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天,女媧娘娘忽地心頭一動。
“有喜事從天而降?”
“慈悲!慈悲!”圣人從夢境之中醒來,掐動指頭,感應因果,便笑道:“原來是截教師兄,欲開洪荒道法大宴,請吾過府,共參大道之妙!”
“妙哉!妙哉!”
自人皇會元后,女媧圣人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這樣的盛會了。
遙想昔年洪荒中,三千紫霄客坐而論道。
無論同道還是異己,若有所得,都會廣邀道友,共聚一堂,論述自身所得之妙,分享一己之見。
而諸道友,或贊同,或反對,或持有不同意見,只是部分贊同。
彼時,三千同道,彼此碰撞。
無數智慧,結出璀璨的果實。
彼時,諸道友甚至肯與大家分享除涉及自身根本之外的一切妙法。
可惜,自巫妖大劫后,一切都開始改變。
無數人隕落,無數人磨滅。
昔年熙熙攘攘的同道,曾經坐而論道的道友,在大劫之中廝殺、流血、粉身碎骨、同歸于盡。
混沌鐘震碎山脈,周天星斗之光,撕裂大地。
祖巫法相天地,撕碎星漢,踏碎星辰!
最諷刺的就在這里了——無論是混沌鐘能準確的震碎山脈,周天星斗之光可以精確轟擊在地脈裂縫上,還是祖巫、大巫們能將星漢撕碎,能踏碎無數遠古星辰。
究其原因,都是曾經坐而論道,互相探討時得知的。
祖巫共工與妖族火神,熒惑中誕生的先天神明祝融,在很久以前甚至以兄弟相稱。
最終,曾經的兄弟,在不周山下大打出手。
祖巫共工一頭撞向不周山,將這巫族圣山,盤古嵴椎所化的天柱撞碎。
在與祝融同歸于盡的同時,也將巫妖大劫推向最殘酷最殘忍的巔峰!
金烏之血,從天闕落下。
祖巫殘軀,自星辰墜落。
周天星斗,被一一撕裂,群山大地發出哀嚎。
盤古的雙眼和頭發所孕育的妖神們,與其血肉中誕生的巫族,同室操戈。
于是,到了人皇年間。
除了圣人之外,再無人愿意與他人分享自身所知、所得。
昔日的道友,紛紛遁入洪荒碎片。
各自算計,各自博弈。
人皇劫后,連圣人們也開始嫌隙彼此、算計彼此。
汝道善,吾道未嘗不善,變成了今天的汝道實惡,唯吾大善!
甚至,慢慢的有了互相攻午彼此,指摘對方,抨擊其弊處,卻對其善處視而不見的跡象!
西方二圣,就是這股風潮的始作俑者。
闡教緊隨其后。
于是,封神大劫時,當女媧圣人看著那大劫中彼此紛爭的雙方時。
只能沉默不語。
斥截教為左道,貶損截教群仙,侮辱、詆毀之語,不絕于耳。
哪里還有半點同門之誼,同道之情?
下手之時,更是毫不留情!
西方教在其中扇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將局勢徹底引向不可收拾,無法禰和的極端!
女媧圣人于是徹底心灰意冷,本會元中干脆就自封在這蝸皇宮內,沉浸在那過去的幻夢之中。
不意,竟還有再次參與這等洪荒盛會的機會!
女媧圣人歡喜起來。
于是,喚來那火鳳、青鸞兩位侍女,命她們將圣人的梳妝臺取來,仔細為圣人服侍。
穿上素白云錦衣,戴上九鳳朝圣冠,別上九天墨羽珠,系好紫金琉璃帶。
然后再在梳妝臺前,用著洪荒時代,不周山下獨有的胭脂,仔細的打扮了一番。
青鸞與火鳳一邊服侍,一邊慌了神。
“娘娘今日緣何想起要梳妝了?”
太素天妖教圣人,平素并不打扮。
因圣人無須妝點,便已是三界至善至美!
一般而言,女媧娘娘想起打扮自己的時候。
要嘛有好事,要嘛就是要動手去與強敵做過一場了。
女媧圣人見著這兩個侍女的模樣,微笑著看著寶鏡中的自己:“卻是有道友欲開大道盛宴,欲邀吾共參大道之妙!”
“善哉!善哉!”
“自人皇末年,人教大師兄于八景宮中行太極道宴,吾與其他五位師兄,同聚一堂,共論太極道法玄奧,已去人間百萬載!”
即使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對圣人而言,也已經過去數千年。
洪荒不計歲月,是人族誕生后,才有的日月年的概念。
整個人族誕生迄今的歷史,也不過萬載。
數千年,對圣人依然是一個漫長的過去。
時隔數千年,再赴如此盛會,女媧娘娘自然要仔細打扮一番。
青鸞與火鳳聞言,都是連連恭喜。
這等喜事,確實是很久未有了!
八景宮,老君觀。
老君也在做準備。
拿起紫金葫蘆,打開藏丹的丹盒,將一粒粒仙丹灌入其中。
又將玄都喚到跟前,囑咐道:“且去天河之中,將吾于人皇年間貯藏其中的太極道酒取出一壇來!”
玄都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敢問老師有何喜事,竟要取那太極道酒?”
人皇會元晚期,老君圣人終于悟透太極之道,練就兩儀微塵之法,貫通四象八卦之理,于是大宴三界,廣邀同道,共聚八景宮,參悟太極之道,共論兩儀之妙。
彼時,人族道統正值巔峰,人皇發明創造了‘酒’。
三界之中,開始流行宴飲。
老君圣人歡喜之余,便以兩儀微塵,四象八卦,并無數珍奇,釀了九壇太極道酒。
其中六壇,于盛宴之時,用來款待同道。
余下三壇,圣人將之貯藏到天河之中,以群星之光,諸天仙光窖藏。
如此,百萬年,這三壇仙酒受群星溫養,又得諸天仙光滋潤。
已是三界之中,最為珍貴的道酒!
哪怕只是一滴酒水倒入杯中,凡人聞一聞,就能延壽千年!
若是喝下去,天仙之前,幾無門檻。
若有人能飲下一盅,那么太極兩儀,四象八卦之道,就會浸潤其血肉神魂臟腑。
其人當為太極道子!
金仙可期!
如此道酒,自是天地異數。
百萬年來,老君一直將之貯藏在那天河,玄都幾次三番想要討要一滴半杯,都是不允。
現在,圣人居然要取出來?
還是整整一壇?
再看老君圣人手中的紫金葫蘆。
寶貝中仙光綻放,祥瑞無數。
其中怕是有著十余種老君親手煉制的仙丹!
“恩師……”
“您這是要?”
老君圣人美滋滋的道:“卻是你通天師叔,有意要開大道盛宴,吾將受邀往碧游宮一行!”
“如此盛宴,吾豈能不帶些禮物?”
說話間,兜率天外就已傳來水火童子的聲音。
“小人兄弟,奉我家老爺法旨,誠邀人教圣人大老爺于三日后,赴會碧游宮!”
老君圣人立刻喜上眉梢,連連吩咐金銀童子:“孽障,還不快快去將水火童子迎到吾座前!”
金銀童子當即就領命而去。
截教圣人,欲開大道盛宴的消息,迅速在諸天之中傳開。
無數古老的存在,紛紛被這個消息驚醒,從冗長的沉睡中復蘇。
“啊呀呀……”某位大羅金仙一醒來,就在自家的洞天中開始轉悠起來。
“貧道會否會受邀?”
“應該會吧?”
“應當會!”
很快他就猶豫起來:“吾已沉睡數個會元,不知,圣人還記不記得吾啊……”
“若是不記得了,在邀請之時,漏了貧道,豈不是遺憾之至?”
大道盛宴,圣人共邀同道,共聚一堂,共論大道。
這對大羅金仙與準圣們來說,真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機緣!
雖說,圣人大道,玄奧無比,晦澀難通。
便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看得懂多少!
然而,這經歷卻無比寶貴。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已然證道的圣人,在大道上的任何進益,若是分享出來,三界之中無數人都會受益。
大羅金仙或許可以從中找到證道準圣的道路,窺見證道機緣。
便是準圣,也可從中獲益無窮。
未來證道立教的把握,說不定能憑空增加一層!
所以,洪荒年間的大道盛宴,到了人皇時代,就已經是無數人趨之若虞,被認為是堪比昔年紫霄宮道祖講道的機緣!
如此機緣,自人皇年間,人教圣人舉行了太極道宴后,就已經不再有聞。
諸教開始對立。
圣人之間的算計與博弈,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加之,圣人們自身受限,道果停滯不前。
如此盛宴,竟絕跡三界百萬年之久!
真真是讓人遺憾!
現在,截教圣人要重開大道之宴?
但凡有心之人,誰不心動?
這大羅金仙也不例外!
他在自家洞天內,等了一會,也沒有等到因果感應,頓時急了起來。
“若吾果然被圣人忘記……”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罷!罷!罷!”
“這臉皮要了何用?”
“吾聞鎮元子道友,已為截教外門,遙尊截教圣人……”
“或可去那東勝神州,尋鎮元子道友……”
“若是機緣得好,遇到奉旨前去的圣人童子,說不定能讓圣人記起吾來!”
“如此,機緣可得!”
這般想著,這大羅金仙,當即架起祥云,出了隱居的洞天,直奔東勝神州而去。
像他這般的人物,三界之中,數以十計。
一時,無數祥云,從種種三界縫隙、洪荒碎片中遁出,直奔那已遷到東勝神州的萬壽山五莊觀。
當群仙紛紛趕到萬壽山五莊觀時,恰好,遇到了奉圣人法旨前來的水火童子。
剛好就見著那水火童子,捧著圣人符詔,落到五莊觀中。
鎮元子美滋滋的率領五莊觀弟子焚香恭迎,然后從水火童子手中接過了圣人符詔。
眾人看的,艷羨不已,紛紛降下云頭,求見水火童子。
水火童子見了這些人,因果一照,便知這些人的跟腳了。
皆是那洪荒年間或者人皇年間得道的金仙。
或是昔年紫霄客的門人,或是曾經的洪荒異種得道。
曾游走在諸教,或為客卿,或為門人。
然而,自人皇劫開始,目睹三界因果氤氳,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流血漂櫓的慘狀。
這些人都被嚇破了膽子,紛紛遁入天地縫隙、洪荒碎片之中。
不求證道,只求活命。
這等人物,水火童子其實看不大起。
然而,圣人早有旨意,金仙以上,遇到便是有緣,可至碧游宮參會!
便與眾人道:“我家老爺,德牟日月,澤被山川,爾等既為有道之士,修的金仙道法,自可至碧游宮中與會!”
說著,便將一張張符詔散與群仙,說道:“此符詔不記名,不錄姓,不留印記,三日之后,碧游宮外,有符詔者可進,無符詔者不得入!”
群仙紛紛點頭稱是,再拜謝了水火童子。
但道心卻有些不安了。
不記名、不錄姓,不留印記?
換而言之,這是可以被人盜走、奪走的東西?
若是修為不足,氣運不夠。
豈非將因此符詔而應劫?
許多人頓時心生悔意!
但大道盛宴的妙處,卻勾著他們,讓他們舍不得這機緣。
于是,紛紛眼珠子一轉,看向鎮元子。
一個個圍了過去,開始討好、攀交情。
鎮元子,可是截教圣人正式邀請的賓客。
只要跟著他,還怕什么?
難道還有人敢冒著得罪圣人的風險,對鎮元子出手,意圖不軌?
就不怕青萍劍隔空一斬,步了那定光如來后塵?
鎮元子頓時就陷入了群仙的吹捧之中。
這讓他飄飄欲仙,也叫他頗為得意。
此乃秉性,改不掉的!
五莊觀鎮元子,地仙之祖!
愛的就是這個調調,享受的就是這個氛圍。
于是,心安理得的受了吹捧,留下了許多同道。
在這五莊觀內一邊坐而論道,一邊為三日后的大道盛宴準備。
三界中如此轟動。
自然瞞不過闡教和西方教。
“通天居然愿開大道盛宴?”
“通天竟然能開大道盛宴!?”
不同金仙,圣人們自然知道,大道盛宴意味著什么?
尤其是通天開的大道盛宴意味著什么?
以通天性子,他開此盛宴,定然是在大道之上,已經更進一步,說不定有了什么了不得的發現!
這就讓圣人難以自安了。
“他居然不請吾!”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只是掐指一算,三位圣人都已明了。
他們不在受邀之內!
這就……
尷尬了!
尷尬倒還在其次,關鍵在于——倘若通天真的在大道上,甚至道果上有了進益,而他們卻被攔在碧游宮外,不知其秘。
事后得知,豈非將有所悔意?
而圣人無悔!
一旦有悔,就會念頭不通達,念頭不通達了,自然難有清靜!
尤其是,當準提圣人和接引圣人,都從因果中感應到,連冥河也得了邀請時。
兩位圣人差點破防!
冥河受邀?他們卻不在受邀之中。
什么意思?
意思吾等還不如冥河了?
不行!
絕對不行!
接引圣人和準提圣人,再難按捺。
臉皮?不就是臉皮嗎?
不要了還不行嗎?
兩人圣人相視一笑,便也開始準備起來。
只要帶上禮物,做好準備。
三日后,親往碧游宮。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通天難道還能將他們兩人拒之門外?
不可能!
通天素來看重臉皮!
玉虛宮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元始圣人腦后金輪升起,盤古幡垂下無盡仙光。
思慮片刻,圣人便喚來白鶴童子,與其吩咐:“傳法旨:命黃龍、云中子來玉虛宮見吾!”
“諾!”白鶴童子領了旨意,便出門而去。
黃龍真人,雖是闡教門下,卻與截教群仙交好。
昔年封神大劫,黃龍真人就是出工不出力。
遇到截教就擺爛。
堂堂闡教金仙,三番五次的被截教抓了起來。
又是吊轅門,又是落入九曲黃河陣。
被趙公明、三宵、馬遂各種吊打,各種掉鏈子。
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黃龍真人與那人教玄都一般,都是在演戲。
至于云中子就更不要講了。
前些時日,他居然能從通天手中借走那先天至寶:水火葫蘆來蔭庇自身。
如此,這兩人去了碧游宮,那通天是無法拒之門外的。
請:m.xshengyan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