神已經隕落了,新神才剛凝聚出神格,怎么可能會到這一步!”
其實,紀元霸主們已經猜測到大概率是誰了。
永恒搏殺在第一線,光明站在永恒身后,這兩位是絕對的主力,也是能夠勉強支撐起這道防線的關鍵,可以說,沒有祂們二位在,其余的阻攔力量,早就被輕易湮滅了;
混亂、戰爭和背叛,這三位雖然是上個紀元的主神級存在,可面對紀元霸主的強大,依舊顯得很蒼白;
那位使用鐮刀的新晉神祇,就算展現出了可以和貝納維斯抗衡的力量,可他終究只有一個;
其余的那些偽神,就算有著傳承和配合,可偽神畢竟只是偽神,根本無法獨當一面。
然而,這里缺了一個本該出現在這里的神,祂,才是這場終極一戰的真正主角。
此刻,卡倫雖然身處于神秘不可測的天堂區域,可散發出的恐怖力量,已經對這處戰局,形成了壓迫。
“光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恒全身已經多處破損,祂確實很強大,超過了尋常紀元霸主層次,可在這場大戰之中,祂所承受的壓力也是最大。
現在,祂已經到達了極限,雖然依舊無比勇猛,一神持矛在前,帶領著一個不是很強的團隊卻能抗衡數十位紀元霸主的聯手,但崩碎,可能就在下一刻。
光明:“這是,秩序的宿命。”
“祂怎么就能忍住,不來打一架?”
這是永恒最無法理解的一件事,秩序居然放棄與自己一戰的誘惑,甚至還放棄了這場終極一戰的誘惑,站在永恒的角度,這簡直不可思議!
光明:“秩序,只想贏。”
“那多無趣,哈哈哈……”
永恒發出一聲長嘯,看見竟然有數位紀元霸主正在準備傳送,顯然是打算去尋找卡倫所在的位置,他馬上將永恒之矛擲出,切割了一片空間,打斷了對方的傳送。
一輪太陽出現,太陽神的領域將四周囊括,隱約代替了現實里的太陽,真要論述起來,它其實是光明傳承的溯源。
貝納維斯顯露出了本體,一只擁有無數條足腳的巨大蜈蚣出現,它的每一只腳,都是一個小世界,里面要么豢養著各種蟲卵要么就是儲存著豐富的血食。
汪洋大海,代替了藍天,水系祖神,自天幕垂落,像是要將這個世界進行一輪新的洗滌。
世上的火山開始逐步熄滅,火焰巨人秉持著火系祖神的憤怒,呼嘯而來。
受到了來自神秘遙遠區域那不斷攀升氣息的刺激,這些紀元霸主們,終于放下了保存實力和互相戒備的心思,開始全力出手。
永恒的壓力一下子劇增,他的身體不斷地發出轟鳴碎裂的聲響,可祂依舊沒有退步,反而比先前變得,更為激進。
“光明,你后退吧。”
永恒先是主動脫離了來自光明的祝福,隨即又脫離了陣勢,主動沖入了前方紀元霸主所在的繽紛世界。
祂的神血開始大面積揮灑,可長矛卻舞動更加凌厲,太陽被寒芒震懾,蜈蚣的蟲足紛紛斷裂,火焰開始萎靡,海水開始倒灌。
達利溫羅詫異道:“祂瘋了?”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不,祂是太清醒了。”
紀元霸主們是感知到了自家少爺正在蓬勃而起的氣息,開始出全力,企圖快速突破這里后進行干預和阻止;
永恒則是已經感應到了結局即將來臨,開始不顧一切,只求抓緊時間戰個痛快。
光明不再進行賜福,而是伸手抓向空中,那輪太陽竟然在此時開始了分裂。
太陽神發出了不敢置信地咆哮,身為這一大脈的祖神,卻被后紀元的神祇,硬生生地從自己本源里,分割出了一大半。
這甚至不是搶,也不是奪,這是……拿。
光明之神,絕對是最被低估的一位紀元霸主。
事實上,祂甚至都未曾擁有過完整屬于自己的一個紀元。
可是,前有永恒,后有秩序,能夠在中間起到過渡作用,讓永恒提前自我放逐,秩序在祂在時也不敢分離陣營,這樣的光明,又怎么可能弱小?
光明開始自言自語:
“你確定么,你是能活下來的。”
“哦,我知道了,你怕他來了,你就沒辦法死了。”
“可以,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沒錯,兩代秩序之神都一樣,都得照顧他們兩個的情緒,很麻煩。”
光明不再有所顧忌,那半輪太陽融化傾瀉在身,凝聚出了真正的光明鎧甲。
光明之神伸出手,一把微弱的匕首出現,這是信徒信仰所凝聚出的無形神器,可惜,現在世上所余存的純粹光明信徒不多了,導致原本的神器變成了細小的匕首。
“唉……”
光明發出了一聲嘆息。
但下一刻,祂卻伸出手指,輕點匕首,發出了顫音:
“我相信,這世上,是有很多人不想看見諸神歸來,黑暗再次籠罩大地,我向你們,借用你們眼中的光明。”
秩序神教、輪回神教、深淵神教、原理神教……
雖然各教立場不一,但在此刻,不少神官心中忽然感受到了呼喚。
一整個無神紀元的培育,即使是神官中,也有不少不希望神祇降臨,這些神官,開始低下頭,在心里默默禱告。
光明之神手中的匕首,開始變大。
世俗中,一座座教堂內的禱告聲,不斷向上傳遞。
因為《秩序條例》的緣故,世俗中神教的影響力被大范圍地屏退,很多教廷里的神祇,都只有一兩千年的歷史,要么早已扭曲變形,要么根本就不存在,可對祂們禱告的善意一面,卻是真實的,這些,也都被光明匯聚了過來。
一把光明大劍,如同穿透黑幕的烈火,開始燃燒。
或許,光明神教,確實不能代表真正的光明,最純粹的光明,從未消散,也一直都存在。
“轟!”
身穿鎧甲,手持大劍的光明之神,砸入了戰場,先前的祂,是無所不能的牧師,現在的祂,是最為強橫的戰神。
混亂、戰爭和背叛,三位上個紀元的神祇互相對視,隨即也脫離了陣列,沖向了前方。
此時,戰爭的意義早已發生了變化,不再具有功利性和戰略目的,而是純粹的自我發泄和自我實現。
“都瘋了么?”達利溫羅無法理解,“這是要做什么,日子不過了?”
阿爾弗雷德沒有沖上去,而是背過身,身持提拉努斯神格加持的他,隨手一揮,一張動態的鏡面出現,開始記錄這里發生的一切。
“看見了,這是諸神最后的瘋狂。”
戰爭之鐮劈碎了層層空間,在狄斯的指引下,進入了戰場。
阿爾弗雷德毫不意外:畢竟,狄斯老爺要是能忍住,那才是真的意外。
“嗡!”
永恒之矛洞穿了火神之心,任憑烈火焚燒,依舊不為所動,而后又是一槍,將水系祖神的規則攪亂,驚濤拍打在身上,也好像毫無察覺。
祂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結局,就是為了這最后的瘋狂。
一尊尊紀元霸主,在永恒的長矛面前受創,祂每次都是下一刻就會倒下,可問題是,又一次次挺到了下一刻。
戰爭之神展開自己的神國,無數戰爭英魂呼嘯而出,困鎖住了四周,唯獨將貝納維斯圈禁。
混亂之神一劍,刺入貝納維斯的胸口;
背叛騎士,沖入其蜈蚣身軀。
周圍,諸多紀元霸主一同發力。
戰爭之神的神國破碎,他自身,也直接隕落。
混亂之神刺出一劍后,身體被無數根足腳洞穿,等于是在身上開辟出了無數個小世界洞口,身體毫無意外地崩碎。
背叛騎士在貝納維斯體內燃燒,熊熊的秩序之火上下席卷。
“啊啊啊!!!”
蟲系祖神貝納維斯,發出了一聲不甘的怒吼,逐漸墜落。
狄斯手持戰爭之鐮在最恰當的時刻出現,將其蜈蚣身軀切割。
貝納維斯……隕落。
以三個上個紀元強力主神隕落為代價,再配合本紀元新晉神的致命一擊,這才換走了一位紀元霸主。
光明那邊,雖然遭受著來自其他方面的可怕打壓,可他完全不管不顧,只盯著太陽神打。
而其他紀元霸主似乎也形成了默契,不如犧牲掉太陽神以換取眼下局面的快速解決。
最終,太陽垂落。
光明在被圍攻之下,已經千瘡百孔。
“轟!”
永恒之神終于累了,堅不可摧的長矛,也已斷裂,可祂依舊手攥著斷矛,以挑釁的目光環視四周。
周圍的紀元霸主們,一時間竟然沒人敢上,沒人愿意被祂臨死前給換掉。
“早知道你們是這樣一群廢物,我才不會刻意等這么久,唉,被秩序給騙了,而且還被騙了兩次!”
第一次,秩序之神說:難道你不想和那些歸來的紀元霸主大戰一場么?
事實證明,神話不能全信,有太多虛假夸張成分,當然,永恒不會認為,是因為同樣的神話傳說標準,祂自己有些過于超標了。
第二次,則是秩序違約,沒有和自己打一架。
“一個一個來,我能將你們殺死;五個一起來,我能不敗;而你們的水平,也就只能靠著人多來消磨死我了,哈哈哈!”
永恒扭頭看向光明,說道:“光明,你不行啊。”
光明:“我殺死了一個,你呢?”
永恒:“……”
殺死了就是殺死了,以少打多的群戰,能有機會真正殺死一個,太難了,永恒又是一個極度驕傲的存在,可不好意思說自己重創了多少個。
光明:“快點死吧,再不死,就不太方便死了。”
永恒:“沒意義了,你沒察覺到,那股原本在快速攀升的讓我都感到心驚的力量,已經停滯很久了么?”
光明:“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永恒:“應該是的,他會這樣做的,該死。”
光明:“戰爭、混亂、背叛,都隕落了,他故意無視的,因為他們自己戰死了,才不用他出手。我很意外,他現在居然還能控制住自己?我原本以為,他已經迷失了。”
十余位紀元霸主,一同聯手,駭人的力量宣泄而出,打算徹底解決戰局,給予最后一擊。
永恒沒有反抗,默默地站在那里。
然后,四周的一切,都靜止了。
“滴答……”
一滴水滴落下,濺射,散開。
由十余位紀元霸主聯手的攻勢,就這樣被化解得干干凈凈。
卡倫的神像,出現在了永恒的身前。
永恒:“呵,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靈魂深處,卡倫自脖子以下,已全部被污泥覆蓋。
是的,他還沒失控,因為他低估了現在的自己,對餓癮的鎮壓能力,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卡倫繼續吞噬下去,徹底的迷失,很快就將來臨。
“秩序,我們可以認可新紀元里依舊運行秩序的規則。”
“《秩序條例》是么,仍然可以得到尊重。”
“我們可以奉你為尊,只需要你劃定好勢力范圍。”
如此龐大的神像,這般恐怖的氣息,現在的卡倫,已經超越了紀元霸主的想象,畢竟,他不是鎮壓了一個紀元,而是吞并了一個紀元。
當絕對的力量開始顯露,哪怕是紀元霸主們,也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
可即使是放在過去,這種媾和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是現在,卡倫雖然還保持著極小部分的清醒,但充斥整個靈魂的,是似乎永遠都無法滿足的饑餓感。
卡倫向前邁出一步,神像以不可阻擋之姿,直接讓大海分流倒退,位于海洋中心位置的水系祖神本就被永恒打成重傷,此時只能絕望且驚恐地盯著來到她面前的秩序。
外圍的紀元霸主們見狀,再次聯手對卡倫進行攻擊,可卡倫的神像雖然不停地在震動在龜裂在脫落,但其內核,卻依舊穩固。
卡倫伸出手,抓住了水系祖神的脖頸。
水系祖神開始召喚水之規則,企圖掙脫,可現在的掙扎,都顯得毫無意義。
卡倫張開嘴,無垠的大海被全部吸入,最后,是那尊還在奮力掙扎的水系祖神。
這一幕,讓全場死寂。
戰死的結局,大家都能接受,可誰能想象,竟然還會在祂們同類的身上,出現這樣的下場?
“呵……呵呵………”
神像,發出了笑聲,像是被敲響的喪鐘。
靈魂深處,在吞噬了一位紀元霸主之后,污泥,已經出現在卡倫的臉上。
卡倫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先前和秩序之神的對話:
“是天堂么?”
“神住的地方。”
“神,不會喜歡那里。”
“我們的邀請,不允許拒絕。”
因為秩序的邀請方式是吞了你,
然后,
帶你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