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拳?
就這?
林東完全無法理解。
蕭依也縮回了身,揉著額頭傻笑道:“不瞞你說,猜拳是我的小癖好,我想跟班里人都玩一次,按照學號排,從你開始。”
林東蹙眉問道:“你憋了三年,今天才開始?”
“嗯,不太好意思呢。”蕭依羞捂著嘴道。
林東倒是舒了口氣。
雖然很怪,但也就是猜拳而已。
糾結猜疑的功夫,早就完事兒了。
成為公務員以外的事情,不配占據我的時間。
林東不再看她,只隨手一抬:“那來吧。”
“好!”
此刻,蕭依的眼中迸發出了一種異樣的興奮。
好像在進行什么儀式一樣,鄭重地拍下書本。
伴著粗重起伏的呼吸,一層一層,緩慢地卷起袖管,緊盯著林東的拳頭,一字一字地念出口號:
“剪刀……”
“石頭……”
“布!”
兩人同時出手。
林東是剪刀,蕭依是布。
林東贏了。
“啊!”蕭依驚叫一聲,瞪著林東罵道,“你的手型,應該是出石頭的啊。”
“是么,我不知道。”林東無意糾纏,只起身道,“行了,你去找2號猜吧。”
“不行!”蕭依一把掐在林東腰間,“要我贏才可以!”
林東驚疑掙開,退了幾步后,才慌張問道:“你生病了?”
“沒事吧,蕭依?”前方也傳來了班長的聲音。
蕭依一恍,此時才發現,全班人都在看著自己,包括準備上課的老師。
她忙收斂神色,強笑著擦了把汗,沖林東微微躬身。
這個動作,好像在特意走光給人看一樣。
“對不起……剛才說錯了,我必須要贏才行。等下課吧……我們再戰一次,可不許贏了就跑哦~~”
話罷,她快步走向了沒人的座位。
此刻,林東腦海里卻只有一件事。
竟然……沒穿……
女菩薩。
是位女菩薩。
接下來一整節課,林東都在被蕭依盯著。
他不時關切地回望一眼,卻好像看到了一條暗處的蛇。
為了表示親昵,那蛇還硬生生擠出笑來。
好難受。
難受到無法專心學習。
難道……
這就是帥逼的境遇?
她察覺到了我謙遜內斂的英俊?
算了,多想無用,趕快讓她贏一把走人就是了。
顯然,蕭依也是這么想的。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她便撲到了林東身側,好像怕別人搶走她的寶貝一樣。
“來,來,再來一次。”她迫不及待地提好襪邊,卷起袖管。
“讓你贏一次就可以了是吧?”林東收拾著桌面問道。
“嗯!”
“那我還出剪刀。”林東無奈抬手,“你出石頭吧。”
“好好好!”蕭依使勁點了點頭,再次念起那個口號,“剪刀……石頭……”
就在林東要出手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刺入了他的意識。
“不要猜拳!”
念頭迸現的同時,林東逐漸想起一切。
對,不要猜拳。
夢里出現過。
那個遞紙條的小女孩,很拼命地要告訴自己這件事。
就在林東遲疑的時候,蕭依已然抱頭嘶叫起來,臉猙獰得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啊啊啊啊!!你怎么耍賴!!你怎么不出!!”
與此同時,那個不屬于林東的念頭再次響起。
“不要猜拳!”
現實中蕭依的聲音,與意識中的念頭交織在一起,像是童聲與魔鬼的二重唱。
過于詭異了。
這……
這不合理。
如果“不要猜拳”的念頭只局限在夢中,那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大腦出了BUG。
但現在,這個念頭異常強烈,就好像另一個人在自己腦子里喊一樣。
恍惚間,林東流著汗,把手縮回了袖管。
“我改主意了。”他倉惶起身抓起了書本,“你去找別人玩吧。”
“不許跑!”蕭依驚叫一聲,突然飛身躥撲到林東身上,抓著他的肩膀道,“猜拳!猜拳!和我猜拳!做什么都行,我要猜拳!”
林東被她按在身下,竟然拗也拗不過,情急吼道:“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為什么就不能猜拳?就只是猜拳而已啊。”蕭依貼著林東的臉瘋狂叫嚷道,“猜拳這么棒,為什么不猜拳啊!”
此時,臺前的老教師很難再袖手旁觀了。
“咳……”他抬了抬眼鏡,茫然問道,“這個這個……班長在不在,陪她去醫務室看看吧。”
班長趕忙起身:“那個……來兩個男生,幫幫林東。”
眾目睽睽,蕭依不得不飲恨撒手。
書也不拿,誰都不看,擦著嘴角跑出了教室。
半個小時過去了。
林東平穩了很多。
蕭依走后,很多同學圍上來問,林東只表示我知道的和你們一樣多。
很快大家就散了,林東也原地上起自習。
他特意確認了一下,教室里還有七八個上自習的。
人這么多,蕭依總不好再回來搞什么。
之后,林東便浸入了做題的過程。
并不是數學題,而是剛剛發生的推理題——
小女孩兩次警告我不要猜拳,但蕭依堅持一定要與我猜拳。
這道題并沒有直接提問,而是將兩個超越常識的細節埋在了題面里——
1:小女孩預判了“猜拳”的出現,通過超自然方式傳達給我。
2:為什么一定要猜拳?
問題2暫時無解。
問題1還有分別討論的空間。
或許小女孩只是我臆想的幻覺。
那樣,也便不存在“超自然交流”能力了。
但超自然能力依然存在。
只是能力擁有者變成了我自己。
我,可以通過幻覺預知未來……
短暫的吞咽過后,林東繼續。
總之無論怎樣。
超自然能力都已經出現了。
在這個前提下,可以試著提出幾條關于問題2的假設。
想到蕭依的言行舉止,最粗暴的假設根本不用想就拍在了臉上——
“猜拳”本身也與超自然能力有關。
如果相信這個假設,并且相信我自己是理智的,并沒有幻想出一個小女孩。
那就是說,有兩個超自然個體,將能力集中在我身上。
我很關鍵么?
我只是個貧窮普通的個體而已……
等等,這里都能自暴自棄?
快仔細想想,我有什么獨特的地方。
善于做題?
有可能。
畢竟自己在這方面過于突出,甚至會被不負責任的老師叫去改作業,出考試題。
除了這個,還有么?
林東在紙面上勾畫起自己的畫像。
片刻之后……
果然……
就連貧窮這種事,都不是特別的窮,只是很普通的窮。
玩手游只會充六塊錢的那種窮。
其它方面,想不到什么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
我被超自然能力盯上了,很危險。
應當立即報警。
但是……
我的手里只有這張紙。
就普遍理性而言,它不可能成為被人身威脅的證據。
貿然報警的話,這張紙,更可能成為精神病院的門票。
線索,信息,知識……
小女孩、蕭依,猜拳……
再多給我一些,我可以解得更漂亮的。
我可以給出一張就連司法系統也能說服的答卷。
想一想,還有什么信息,還有什么渠道……
林東突然緊閉雙眼。
在一次次呼吸中,撥開了無用的思緒。
之后單純地重復同一個念頭——
我該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顯然,他不是在問自己。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重復了多少次。
那個意識之外的意識再度出現了。
這次十分確切,他甚至聽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聲音。
聲音只有一個含義——
跑!!!
林東猛然睜眼。
他卻只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一雙戴著藍色美瞳,睫毛刷得筆直,眨也不眨,近在咫尺的眼睛。
“現在,沒人打擾我們了。”蕭依咧著嘴笑道。
“艸!!!”
林東蹬腿向后撤去。
愕然四望,才發現自習的人都不在了。
雖然還有很多問題,但現在不是思考的時候。
跑!!
顧不得拿書,林東扒著桌角一個借力,縱身躥出。
下一秒,他卻兩眼一黑,只覺頸間悶疼。
脖子……疼……
好像被勒住了。
他看到自己身體像是鐘擺一樣,凌空掙起半圈,又擺落回原地。
短暫的懵昏過后,林東才意識到,在他即將逃跑的瞬間,被蕭依用肘部在身后鎖喉了。
可前一秒她還在幾米外。
“嗯……”林東盡力喘著氣,低頭看向那只皙嫩的小臂,吃力地笑道,“我是對的。”
身后的蕭依并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也不關心。
她只是將右手緩緩落下,擁在林東的腰間,吹著他的耳朵柔聲道:“現在,可以,猜拳了。”
“不可以。”林東道。
“為什么?”蕭依問。
“我不知道。”林東答。
“……”蕭依她還從未見過如此有底氣的男人。
林東還想說什么,但下一秒,一個冰冷的東西已抵在了他的喉頭。
應該是刀刃……
身后,蕭依的聲音逐漸冷了下來,好像換了一個人,連口音和腔調都變了,像個路邊流氓一樣罵道:“你他媽死也不猜?”
“嗯。”林東道。
“好,那先割掉你的耳朵。”
話音未落,林東的耳廓便襲來一陣刺痛。
疼……
或許已經流血了。
林東卻只說道:“請便。”
“我……我真切了……”蕭依加了把勁。
“嗯。”
“你……你他媽的……”蕭依突然氣急敗壞地扔掉了水果刀,將林東猛地扭了回來,死瞪著他低吟道,“我只想猜個拳……為什么就這么難!!!”
林東果斷避開了她的目光。
只是,眼神或許可以避開。
有些東西,是避不開的。
順著林東的視線,蕭依突然一喜,雙手扣在胸前。
“想看這個?”
“!”林東眉色微揚。
“這個簡單,早說嘛。”蕭依一把提起領子,興奮地點起頭來,“看過之后,猜拳讓我贏一次。”
“一言為定。”林東正襟點頭。
6分鐘后。
蕭依叉著腰看了眼手表。
“可以了么?哥哥你看夠了么?”
“再看幾眼的。”林東正色托腮。
“你是不是沒見過???”
“嗯。”林東撥了個手,“麻煩換側身。”
“夠了!”
“最后兩分鐘,就兩分鐘。”林東抬手道。
“……唉。”蕭依嘆了口氣,側過身去,“一次都沒見過的話,我倒也理解……總之這是最后兩分鐘了,之后要么猜拳,要么跟耳朵……”
話到一半,她突然轉頭望向窗外。
“咦?”
幾乎在同時,她整個人向后飛去,好像被什么東西撞到了。
接著是刺耳的碎裂聲,教室一整面的玻璃像雪崩一樣散落。
在這陣玻璃雪花之后,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
穿著黑風衣,白襯衫,黑西褲和黑皮鞋的女人。
她站在窗外,單手歪持著一柄很大的手槍,像看垃圾一樣看著窗內的景象。
叮——叮叮——
彈殼這才清脆落地。
靜默之中,她不緊不慢地扳槍,上彈,再次瞄準。
“下一發,是穿甲彈。”她說。
此時,蕭依才吃力起身。
林東清晰地看到,她的額頭上有一圈不大的焦痕,像被小砸炮炸到了一樣。
可剛剛,應當是一發子彈吧……
但這不重要,林東很快發現了更恐怖的事情。
“手……你的手……”他瞪著蕭依道。
“嗯?”蕭依恍然低頭,才發現雙手已經不見了。
只剩下了兩個腕部橫截面。
“手……手呢?”她茫然問道。
她很快就發現,手就在面前的地上,還在掙扎和扭動。
蕭依恍然地看著這一切,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沒有手還怎么猜拳……”
接著,她失重一樣“掉”在地上。
不知什么時候,她的腳也與身體分離了。
之后胸椎、小腹、頭部……
片刻間,她散落一地,像積木一樣。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行動了,身體的“每一塊”都努力地扭動。
唯有她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過那兩只手。
“手……手……還要猜拳……猜拳最棒!”
這是她被收進行李箱前最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