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阿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神,莫名其妙找到自己,云淡風輕般的連續破去自己兩重墓穴法陣之后,問的是這么一個古怪的問題,不由一陣愕然。
愕然之余,卻又多了幾分警惕,對方究竟想做什么?
吳升見他遲遲不答,便有些不悅:“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么?”
一道威壓悄然而至,并無赫赫威勢,只如潤物細雨,卻壓得離阿幾乎難以喘息。這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于北陰世而言,是所有鬼王都會做的事情。離阿素來硬氣,卻也不覺得有為這個問題死扛的必要,當下開口道:“簡單,去別世招魂就是。”
吳升問:“怎么招?是用招魂幡么?怎么帶過虛空?招來之后,又是怎么投落你北陰世而化實形的?”
吳升見過很多修士乃至合道仙神的法寶就是招魂幡,可以將死人的魂魄攝入幡中,聚集魂力斗法,威力不俗。但他需要知道,如此攝來的魂魄,怎樣才能由虛而實,如北陰世這般投放出來。
離阿回答:“各家有各家的咒法,施了咒,自然便可放出而成實形。至于能否帶出虛空,那就要看魂幡的品階了。”
吳升點了點頭:“咒法告訴我,還有你的魂幡,一并給我,我可以向你購買。”
平日里,離阿是個極為硬氣的鬼王,回答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可以,交出自己的法寶魂幡和招魂咒法,這就絕不可忍了,哪怕對方實力強橫,也絕不會交。
只見他戰甲閃過一道道幽黑的暗芒,這是準備出手反擊的先兆,吳升啞然失笑:“要么就在我剛進來的時候出手,伱或許還有逃出之機,要么索性有求必應,也是自全之道,都捱到現在了,又不愿低頭了,這不是求死么?你說你圖個什么?”
墓室中又是一道微風拂過,離阿頓感身形滯澀,好似陷入泥沼之中難以掙脫,既像被對方靈壓所鎮,又像自己的修為莫名下跌。
吳升這幾年掌控洪荒,對天地大道的領悟突飛猛進,已至精微之境,直接控攝方寸之地,抽絕了墓室中的靈力。
離阿驚駭不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措手,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連身體都無法控制,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此時此刻,只覺心膽欲裂,呆立原地,茫然欲死。
吳升再次催促:“咒法,還有魂幡。都說了我買,開個價。”
離阿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墓穴外傳來一陣動靜,他頓時喜動顏色。這是他察覺陣法被破后就啟動了與同門的聯系,不得不說,自家這兩個同門還真是來得快!
來者正是與離阿一同拜入焦山老君門下的錢太常、徐元兩位鬼王,焦山老君雖然被檄首諸天,但他們三人卻沒有散伙,依舊以同門相認,也可以說是一種抱團取暖之舉。收到離阿求救的時候,這兩位剛好就在左近,立刻全速來援。
見離阿墓穴大開,又感知不到其中的異常,這兩位便沖了進來,結果一頭撞進了被吳升抽絕了靈力的墓室中。
甫一沖進來,就看見吳升坐在供桌上,離阿以棺木支撐著身子,搖搖欲倒。這兩位立時就要出手,可他們的反應便如離阿一樣,猶似深陷于泥沼之中,連舉手投足都難。
離阿還滿懷希望的期待著他們能破解困境,可看上去這兩個同門和自己一樣,都成了泥潭中的蝦米頓時黯然,心緒降至冰點。
之后自然是一番口舌之爭,兩人詢問吳升是何方高人,有何目的,接著與離阿發生爭吵,問他為何不說——離阿自然苦笑回應,說這種情況,能提前發出警訊就不錯了,你們自己設身處地的想想,換做你們,怎么提前說?
吵吵鬧鬧了一陣,吳升道:“三位都知曉我的來意了,無他,純為探討道法而已,不用擔憂,只要好好表現,絕不會讓爾等灰飛煙滅。當然,所謂好好表現,自然不能毫無標準,咱們就以競標的方式來好不好?”
見這三位鬼王面面相覷,又眼神茫然,吳升解釋:“我需要一件魂幡、一門咒法,我出個價,你們誰能接受,誰的表現就好,表現好的,就能活命。”
想了想,吳升從墓道外取了三盞長命燈回來,塞進他們手中,一人一盞捧著。
“當我報出價格之后,誰可以接受,誰就掐滅燈焰,聽明白了么?我跟你們仨說話呢,發什么呆?性命攸關,都認真點!”
見這三位點頭了,吳升繼續道:“當然,不是只報一次,我會酌情多次報價,你們都可以搶啊,呵呵.準備開始!請聽題.價格!嗯,價格!魂幡帶咒法,全套報價五彩石五千!”
話音剛落,就見兩盞長命燈同時熄滅。
但吳升沒有繼續報價了,皺眉道:“怎么回事?”
熄滅的長命燈是離阿和錢太常的。
離阿的長命燈是錢太常掐滅的,徐元伸手去掐錢太常的長命燈,卻被錢太常擋開了,但錢太常擋住了徐元,卻沒有擋住離阿,他的長命燈還是被離阿掐滅了。
三人之間頓時爆發起一陣爭吵,離阿叫道:“是太常兄的燈焰最先熄滅的,我看得很清楚!”
錢太常怒道:“離阿,你不想活了?掐我的做甚?”
徐元則向吳升道:“這位大神,兩位兄長燈都滅了,能否一起收?五千足夠,將他們的一起收下吧!”
錢太常又道:“這次不算,重來!”
吳升略微有些動容,沒想到這三個鬼王在生死面前居然是如此選擇,將生的機會留給別人,當真算得上重義輕生了。
“別吵了!吵得頭疼!”吳升制止了他們的爭吵:“錢太常是吧?留下你的魂幡和咒法”
卻見錢太常極為果決,回頭就向石棺撞了上去,其勢極為剛猛!
這是要搶著自殺?
一名合道鬼王,想要自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自爆氣海,因此吳升倒也并不擔心。但離阿和徐元卻很擔心,各自大呼“不可”,伸手去攔錢太常。
卻見石棺受此之激頓時閃現一道劍光,向著錢太常的頭顱疾斬而下。
左右的離阿、徐元奮死伸手,拼著斷臂之險去阻劍光,但此間被吳升抽絕了靈力,他們道法都施展不出,哪里擋得住?眼見兩條胳膊就要和錢太常頭顱被斬落。
吳升還真沒注意到這石棺里還有機關埋伏,而且能在靈力絕地中引動,想必與這石棺有關系,此刻也無暇多想,威壓一收,墓室中頓時恢復了靈力。
離阿、徐元胳膊上立時暴起黑芒,為錢太常擋住這一劍,但兩人的胳膊都被劍光削得只剩骨頭。
吳升嘆道:“罷了,爾等同門之義倒也值得贊賞……錢太常,將魂幡和咒法給我,我便饒你三人這一遭。”
一面魂幡立時飛入吳升手中,此外,還有一方尺犢。幡為三角幡,其上有無數魂魄游蕩,展開時,隱隱可聽哀怨慘厲的嘶喊聲。那尺牘乃不知何骨所煉,鐫刻著咒法,其上還閃著磷火幽光。
稍微感應,便知這魂幡是真正的好法寶,轉化為五彩石,至少可得上萬,而且連帶著錢太常幾分神識,毫無疑問是他的本命法寶。
錢太常生怕吳升不收,當場道:“此為九轉鎮魂幡,收有三千六百生魂,遠比離阿、徐元的魂幡高妙,上仙盡可用之。”生怕吳升反悔,又怕離阿、徐元和他爭搶,立刻將這本命法寶與神識切斷。
受此重創,他眼中兩道幽火飄然而出,有散去之像。離阿和徐元連忙上前,以吳升看不懂的詭異手法為錢太常療傷,將那兩道幽火又吸了回去。
吳升點了點頭:“我也不占你便宜,兩萬五彩石你收著,回頭重煉一幡吧。”
錢太常拒絕:“何敢收上仙的五彩石……”
吳升不悅道:“我這是公平買賣,講的是個你情我愿,以為本仙是強取豪奪的人么?真真豈有此理!好了,生意做完,本仙走了,爾等好自為之,不送。”
待吳升走后,三位鬼王面面相覷,錢太常道:“這是哪里來的大仙?竟然壓得我等連出手之力都沒有。”
離阿苦笑:“我布置的兩重護陵法陣,冥修潛恒陣、密劍瓊刀陣,于他便如窗戶紙一樣不,窗戶紙還需伸手戳破,他卻是手都不伸,直如無物,走過來,法陣就化為灰灰!”
徐元搖頭嘆息:“我曾見北帝郁壘演法,似也無此舉重若輕之妙,這位上仙道行,怕是只有大帝才能降得住吧……”
錢太常咳了口血出來皺眉思索:“如此人物,卻向我等索要魂幡和魂咒,是何道理?以他的修為,我那九轉鎮魂幡也不過雞肋吧……”
離阿滿懷歉意:“太常兄,累你失了本命魂幡,弟之過也。若早知他如此道行,弟是萬萬不敢引二位兄長前來犯險。”
吳升索要魂幡和魂咒,當然不是為了和人斗法,而是為了擴充天地乾坤界。離開北陰世后,吳升駕馭天地乾坤界任意飄蕩,就在虛空中鉆研起九轉鎮魂幡和法咒。
攝魂之法無數,但歸根結底都是大同小異的,目的就是一個,將魂魄攝入幡中,溫養起來,真正的區別在于斗法——如何養出精煉的鬼氣,如何將幡中魂魄之力凝聚起來,以之反擊敵人。
當然,吳升最看重的,就是北陰世鬼王們將陰魂抖落出來,化為有形之鬼的方法。洪荒重構之前的那幾年,北陰世鬼眾數量大爆發,諸天仙神都在猜測,增長的鬼眾都是這么來的,至于是哪些世界被滅,就無從得知了。
攝魂之法并不復雜,實際上很多魔修、甚至少數正道修士都會此法,于吳升而言,學起來很容易,真正有難度的是溫養和投形之法,需要在攝魂的時候有所選擇,盡量攝取完整的魂魄。
所謂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三魂和七魄當中,又各另分陰陽。三魂之中,地魂為陰,天魂、命魂為陽;七魄中,天沖靈慧二魄為陰,氣魄、力魄、中樞、精、英五魄為陽。
人死之后,陽魂陽魄很快便會化入天地,陰魂陰魄殘留下來,于世間游蕩,大多數情況下,攝魂攝的都是陰魂陰魄,也就是地魂、天沖魄和靈慧魄。
北陰世鬼王們攝魂時,盡量在人之剛死的那一天施法,趁著陽魂陽魄還沒有消散殆盡就將其收入魂幡,盡量使三魂七魄俱全,然后溫養在魂幡中——魂幡的煉制之法也是有講究的,必須加入大量陽材,這也與諸天魔修的魂幡大為不同。
最后一步,就是將完整的三魂七魄投入世間,使其凝聚成形。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北陰世獨有的法咒,將這些魂魄從魂幡中抖落出來。
魂魄收攝投形之法,北陰世最為完整,施行起來也最為成熟,這就是吳升往北陰世求取法門的緣故。
將這一套攝魂投形道法搞明白后,吳升立刻從魂幡中挑選了一個表現比較活躍的魂魄,察其頭頂之光,三黑七白,果然魂魄齊全,于是念誦投形之法,魂幡招展之間,這魂魄便自幡上抖落下來。
一個實形魂魄出現在天地乾坤間。
吳升欣喜的關注著這個魂魄的一舉一動,見其形與常人無異,行動之間也較為敏捷,欣喜之余也不禁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投放出來的魂魄是人樣,而北陰世那些魂魄卻是鬼樣?
這當然不是自己人品爆發的原因,回過頭去再次研讀錢太常的魂咒,很快便找到了癥結所在。
剛投形于世的魂魄皆如此,但一天之后,三魂七魄中的某種陽魂或者陽魄依舊無法保全,會消散于天地間,失去陽魄者,便如離阿、徐元一般看上去形實而殘破,失去陽魂者,則如錢太常,形虛而飄忽。
又觀察了一天,這個投下來的魂魄果然如此,散去了精魄,如同離阿一般,身體逐漸僵硬,行走間絆了一跤,還將一只手給拗斷了。
這肯定是不行的,吳升將這僵尸焚燒成灰,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