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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震懾

  玄都騎著葫蘆,慢慢的接近了這東海禁地的紫芝崖。

  還沒看到紫芝崖,迎面,無數巨浪濤濤打來。

  玄都連忙按住葫蘆。

  跟在玄都身后的天蓬,也停了下來。

  兩人齊齊抬頭,望向前方。

  卻見這東海流波之地,如今,已是浪濤滾滾。

  一個又一個的浪頭,接踵而來,延綿不絕。

  遠方的海域深處,卻未見半片烏云。

  反而……

  有著無數慶云紫煙,從那遠方的海域升騰而起。

  玉辰精氣,化作朵朵祥瑞之花,幻化出真龍之影,麒麟之足。

  于那東海深處,演繹出無數奇景幻象,渲染的那海天一色,都變得繽紛起來。

  玄都知道,此乃圣人道心與天地交感之景。

  腳下的波濤,便是圣人此刻的心境的反應。

  “通天師叔,果然還在嫉恨著當年萬仙陣中,老師打他的那幾下……”玄都在心中想著。

  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三界之中,誰不知道,截教教主,上清圣人,靈寶天尊的脾氣?

  睚眥必報,護短成狂!

  為了弟子門徒,甚至不惜與兩位同門師兄撕破臉,在那萬仙陣中做過一場,以一敵四,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

  這位圣人,根本不似圣人!

  反倒有些類似那人族的豪俠。

  沒有那么多算計,也沒有那么多冷冰冰的因果計較。

  但也正是因此,這位圣人才是三界之中最危險的圣人。

  因為,他多半不會與你講什么‘大局’、‘因果’。

  脾氣來了,性子一犟。

  便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就像那些,如今真靈上了封神榜的許多截教弟子一樣。

  我脖子太僵,不懂低頭。

  我膝蓋太硬,不知下跪。

  頭可斷,魂魄可滅。

  而我志不可奪!

  這位圣人,就更進一步了。

  寧肯自困碧游宮中一千年,也是不肯出來服個軟,給個臺階。

  一千年來,自困碧游宮的截教圣人,成為了三界最大的不安因素。

  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位截教上清圣人在碧游宮中做什么?

  一千年閉關,一千年磨劍,一千年自省。

  現在,他破關而出。

  無人知道,他那把磨了一千年的心中之劍,若拔將出來,將是何等的威勢?

  更沒有人清楚,這位圣人在過去千年,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了。

  這位圣人,隨手一劍,斬落西方的后果。

  修煉百萬載的長耳定光仙,灰飛煙滅。

  而截教圣人,卻不沾絲毫因果。

  這意味著,只要他愿意。

  圣人之下,生死性命,便不再操于自家之手。

  他想殺就殺,想宰就宰。

  管你西方佛陀,還是闡教金仙。

  青萍劍下,十死無生!

  諸位圣人,難道還能時時刻刻的護住自己的每一個弟子不成?

  護得了這個,護得了那個嗎?

  今天殺一個,明天殺一雙。

  諸位圣人門下,要不了幾年,就剩不了多少了。

  玄都此行,便是奉了自家老師法旨。

  來這碧游宮中,面見截教圣人師叔,陳說厲害。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實則,玄都還另有使命。

  可這碧游宮都還沒看到呢!

  當頭就是一個下馬威。

  玄都也是無奈,只好硬著頭皮,頂著巨浪滔天的惡海,向前走去。

  他連葫蘆也不敢再騎了,甚至連法力、神通也不敢動用,只能直挺挺的以肉身硬扛著這圣人師叔道心顯化的巨浪。

  面見圣人,須得心誠!

  尤其是截教圣人!

  想當年,就是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

  便領著天蓬,一路艱難的穿過這片惡海。

  終于,到了那紫芝崖之前。

  玄都艱難的站在一片浪頭上,望著那紫芝崖上的風景。

  不由得,這位人教大師兄咽了咽口水。

  跟在玄都身后的天蓬,更是連腿肚子都在打顫了。

  “咯……咯……咯……”牙關上上下下的響動著。

  天蓬眼中的紫芝崖,如今已經變得無比恐怖!

  只見那紫芝崖上。

  道道慶云紫煙,緩緩起伏。

  每一片慶云之中,都仿佛有著一雙冰冷無情的天眼,正在掃視著天地,睥睨著三界。

  一切眾生,在這一雙雙天眼之下,仿佛都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更恐怖的是,那一條條從慶云之中垂下來的紫煙。

  紫煙縈繞著那紫芝崖上的云層。

  將天空都渲染成紫色。

  浩浩蕩蕩的紫色天幕,當空罩下。

  隱隱約約,天地之間,似乎坐著一尊不可直視、不可窺探、不可揣度的混元無極圣人的身影。

  這圣人身影,冰冷無情,不見絲毫溫度,更沒有半分情感。

  渾身上下,都仿佛充盈著殺戮的意境。

  那條條紫煙,便是他念頭之中溢出來的殺機。

  偏偏這些殺機所顯化的紫煙,純正無暇,晶瑩剔透,不含任何雜念。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甚至,遠遠望著,還能見到些慈悲的意念、神圣的念頭,在殺意之中翻滾。

  我殺汝,為天地殺之。

  天地當謝我!

  我殺汝,為眾生殺之!

  眾生當謝我!

  紫煙之下,一朵朵玉辰精氣,幻化出無數怒放的花蕾。

  雷霆于花蕾之中,緩緩流動。

  那真龍之影,從中躍出,麒麟之足,自雷霆顯化。

  天蓬見著,只覺神魂都在顫抖,渾身上下的血肉之中,充滿著無限恐懼。

  連心臟,似乎都被眼前的一切所凝固了。

  他忍不住的躲到了玄都身后。

  “大仙尊……大仙尊……”他嘴唇糯糯的喊著,已是不知如何是好。

  抬頭一看,玄都也已是臉色發白,雙手輕顫。

  只聽得這位人教大師兄道:“通天師叔,自困千年……殺伐之力,竟已晉進至斯!”

  “難怪……一劍斬落西方凈土,西方二圣,竟連報復也不敢!”

  “如此殺伐之道……”

  “冥河老祖的元屠、阿鼻二劍與之相比,怕是連提鞋的資格也欠奉了!”

  玄都修為,比天蓬不知高了多少。

  自然,在他眼中和神識所感知之中。

  那紫芝崖上,怒放而出的圣人意境。

  其實只是表象。

  殺意之下,潛伏著的是,淵若深海一般的無限慈悲與對眾生的無盡期待。

  玄都遠遠感知著。

  便已悟到了幾分皮毛。

  這份意境之中,殺人不是目的。

  殺人,是為了教化。

  所以,我為天地殺之,天地當謝我!

  所以,我為眾生殺之,眾生當敬我!

  即使天地不謝我。

  縱然眾生不理解我。

  但我依然要殺之。

  因為我道如此!

  我心如此!

  故……

  爾等蟲豸,還不乖乖受死?!

  這還僅僅只是顯露的一絲皮毛,透露的一點余波。

  深淵之中,冰山之下。

  還潛伏著更多、更可怕的東西。

  玄都努力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鄭重的從懷中,取出了自家老師交給他的符詔。

  輕輕催動符詔,恭恭敬敬的向著那紫芝崖之上,隱藏在天地之間,與禹余天之間相連的圣人道場——碧游宮傳音。

  “掌教師叔在上:弟子玄都,恭問師叔圣體無恙!”

  圣人符詔,旋即懸浮而起,顯化出一張太極圖的虛影,將玄都的話,送向紫芝崖深處,隱匿在三界之外,跳脫于五行的圣人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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