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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彌勒與廣成子

  圣樹的光影搖動,一片彎彎的柳葉,不知何時,在神魂感知的范疇落下,化作無數文字,一一映入神魂。

  林林總總,竟達數千條之多,涉及方方面面。

  年輕人只是粗粗一覽,便心神劇震,不能言語!

  因為,這些文字所組成的條文,竟全是律法!

  且是人道承認和認可的律令!

  這意味著什么?年輕人非常清楚!

  遠古之時,人族的圣皇與圣帝們,畫衣服而民不犯!

  其所下法旨,甚至可以影響和規范當地數百年乃至于數千年的言行舉止。

  更可令那仙神,也要遵守。

  不遵者,受天罰都是輕的。

  嚴重者,可能會被直接打落仙籍,削去神職!

  這就是人道的偉力!

  也是人皇會元,夏后氏的人皇們可以言出法隨,口含天憲的基礎。

  任何事物,一旦得到人道認可和承認。

  便可化腐朽為神奇!

  這也是本會元,闡教一心一意,要隔絕的事情。

  姬周道統,便無律法!

  取而代之旳是宗法!

  只針對仙種神裔行為規范的宗法!

  其實,就是家法!

  且,這宗法從不公開,素來只被刻在鎬京的宗廟之中。

  是所謂‘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鎬京被巫妖二族攻破之后,這宗法也被徹底毀滅。

  這也正是禮崩樂壞的開端——連可以約束仙種神裔行為規范的‘家法’都沒了,仙種神裔們可不放心大膽的撒歡嗎?

  而,現在,年輕人所見的這些律法條文。

  卻與那姬周的宗法完全不同。

  望著那片將律法條文,投射到自己神魂感知范疇內的柳葉。

  年輕人明白,這些律法,恐怕都是公開的。

  而且,從其中描述與內容來看,不僅僅管修士,還管凡人。

  妖族、巫族、水族、阿修羅族,也一并在其管轄之內。

  “阿修羅?”年輕人眉頭一跳:“此地也有阿修羅嗎?此地道統能約束阿修羅?”

  “截教圣人,難不成,連那阿修羅也可以教化?”

  “這怎么可能?!”

  九幽血海之中的阿修羅一族,素來放肆桀驁,好樂貪殺。

  即使圣人,也無法感化,只能強行度化。

  縱然如此,每年凈土之中的阿修羅天女、護法們反噬的事情,也是層出不窮。

  甚至,許多菩薩、佛陀,都因此圓寂,不得不轉世重修。

  這南瞻部洲的截教道統,連阿修羅也能教化?

  年輕人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這太荒繆,也太夸張。

  可惜,現實很快就給這年輕人一記重錘。

  僅僅一日之后,他便在這所謂華國的計城城外,看到了魁梧的巫族巫帥,率著數十名巫族,行走在曠野之中。

  。而那位可怖的巨人肩頭,赫然坐著一頭阿修羅。

  嫵媚妖艷、風情無邊的女阿修羅,雖是長在人族審美之上,但任何人都可以一眼就認出這些危險、可怕且狡詐的邪族。

  金發、褐目、紫瞳。

  這是雌性阿修羅一族無法偽裝和掩飾的特征。

  就如雄性阿修羅,通常樣貌丑陋,易燥易怒一樣。

  然而,出現在年輕人眼中的那阿修羅,周身沒有任何邪氣,反倒隱隱有著人道光輝流轉。

  其眉宇之間,沒有半點厲色、煞氣。

  明眸善睞,嬌艷如花,神色雖嫵媚,卻無任何妖艷之氣。

  與那巫帥,更是交談甚歡。

  周圍人族凡人,更是見怪不怪,等這些人走到一個村莊附近時,當地凡人,更是抬出了許多酒缸歡迎這些人。

  看的年輕人,眼睛都直了。

  然而,他也不能再多看了。

  因為,他必須盡快前往計城的官衙,完成登記。

  不然的話,他就可能被那圣樹標記。

  從而成為整個道統的敵人!

  這是昨日,那片圣樹的柳葉,附在那數千條條文之后的通知。

  也是這‘華國’的律法規定。

  任何入境的修士,都必須在入境三天之內,到最近的官衙登記,否則,就是非法。

  非法入境之修士,會被視作危險分子驅逐,且永遠不能再入境!

  若是其他地方,年輕人或許會嗤之以鼻。

  但,在一株教化圣樹,且已是大道圣樹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的。

  他知道,圣樹的厲害!

  有著道統依托的圣樹,是可以直接對敵人進行標記的。

  夏后氏、殷商、姬周,都曾依靠教化圣樹,肅清敵人。

  這是教化圣樹的神通。

  哪怕是幼樹,天生也會掌握的神通或者說本能!

  肅清異己,排除異端!

  。在道統之中,準圣以下,沒有人能對抗一株教化圣樹,哪怕是幼樹!

  所以,年輕人乖乖的前往了計城的官衙,開始登記。

  程序很簡單。

  一個坐在官署里的,看上去只有筑基修為的少年,接待了他。

  問了一下他的情況,然后就遞了一張表讓他填,最后在表上蓋章,就算完成。

  走出官衙,年輕人手里還拿著那張表。

  素白的硬紙上,記錄著關于他的一切。

  張學今,道號彌勒,東勝神州北冥宗門人,元嬰修為,三百七十五歲,三年前感知南瞻部洲有變,渡海而來。

  當然,這一切,包括名字、出生、來歷都是假的。

  但也是真的。

  張學今確實存在,東勝神州的北冥山也確實有一個北冥宗。

  而且乃是北冥宗的天驕!

  從筑基到元嬰,只花了不到百年之功!

  。故而,掌門欣喜若狂,拜祭上界祖師,得賜了道號‘彌勒’。

  所有的一切因果、過往,都是無暇可擊。

  這就是圣人的手段和格局!

  圣人們落子三界,布局萬古。

  手中棋子,不知多少。

  這些棋子,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閑置的,任由他們自我發揮。

  但,只要圣人需要,瞬間,便可由圣人安排。

  所謂因果,一飲一啄,如此而已。

  然而,抬起頭,看了看那頭頂,彌勒的禪心,忌憚不已。

  因為他發現了,手中的紙,似乎隱隱約約,與那遠在天邊的圣樹,有著某種感應。

  “大道圣樹,果然不凡!”他悠悠想著,對截教的忌憚,更深了幾分。

  可惜的是,這南瞻部洲,與西牛賀洲,相隔數十萬里。

  如今,這南瞻部洲又是因果氤氳,大劫在即。

  天人之間的溝通,徹底斷絕。

  想要將此地之事,傳回西牛賀洲,就得用笨辦法。

  用馴養的靈獸,渡海去那東勝神州,然后再由東勝神州留守之人,燃香誦經,稟報圣人。

  這一來一回,便是數年。

  想到此處,彌勒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出發之前,即使圣人也未料到,這截教道統,竟已有教化圣樹守護,而且還是一株與準提圣人的菩提樹一般的大道圣樹!

  如今,麻煩了!

  靈獸放飛,若是為圣樹察覺。

  他怕是立刻就會被標記為‘道敵’。

  二三子,可擂鼓而擊之!

  更要命的是……教化圣樹既在,那王師呢?

  這道統,若已有王師。

  那么,他一旦暴露,立刻就會死!

  而且,會被從因果源頭徹底鎮殺!

  王師,就是專門做這種事情的。

  扶危救困、安民護業、誅暴除邪、破山伐廟。

  神通之士,為王師所殺,一般都是魂飛魄散!

  昔年大禹鎮殺防風大圣,便是以王師鎮殺。

  那已有大羅金仙修為的大圣,徹底身死道消。

  何況,這個道統還是截教孕育的道統。

  截教本身,就執掌著神雷誅罰。

  這等道統,只要孕育出王師來,王師行雷霆之罰,執誅滅之權,定是必然。

  。所以,彌勒明白,自己一旦暴露,就是身死道消,絕無回轉。

  哪怕圣人已給留下后手,也不濟事!

  故而,他改變策略了。

  但,問題在于,時間緊迫。

  圣人只給了他二十年時間。

  二十年后,若不能成功,那么,彌勒知道自己的下場。

  “還是先蟄伏下來,去尋找這道統的弊端!”

  “找到它,放大它,鼓動它……”

  這是他擅長的事情。

  也是西方教的優勢所在。

  鼓動、挑撥、煽動。

  人族的凡人們,本就見識少。

  只要得逞,便是狂風暴雨。

  對道統來說,祂或許可以抵御一切外敵。

  然而,內患,卻足以要命。

  夏后氏曾無敵三界,讓神佛俯首,連圣人也要退讓三分。

  但,卻在人族萬姓的詛咒中,灰飛煙滅。

  殷商,一度為帝朝,于人間稱尊。

  但,朝歌的大火,卻依然將一切吞沒。

  本會元的姬周……不說也罷!

  總之,道統是強大的,也是脆弱的。

  西方教,這數個會元,在西牛賀洲,便專精于此。

  同時,諸佛菩薩們隔岸觀火,也洞悉到了這南瞻部洲道統的種種弱點與弊端。

  所以,彌勒相信,這截教道統,定有弱點。

  他要找到祂,然后放大祂。

  讓萬姓恐懼、讓凡人驚懼。

  這將動搖道統,也將讓道統在無所適從中,做出錯誤的選擇。

  只要這截教道統失德,他便成功了!

  邙山,帝陵之中。

  廣成子深深呼吸,將這帝陵內的最后一縷氣運,吞入腹中。

  他緩緩起身。

  眼前的帝陵,開始崩塌了。

  氣數已盡!

  文王與武王所建立的社稷,周公與召公所建設的秩序……

  那些曾經熟悉的英雄與豪杰們的一切努力。

  在此時此刻,最后的支撐已經消失。

  姬周,從此刻開始,正式埋葬!

  雖然,早在十六萬年前,巫妖二族聯手攻入鎬京之時,祂就已經死了。

  但,今日是這個道統的真正入土之日。

  從此,文王與武王的功業,成為過去。

  。周公與召公的功德,灰飛煙滅!

  但……

  這成就了他!

  伸出手,紅色的龍鱗,一片片的顯化出來,覆蓋在他手臂之上。

  這是姬周最后的氣運,那象征著火德的赤帝神龍。

  如今,這氣運,成為他的私有之物。

  “善!”

  “就是今日,就在此刻!”廣成子稽首喜道:“吾當斬尸!”

  “為王者之身!”

  便要張口吐出那被溫養、祭煉了無數年的殷郊遺蛻。

  欲要以殷郊遺蛻、紂王玉璽、姬周王氣,祭煉合一,斬出自身之尸。

  寄托自身對道統的理解、理念與想法。

  廣成子為此,已經準備很多年了。

  早在他奉元始圣人法旨,處置三監之亂時,就已經在為今天準備了。

  雖說,舊日謀劃,是著眼于闡教道統之上。

  但這些準備,并非浪費。

  只需要稍微改一下,便可拿來,在此刻使用。

  廣成子盤膝坐下,祭起番天印,遮蔽整個帝陵。

  口中念念有詞,將自身剩余的功德積累,全部祭出。

  包括屢次為人族圣王之師的功德,也包括了那昔年助人族先王們,入主火云洞的功德。

  這些功德,曾是他最后的底牌和護身符。

  但,如今,卻也顧不得了。

  廣成子能感知到一些大劫的蛛絲馬跡。

  他知道,本會元末的大劫,需要的劫柴,不知幾何!

  因為,人族需要劫柴。

  人道也需要劫柴。

  越多越好!

  只有足夠的劫柴,才能燃燼自人皇會元以來,南瞻部洲積累的種種因果,才能清算掉那些沉疴與舊疾。

  只有如此,人族才能在全新的會元,輕裝上陣。

  此乃天道之意,也是人道之愿。

  廣成子不想成為劫柴。

  他就只能孤注一擲!

  于是,這位太古金仙,這闡教圣人曾經最重視的弟子,將他這無數歲月積累的一切,統統祭起,然后灌入殷郊遺蛻。

  隨著他的祭煉。

  那無數功德的加入。

  早已死去三十六萬年的金仙遺蛻,慢慢的鮮活起來。

  殷郊的容貌,慢慢的變形,緩緩的,一點一滴的向著廣成子轉變。

  不過,其神色、神態和氣息,卻與廣成子不同。

  他的頭上,出現了象征著王者的琉冠。

  一顆顆珠子垂下,龍吟之聲,延綿不絕。

  。紂王之璽,融入其身。

  姬周氣數,環繞血肉。

  最終,一切融為一體。

  一尊與廣成子幾乎一模一樣的王者,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廣成子,眸子之中,滾滾的火焰正在沸騰。

  卻沒有說話。

  仿佛木偶一般,一動不動。

  廣成子愣住了。

  他嘗試打出法訣,想要讓這具化身‘活’過來。

  可惜,事與愿違。

  “怎么可能?”廣成子大驚失色。

  他一切都已經算好,所有條件都安排妥當。

  這不可能失敗的。

  但,事實就是這樣。

  祭煉的王者之身,將要斬出的善尸,就如木偶一樣。

  他能感受到,這王者之身,其實已經煉成。

  他也能從因果源頭,感受到這具化身與他之間的羈絆。

  但偏偏,這化身就是不能動,也不能說。

  廣成子連忙掐指推算。

  卻只見因果朦朧,一片混沌。

  根本推算不清,問題出在那里。

  但他隱約感受到了,似乎是從人道之中溢出的氣息。

  那是王者之息。

  屬于黑帝的氣息。

  “黑帝?”

  “黑帝水德,已經有所屬意的人了?”廣成子皺眉。

  他再次掐指。

  旋即,目瞪口呆。

  “黑帝氣運……并未眷顧一人?”

  這是他通過自己祭煉的王者之身,從人道處隱約感知的東西。

  “不再是一家一姓……”

  王者的基石,轟然崩塌。

  既然,未來的王者,再非一家一姓之王者。

  那么,這些未來的王者,就會修改王者的定義。

  其中,若出一個圣王。

  那么,圣王言出法隨之下,一切有關王者的定義、規矩,都會推到重來!

  雖說,過去不可更改!

  但問題是……

  廣成子祭煉的這具身外化身,未來證道準圣之時,作為底牌的王者之軀與那未來的王者們,都處于‘現在’。

  現在是可以改變的。

  所以……

  黑帝氣運所鐘的道統,一日不曾覆滅。

  那一家一姓的舊規,若不能回歸。

  那他的這具王者之身,就永不能祭煉成功,更別說,作為準圣之基了!

  廣成子頓覺一片晦暗。

  心神為絕望所攝。

  辛辛苦苦,卻是無用功?

  還壓下了一切籌碼和底牌!

  天要亡我?

  廣成子抬起頭,凝視上蒼。

  “不!”

  “我命由我不由天!”

  。“現在可變!”

  “只要滅亡那黑帝氣運所鐘的道統,或者改變其‘非一家一姓’的制度!”

  “我就依然可以成功!”

  “我依然能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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