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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回音

  玉虛宮內。

  元始圣人身前,十萬丈慶云,幻化成霧。

  一節晶瑩剔透、純白無瑕的白藕,在其中悠悠生長著。

  大羅天中的仙云,朵朵升起。

  數不清的寶物,一一復蘇、共鳴。

  那大羅天深處,純白與純黑交織之間。

  一枚若有若無,似在不在的道果,滴溜溜的旋轉著。

  只有圣人知道,道果偏離了原有的方向!

  這意味著——棋盤在失控!

  而且,是最關鍵的那一步,正在失控。。

  失控意味著動搖。

  意味著整個棋局,都在生變。

  然而……

  圣人的目光,凝視著眼前一切。

  “究竟是哪里出錯了?”

  盤古幡搖動著,因果晦澀不明。

  這意味著,有圣人出手,正在以至寶甚至本體,親自壓制因果,混淆天機。

  但……

  此時此刻,元始圣人卻只有一個念頭。

  “通天!”他低語著,呢喃著,然后強調了一遍:“通天師弟!”

  盤古幡搖動,慶云翻滾。

  玉虛琉璃燈的燈火,在慶云深處,忽明忽暗。

  圣人的道心,有所搖動。

  在這剎那,元始圣人甚至動了,親自登臨紫霄宮,去恩師座前質問的念頭。

  但這個念頭,只維持了一個剎那,就煙消云散。

  圣人不仁,以眾生為芻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大道之前,沒有恩義。

  超脫面前,不講情面。

  若,通天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恩師所賜。

  那,去紫霄宮就只有讓恩師,更加輕視!

  無用、廢物!

  封神大劫的引子,就是玉皇大帝去紫霄宮哭訴。

  看似玉皇大帝贏了。

  一場大劫,引動天地因果,導致殷商道統崩塌。

  也導致了截教全軍覆沒。

  然而,玉皇大帝真的贏了嗎?贏了嗎?了嗎?嗎?

  只看這過去千年,玉皇大帝,老老實實的做著傀儡,就能知道,這位昔年的道祖童子,也回過味來了。

  再也不肯給人當槍使了。

  微微一抖道袍,元始圣人讓自身道心平緩下來,恢復清寧。

  “慈悲!慈悲!”

  “卻是貧道著像了!”元始圣人稽首謝罪。

  他很清楚,即使他是圣人。

  但也只是天道的芻狗。

  因為,他證道的根基,在于昔年紫霄宮內,那張蒲團。

  那一團鴻蒙紫氣。

  那一份資格!

  雖說如今,圣人早已經不再需要那一個資格了。

  但,既然當年走了捷徑,就會有代價。

  就想西方的那兩位,既然發了宏愿,就只能屈從于宏愿。

  想反悔?

  天道不會答應的。

  輕輕抬手,元始圣人抓住自己煉制的玉虛寶鏡。

  寶鏡之中,神光粼粼,倒映著哪咤與楊戩的痕跡。

  哪咤正在落向東勝神州。

  楊戩則帶著哮天犬,出現在了巴國。

  圣人微微點頭,贊道:“善!”

  棋局有變,闡教自然要應對。

  而應對之法,圣人早已胸有成竹。

  擊其薄弱之地!

  所以,哪咤去東勝神州,而楊戩出現在巴國。

  這就是示好。

  隱晦的示好。

  更是拉攏!

  示好截教,拉攏通天。

  看似荒誕,實則最為合理。

  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圣人,只有一個——截教通天!

  而最棘手的,也是他。

  但在同時,最容易對付和瓦解的,也是他。

  現在闡教困局中,最薄弱的一環。

  妖教、人教、截教聯盟中最容易突破的一環!

  因為,通天最堅硬的地方,就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弟子門徒!

  封神榜中上萬上榜者。

  被擄去西方的數千散修。

  這些既是通天最堅硬的地方,也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昔年,萬仙陣中,他不惜自損臉面,自舍至寶,也要保住上榜弟子一線生機。

  如今,若有機會,可以助門下脫困。

  他會賭的!

  元始知道,通天會賭的。

  就像鴻蒙初判,他們三人分化的時候。

  “貧道通天,拜見二位兄長!”

  腳踩青蓮,身背青萍劍的道人,沉默而平靜的稽首。

  “從今以后,旦有對敵之事,貧道義不容辭!”

  這是他的諾言。

  他也做到了。

  億萬年洪荒,危機四伏,兇險環生。

  他們三兄弟,雖是盤古正統,雖身具先天功德,注定證道。

  然而,和他們一般出生的人物又不是沒有。

  甚至,比他們更高貴的存在也有。

  譬如……

  靈鷲山的靈柩,所埋葬的那個人。

  也譬如,殞身于西牛賀洲的魔祖羅睺。

  更譬如……

  同樣身負盤古遺澤的十二祖巫。

  那可是可以用十二都天大陣,召喚盤古真身的可怕存在。

  但他們卻在渡過了無數劫難之后,依然殞身。

  但,三清卻一路穩穩當當的,渡過了那無數災劫。

  躲過了無數覬覦和窺探。

  終于,從三千紫霄客中脫穎而出。

  而在這個過場中,通天的浴血奮戰,太上的交游廣闊,他的縱橫捭闔,都是不可或缺的。

  回憶著,那遠古的洪荒歲月。

  三人勉力而前,同心協力,共證大道。

  “師弟……”元始圣人垂下頭來,眼眶微微有光:“師兄也是無奈!”

  既然,通天肯和太上和好。

  自然,也能與闡教修好。

  關鍵不在往昔恩怨,而在籌碼,更在道統。

  截教確實與闡教大道,水火難容,彼此矛盾。

  這是在鳴條一役后,就不可更改的結局。

  在諸圣,目睹了鳴條一戰的慘烈,也見證了人道反噬的兇狠之后。

  每一個圣人的道心,都在顫動!

  九鼎落地。

  金烏破碎,祖巫之軀殘破。

  那數以萬萬的詛咒與吶喊,在天地之中憤怒的翻滾與咒罵。

  “時日皆喪,予及汝皆亡!”

  “時日皆喪,予及汝皆亡!”

  即使日月無光,縱然天地崩碎。

  我也要與你同歸于盡!

  即使人族從天地主角的位置上跌落,我也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何等可怕的詛咒,何等恐怖的怨念,何等堅定的決心!

  凡人如潮水,一波波一波波的沖擊。

  前仆后繼,死不旋踵。

  在詛咒中,一切崩壞。

  在唾棄中,萬物凋零。

  在憤怒與仇恨中,一只腳都已經踏在天、朝邊緣的圣朝毀滅了。

  道統崩壞,一切崩塌。

  依附道統上的一切,都完蛋了。

  數以萬萬的凡人,用自己的血與肉,詛咒了自己的皇,自己的王和自己的至尊!

  也正是因此,玄門三清,從此走上不同的道路。

  因為三位圣人,都在人皇會元,看到各自大道的前路。

  從此南轅北轍,從此互相矛盾。

  大道殊途,各走一方。

  終于,在封神劫前,矛盾達到頂點。

  回想著,回想著。

  即使圣人,也是忍不住嘆了一聲。

  “造化弄人,大道無情……”

  只是感慨一聲,圣人就已經重新恢復了古井無波,面無表情的神色。

  頭頂的盤古幡,還在悠悠動著。

  那無數線條,從這至寶垂下。

  因果,如蛛網一樣,微微搖動。

  圣人知曉,晉國國君,已經踏上了西來昆侖之旅。

  一如昔年桓公。

  若是昔年,圣人還會設下考驗,不會讓晉國國君來的太快、太順利。

  就像桓公,需涉流沙、需渡險路,需臨種種劫難。

  通過這些考驗,圣人就可以一點點,一滴滴的將人族君王的羽翼撫平,將其棱角磨滅,讓其明白,也讓其相信。

  除了圣人,他將別無他途。

  他也必須,更只能無條件的服從玉虛法旨。

  可惜……

  現在卻不行了!

  大劫在即,因果當前,而當代晉公的壽元,卻已如風中殘燭。

  一旦他身死,那么,好不容易重新布置的計劃,又要重來。

  “白鶴!”

  元始圣人說著:“汝親自去昆侖山下候著!”

  “下法旨,命各部道兵,暗中護送晉公隊伍!”

  “諾!”白鶴童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謹遵老爺法旨!”

  元始圣人卻已經站起來了。

  腦后的功德金輪收起,十萬丈慶云縮小成一片薄霧,落入圣人掌中。

  那無數靈寶,一一飛回玉清寶庫。

  “走!”圣人說著。

  那頭長臥圣人身旁的四不相睜開眼睛。

  頭如麒麟,身似真龍,腳踩九重祥光,尾搖日月之光,一雙眸子,沉淀著點點星光。

  圣人落到這坐騎背上,就騎著它,扶搖而動,直往太素天而去。

  但身影卻在這瞬間,消弭于無形。

  這是元始圣人的神通。

  也是元始圣人,敢于在封神劫算計截教,反手再算計人教的底氣。

  他是元始。

  是‘無’與‘有’。

  也是三清之中的玉清。

  身來就秉承著盤古氣運之中,最高貴、最尊貴,也最神圣的那一部分。

  玉清高潔,猶如蓮花。

  白藕無暇,象征起始。

  故而,圣人可以出入幽冥,在一定時間內,隱遁在因果與天機之外。

  從現在開始,元始圣人要等。

  等哪咤的結果。

  也等楊戩的行動。

  更等通天的到來。

  這既是落子,也是算計,更是離間。

  成與不成,都無所謂。

  因為,這只是第一步。

  試探的第一步,也是做釣的第一步。

  經歷了封神大劫后,元始圣人已經明白,大道無私。

  在大道面前,一山難容二虎。

  諸圣都想要超脫,都想掙脫。

  昔日,闡教尚且容不下人教。

  今天,人教焉能容得下截教和妖教?

  今日的同盟,只是為了,對付共同的對手。

  但闡教倒了,人教還能容忍截教?

  元始圣人只需要將這個事實,告訴通天。

  也只需要人教太上知道這個事情。

  徐吉手托著那雷光與電流交織的‘華’字。

  一步步,一步步的,走到了柳郡的官邸前。

  他看著,官邸之中,徹夜不息的燈光。

  輕輕一送,手中的文字,便飄了過去。

  它像燈光一樣,照耀著官邸。

  也想綿綿細雨一般,落向官邸。

  官邸之中的所有人都抬起頭。

  他們能看到,自己身邊,忽然出現了異象。

  地板上,出現了文字。

  就像天生的一樣。

  好似天然的紋路,是天地的鬼斧神工造就一般。

  孟白低頭,看著自己腰間系著的印章。

  這枚人道凝聚的印璽,正在搖動著。

  龍吟之聲,在耳畔響起。

  印璽上的字,卻在消去。

  柳郡總管的字跡,開始模糊。

  然后,一個個新的文字,隨之出現。

  華國柳郡總管之印!

  “華國?”

  孟白呢喃著。

  “有禮儀之大謂之夏!”

  “有服章之美故稱華!”

  “存亡續斷!”

  “承上啟下!”

  這念頭在心底搖動。

  孟白的身體,都在顫抖。

  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天道,初步認可了未來的柳郡……不應該是華國、華朝,可以上承夏后氏的余暉!

  作為人族的第一個文明,第一個王朝,第一個帝朝,第一個圣朝。

  夏后氏,即使崩回,即使獲罪于天,縱然獲罪于萬姓,被永世詛咒。

  但……

  他的地位,依舊無可取代。

  那可是……

  直接在三皇治世,五帝定倫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文明。

  也是以地統天的圣朝!

  更是承載著作為天地主角的使命的道統!

  天道借女媧之手,造化人族。

  當然,不可能是好玩的。

  自然,也不可能是無聊。

  人族,自有使命。

  這是作為新生的道統之仆,華國總管,從天地交感之中,得知的一些蛛絲馬跡。

  也是人族之君,天生就知道的東西。

  天地交感,人道共鳴。

  那先民禮贊,先王傳頌的遠古余音之中。

  就記載著這些,也承載著這些。

  “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地勢坤,君子厚德以載物!”

  此刻,孟白終于知道了,為何,即使是宗周的天子,縱然是如今已經衰落的周王乃至于周的諸侯,也可以公然的,不祭天帝,只祀天地山川與圣人的緣故。

  因為,所謂主角。

  就是天地的兒子!

  盤膝坐在地下的陰陵中。

  廣成子,不斷的貪婪吞噬著,殘余的周室氣運與王氣。

  自平王以來,十余萬年,雒陽周王皆在死后葬在這里。

  葬在這他昔年專門挑選的陵寢之中。

  而此刻,隨著他不斷吞噬、吸收。

  耳膜之中,漸漸有了些雜音。

  那是遠古的回聲。

  也是只有人族王者,才能感知和聽到的東西。

  那是人族的圣王、圣帝乃至于圣皇們登臨泰山,封禪天地時,與天地的直接對話。

  被隱藏起來的秘密。

  屬于主角的秘密!

  廣成子猛然抬頭。

  他雖然只能聽到些雜音。

  但他也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知道了,圣人們在爭奪什么?

  他也隱約猜到了,超脫的真相。

  天地主角,只是要贍養天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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