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美味佳肴之后,火龍兒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意猶未盡地看著御膳房里面。
謝吳峰也吃完了管事太監特意準備的一桌豐盛美食,不過他只簡單吃了一些。然后就朝著火龍兒招了招手,“走了,改天再吃。”
“還會有?”兩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個不停。
一高,一矮,兩個人身后跟著侍衛,朝著李貴妃的寢宮方向而去。
鳳朝殿,一個主殿,兩個偏殿,四周是占地極大的庭院。
這里是李貴妃的寢殿,也是宮城中僅次皇后寢殿的一處宮殿。
說是寢殿,其實更像牢籠。
此刻,鳳朝殿內宮女太監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一派喜氣洋洋。
她們已經許久沒有這般開心過,自從三殿下被派往南方之后。
聽說三殿下回宮了,不僅是李貴妃往日的愁眉也舒展了,就連身邊伺候的人也松了一口氣,精氣神也與往日不同。
剛開始,李貴妃聽說自己兒子回來了,就急忙命小廚房準備膳食,結果回來稟報的小太監說三殿下直奔御膳房去了。
起初李貴妃還有些傷感,但得知自己兒子在御膳房點了很多吃的,身邊還多了一個紅裙女孩,終于釋懷了,不再那般擔憂。
“自己的孩子有個貼心的玩伴不容易,只要他開心就好。”
李貴妃望著殿內這群伺候了自己十幾年的宮女太監,長嘆一聲,“現將膳食準備著,說不定峰兒會吃上幾口。”
話畢,李貴妃就一直注視著殿門口的方向,怔怔出神。
殿外的小太監們也急匆匆的向鳳朝殿外面的庭院望去,眾人都在等謝吳峰快些回來。
乾皇雖然每隔幾天都會在鳳朝殿就寢,李貴妃也是十分貼心的服侍,但等乾皇離開以后,李貴妃擔心謝吳峰的心緒總會由于自主的流露出來。
在謝吳峰離開的這些日子,李貴妃的性情變了不少,宮里不少女娥太監行事都十分謹慎,生怕被娘娘責罰。
軍國大事她身為一個婦人不能干預,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平平安安的活著。
因此才找到王德才希望可以想辦法讓謝吳峰早點從南方回來。
乾皇得知了這件事情后,就讓王德才將計就計,在十萬大軍的軍營中安排了一場真刺殺。
結果讓各方都失望了,得知謝吳峰差點被刺殺身亡,李貴妃哭成了一個淚人,王德才在鳳朝殿外當著眾人的面被打了扳子。
乾皇和其他皇子們則更多的是失望,謝吳峰竟然沒有死。
因此,才有了謝吳峰返回京都途中遇到的一系列刺殺。
既有誅郎的安排,也有卿侯死士的安排,還有這群兄友弟恭的皇子們的安排。
在得知真龍降世為真事,乾皇就放棄了之前的安排,命張太林秘密調集技巧匠人在皇城地宮中秘密研制和打造巨型精鐵床弩。
現在,李貴妃得知自己的兒子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壓在胸口的千斤巨石終于消散了,整個人也煥發出往日的光彩。
走在返回鳳朝殿的路上,謝吳峰特意留意一下皇宮中的布置,暗中總有人在不斷窺視自己,不論是近處擦身而過的小太監,還是遠處庭院、假山、草地、花叢中灑掃的小太監。
那些人目光雖然于普通人無異,但謝吳峰可以感受到他們身上都有武道氣息。
以前感知不到,現在卻異常清晰。
“主人,我們這是要去哪?”
快到鳳朝殿的時候,火龍兒有些被走過的路繞得暈頭轉向,聲音甜甜的問道。
“去見我”謝吳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稱呼自己這一世的母親,畢竟前一世,父母自從自己記事起就不知道是誰。
即使后來成為執掌億萬道域的絕顛大能,也沒有找到他們。
沉思片刻,謝吳峰某種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去見我母親。”
“母親?是主人的母親嗎?”
小火龍眨著大眼睛看著謝吳峰,一臉天真無邪。
謝吳峰點了點頭,將來有機會,我也會幫你找到你的母親,然后伸手在火龍兒的如瀑的長發上摸了摸。
被安撫了一下,火龍兒眼底那一絲傷心之淚被亮晶晶的眼睛遮蓋過去。
她自從出生以后就一直待在地底巖漿中,也不知自己的母親是誰。
一個龍,孤零零的待在封印之中,想出去,但沒有辦法,直到遇到了路過雪山峽谷的謝吳峰,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將她救了出來。
“殿下回來了!”
“殿下回來了!”
“殿下回來了!”
當站在鳳朝殿庭院正門外面的一個小太監看到拐角處的兩個身影,雙眼瞬間就亮了起來,趕忙朝身后喊去。
然后就是一聲接著一聲高呼,此起彼伏,從庭院正門穿過假山、池塘、花園、亭榭直到鳳朝殿的正殿。
李貴妃聽到太監宮娥們歡喜的傳話聲,整個人都精神百倍,急忙問身邊的老嬤嬤,自己今天這身衣服沒問題吧?妝容沒花吧?
老嬤嬤也是一臉喜色,“娘娘,都好著呢,都好著!”
李貴妃一身淡紫色宮裝,迫不及待拖出長長的裙擺,朝著大殿正門方向走去。
身旁的兩個小宮娥擔心自家娘娘摔倒,急忙上前提起裙擺,緊緊跟著身后。
“峰兒,峰兒?”
看到出現在不遠處的謝吳峰,身形樣貌和自己的兒子一模一樣,但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漠氣質卻使得李貴妃有些陌生。
火龍兒蹦蹦跳跳從謝吳峰身后走了出來,十分有禮貌的朝著石階上的美麗婦人行禮道,“龍兒見過夫人!”
“你”
“她是我收留的一個小女孩。”謝吳峰并沒有說明火龍兒的身份,怕嚇到面前這一世的母親。
火龍兒偷偷瞄了一眼謝吳峰,吐了吐粉紅的小雀舌,十分活波的來到李貴妃的身前,輕聲道,“夫人,您這里還有吃的嗎?”
聽到這句話,謝吳峰倒是沒有什么反應,神色平淡。但他身后一直跟著過來的兩名侍衛卻是滿臉黑線。
“這個小女孩怎么這么能吃,幾乎將御膳房的東西吃空,竟然還沒吃飽。”
“有,有!”李貴妃以為是多日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才有方才的陌生感。
旋即面露笑意的向身后的宮娥吩咐道,“快將準備好的膳食都傳過來。”
兩名宮娥屈膝行禮之后,蓮步輕移,很快消失在鳳朝殿的廊檐下。
李貴妃與火龍兒十分投緣,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進殿內,謝吳峰則神色平靜的跟著兩人身后。
不一會,十多名宮娥呈上了小廚房準備的各色美食,全部都是謝吳峰喜歡吃的糕點菜肴。
不過,現在的謝吳峰已經不一樣,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和李貴妃、火龍兒一起入座。
“真香!”
火龍兒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露出兩個小虎牙。
李貴妃看得開心,直接給她和謝吳峰兩個人都夾了菜,放到身前的碗中。
“多少吃一些,這些都是峰兒喜歡吃的菜。”
李貴妃只是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總是會黏在自己身邊,現在卻是淡漠、沉穩,似乎長大了許多。
李貴妃并沒有多想,只要自己的兒子還活著,一切都是美好的。
火龍兒吃的很開心,結果李貴妃夾過來的菜,由于吃得很快,她也會主動夾起一些之前沒有見過的菜肴,囫圇咽下去。
“看來真是餓壞了。”
“沒有,沒有。夫人這里的菜就是好吃,我太喜歡了。”
火龍兒甜甜糯糯的聲音,讓李貴妃聽的十分舒服,手中的玉筷也就夾得更頻繁了。
李貴妃看著自己的兒子,滿眼都是溺愛之色,手中的玉筷也沒有停,不斷給兩人夾菜。
相比火龍兒,謝吳峰就吃的很平靜,每一樣菜也是點到為止,簡簡單單吃上幾口。
沒有以往那般,只要是自己母妃夾過來的菜,都會十分開心的吃完。
“峰兒不喜歡吃嘛?”
李貴妃有些緊張,輕聲軟語的詢問道。
謝吳峰沉吟道,“沒有,口味還可以。”
說的是實話,不論是御膳房還是鳳朝殿中吃的這兩頓飯在謝吳峰眼中來說都是十分可口和美味。
至少比這一段時間奔波途中吃的飯菜要好太多,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語氣的平靜和淡漠,讓李貴妃以為自己的兒子不喜歡這些菜,“要不讓小廚房再重新給你準備一些,峰兒想吃些什么,都可以給母妃說。”
說話間,李貴妃雙眼盡是擔憂之色,自己的兒子看起來瘦了不少,臉龐雖然棱角分明了許多,沒有以前的稚氣,但總是帶著一些孤寂、清冷的氣息。
“沒事,這些菜肴就挺好。”謝吳峰嘴角微微上揚,擠出一個十分不熟練的笑容,朝著李貴妃微微笑道。
“母妃看你都變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等你表舅回來,我定然要好生訓斥他一番,給你出氣。”
李貴妃還是將面前的少年當作沒有長大的孩子,自己的兒子不論如何都不能受到其他人的欺負。
旋即,朝著身后的宮娥吩咐道,“去讓王德才過來!”
“這”
身后的宮娥太監們都是渾身一顫,他們可都是得到了王公公的吩咐,三殿下在的時候,一定要好生伺候,千萬不能出半點紕漏。
李貴妃現在將王公公喊過來,難道又是誰要受到處罰了?
身后一名宮娥額頭滲出冷汗,結結巴巴道,“是,是,娘,娘,我這,就,去。”
“算了,你去!”
李貴妃聽到身后的宮娥吱吱唔唔,說不清話,就轉頭對身側另一名宮娥吩咐道。
“你表舅呀,人還不錯。以后你要多聽聽他的話,安陽雖然不是大州,但也算離京都近,將來母妃替你求個恩典,讓皇帝陛下將你封到安陽。”
李貴妃雖然一直深處后宮,但她并不是無知尋常婦人,也是經歷過宮闈中撥云詭譎之事。
“不用,母妃若是想知道安陽侯的下落。我倒是可以告訴您。”
謝吳峰已經猜出李貴妃心中所想,無非是自己性情轉變有些大,她想盡快找安陽侯李道宗問清楚情況。
南下這一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王德才是乾皇的人,自是不會給李貴妃透露實情,還讓鳳朝殿的眾多宮娥太監三緘其口。
關于三皇子在外面的任何謠傳,不能有半點只言片語流入鳳朝殿內。
“峰兒這是何意?”
李貴妃那絕美的容顏上出現了一絲驚詫,不曾想到自己的兒子對安陽侯的稱謂都發生了變化。
以前總是表舅、表舅喊個不停,如今在自己面前只是淡淡三個字。擁有一顆玲瓏心思的李貴妃自然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
“你們都先下去吧。”
謝吳峰看了一眼殿內的眾人,語氣清冷,不怒自威。
這一刻,讓李貴妃也感受一絲心悸,似乎徹底不認識面前這個兒子。
出乎意料,李貴妃見殿內的眾多宮娥太監低頭行禮之后,魚貫而出,悉數退出到殿外。
“這”李貴妃望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有些不真實。這些下人什么時候在自己兒子面前如此聽話了。
就連宮殿廊檐下的值班太監和幾個管事也疾步消失在視線中。
與此同時,陸中梁帶著十多名親衛快速警戒在庭院的四周。
這些人都是跟隨過謝吳峰南征燕國的親衛,也是在謝吳峰被武道強者圍攻時,站在營帳外拼死抵抗的那一批親衛。
“峰兒,這是做什么?”
謝吳峰靜靜看著身旁的美貌婦人,妝容十分精致,沉吟片刻開口道,“你喜歡乾皇?”
他本不想再管這一世的這兩個人,一個是“父親”乾皇,一個是自己面前這個容顏絕美的婦人。
但當他走進這座鳳朝殿的時候,這一世謝吳峰的記憶不由自主的涌上心頭,進入到記憶長河中。
面前這個婦人一身華美宮裝,面容精致,一看就是獲得君王青睞。
怪不得,謝吳峰已經長這么多,還可以長留在在宮中居住,可見乾皇對李貴妃的寵愛之情。
幼時的謝吳峰經常被人欺負,但每一次都是面前這位母妃親自出面,甚至不惜鬧到前朝乾皇面前。
而對孩子無微不至的關愛,充滿了謝吳峰這十多年的記憶。
每一天,每一刻,只要是在鳳朝殿中,李貴妃總是會一臉慈愛的靜靜注視著兒子在庭院中玩耍嬉戲。
就算是去天衍書院求學的那半年時間,李貴妃總會讓安陽侯每日去書院看望一次。
深知自己表姐對謝吳峰的寵溺,李道宗也就帶著自己兒子李墨一同前去。
這也就是李墨為何會在天衍書院,與謝吳峰混的如此熟悉。
不過,這個表哥也經常坑他。
往日的一點一點,出現在腦海深處,因此他才對面前這個婦人有此一問。
如果她真的喜歡乾皇,謝吳峰會轉身離開,不再過問。
對于乾皇之前所做的事情,權當沒有發生過。
如果其中另有隱情,謝吳峰會給這一世的母親一個安穩的生活。
“峰兒,你怎么了?”
李貴妃望著完全陌生的兒子,神色緊張的問道。
“沒事,我就問問。你喜歡他?”謝吳峰語氣愈發平淡,雙目一直靜靜看著身旁的母妃。
此刻的他從李貴妃的面容上看到了一絲掙扎,從眼中看到了一抹從未出現過的驚恐。
李貴妃想起十九年前那一夜,雷電交加的雨夜,大軍圍山,她的丈夫死在亂軍之中,只有她抱著襁褓中的孩子躲在行宮中瑟瑟發抖。
丈夫是太子僅存的一脈,他們一家十多口人在死士護衛的保護下,逃出京都。
一路北逃,試圖離開乾國躲避這場兵變。
結果,逃到吳峰山行宮的時候,被叛軍包圍。
為了保護懷中的男嬰,她選擇委身于叛賊,自己丈夫的叔叔,現在的乾皇陛下。
見母妃面露一抹悲戚之色,謝吳峰側過頭,望著廊檐下掛著的紅燈籠隨風飄搖。“母妃既然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
火龍兒忽然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怪異,好奇的問道,“怎么了?”,聲音又甜又軟,睜著大眼睛側著頭看著兩人,滿眼得“疑惑”。
“峰兒峰兒你千萬不能沖動,只要能夠好好活下去就好。”
這是一個母親最自己兒子最大的希望,她也知道謝吳峰過去不斷受到欺負是有原因,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但那些都是乾皇的兒子,她也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自己兒子。
只有留在自己身邊,才能不被人暗中傷害。
謝吳峰從這個慈母眼中看出了一絲無奈,無助,和恐懼。心中有些悵然,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乾皇要殺自己,而自己的母妃會如此害怕呢?
沉吟了片刻,謝吳峰雙目忽然陡變,雙眸漆黑一片。
看到自己兒子忽然眼神驟變,瞳孔徹底變成一片黑色,李貴妃幾乎要驚呼出聲,不過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奪魄術。”
謝吳峰再次施展出了前世的一種搜魂功法,鳳朝殿上方陡然出現的一片烏云,再次引得皇宮內不少人警覺。
幾名一直躲在陰暗角落的老太監,微微睜開了眼睛,作為老怪物級的存在,周圍的天地元氣些微的變化都會被他們感知到,何況是驟然銳減這種巨變。
烏云愈發凝實,不斷籠罩向整個皇城,不過轉瞬間就消散了。
謝吳峰不是第一次使用“奪魄術”,這次的氣息把握的十分精準,沒有引發出天地異象。
十九年前,京都流血夜。
前太子府邸,一片血紅,滿地尸體。叛軍在里面大肆搜捕,一輛馬車在夜色下,從一條小巷中疾速駛過,身后的伴隨著喊殺聲。
那是二品境強者的殊死搏斗,沖過來的數百黑甲騎兵被攔腰斬斷。
馬車中的人根本顧不了這些,一個容顏絕美的女子臉色慘白,寬松的衣袍已經遮蓋不住她那已經隆起的小腹。
旁邊是一位青年,也是臉色煞白,焦急且緊張得催促著車夫快速駛離京都東城。
“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女子額頭秀發凌亂,目光中全是驚懼的神色。
“先逃出京都,去北方。北方有十萬禁軍,我們,我們不會有事的,你和孩子也不會有事。”青年身上的衣袍已經染滿了鮮血,擠出一個安慰地笑容,回頭安撫女子道。
衣袍上的鮮血還不斷滴落在車廂中的地毯上,這些血不僅有他的還有他父親和兄弟的。
在十多名武道強者的全力護衛下,這輛馬車在夜色中沖出了東城門。
身后的廝殺聲漸漸遠去,馬車隨行的護衛也只剩下不到三人。
一個車夫,兩個二品境強者。
“太孫殿下,您還好吧?”一名二品境強者喘著粗氣不斷向后方望去,胯下的戰馬已經被他刺了好幾刀,此時已經顯現出疲態,隨時都有可能倒地死去。
“孤沒事,王先生,你們如何?”馬車中的青年聲音嘶啞的詢問道。
此去北方,路途遙遠,不知前路如何,但身后的追兵正在四處搜尋他們這輛馬車的蹤跡。
“多謝太孫殿下關心,我們沒事。”姓王的二品境強者咽下涌入喉嚨的殷紅鮮血,強子提升氣息,使自己維持著精力。
旋即,他對馬車另一邊的二品境強者,喊道,“你保護太孫殿下和太孫妃前往吳峰山行宮,那里有駐軍,定能護衛太孫殿下他們安全。”
“你呢?”馬車另一邊傳來一個老者嘶啞的聲音,也是精疲力盡,氣血虛浮。
姓王的二品境老者,調轉馬頭,面對來時的方向,沉聲道,“我來阻擋追兵,你們趕快走!”
幾人也不再猶豫,但馬車駛得并不快,繞過山道,消失在北方的山嶺間。
隨后的幾日,馬車里的女子一直忍受著顛簸,但還是拼力護住胎兒,不讓肚子中的孩子有半點閃失。
自從姓王的二品境強者阻擋追兵之后,這輛馬車就沒有再遇到過追兵。
為了逃命,他們在途中累死了所有的馬匹。
青年男子攙扶著女子步履蹣跚,他們不敢進入城鎮,擔心被追兵抓到。
只能行走在山間小道。
一路風采露宿,晝伏夜行,只能躲避在林間。其間女子因連續的逃亡,身體徹底虛脫,染上了風寒,青年用自己僅存的氣息來為她續命。
而剩下的兩名護衛,一個是車夫,一個是二品境強者都守護在身邊。他們已經無法再調用更多的氣息為太孫妃恢復氣血。
兩人需要雖然應對突然其來的危險,以免暗處忽然殺入追兵。
就這樣,女子奇跡般的活了下,四人終于在十五日后感到京都百里外的吳峰山行宮。
但更大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吳峰山行宮的駐軍早已叛變,他們四人成了羊入狼群,直接被軟禁起來了。
最終,青年和二品境強者還有車夫想盡辦法想讓女子脫離虎口,但一切都是回天乏術。
在一個雨夜,女子在行宮中生下了一個男嬰。
謝吳峰也在這時候看到了十九年前自己出生時的樣子,“真丑!”,但女子還是將男嬰緊緊抱在懷中。
同時,謝吳峰也在李貴妃的記憶中,看到了十九年前的他,一身黃袍加身,正是當今乾皇年輕時的樣子。
“只要你愿意跟朕,他就可以活下去,被當做朕的兒子活下去。”
女子絕美的臉容上一片慘淡,雙目紅腫,聽著行宮外死一片寂靜。
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男嬰,無聲的哽咽著。
直到此刻,謝吳峰長嘆一口氣,終于弄清楚了乾皇為何要殺自己。
原來的謝吳峰是前太子遺脈,自然是不能留在世上。
看著因為中了“奪魄術”的母妃,謝吳峰有些不忍,將她抱了起來,放到內殿的床榻上。
然后又回到正殿,隨意找了一處位置,斜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主人,您怎么了?”
看到謝吳峰悵然的神色,火龍兒放下手中僅存一塊糕點,緊張的睜著眼睛。
貼身跟著謝吳峰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人如此失落,傷感。
火龍兒將自己的小腦袋放在謝吳峰手臂上,來回蹭著,關心的望著對方。
謝吳峰撫摸了一下火龍兒的小腦袋,安撫道,“我沒事,在想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一方面需要盡快趕往荒北城,一探山河林中的隱秘。
另一邊是辛苦照顧自己這一世的母親,謝吳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決定。
沉吟片刻,謝吳峰低頭看著已經睡著的火龍兒,眸中閃過一抹亮光,心中暗自道,“送到安陽州去是不太合適,當初的二品強者都沒有護住他們夫妻兩人。單憑一個安陽侯府恐怕也是不行。”
“要不就先讓火龍兒留下,照顧自己的母親。”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陸中梁的聲音。“殿下,王公公求見。”
謝吳峰先是愣了片刻,還以為是王恩生復生了,旋即才想起來,在內宮之中只有一個人被稱為王公公,那就是所有太監的老祖宗,王德才。
為了不打擾李貴妃休息,謝吳峰直接起身走出大殿,站在石階上淡漠的掃了一眼站在庭院中的老太監。
“何事?”
“啟稟三殿下,禮部的官員來報,您的府邸已經安排妥當。老奴是來問,三殿下是打算何時?”
“沒想到,禮部辦事還是挺上心,不到三個時辰就辦妥了。”謝吳峰眉宇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神態冷傲。
陽光刺目,金色的余輝灑落在這金瓦紅墻的宮殿上,王德才佝僂的身形在地上拖出一個極長的倒影。
王德才靜靜站在余輝下,低著頭,做著一個老奴才的本份,等待主子的答復。
謝吳峰沉思片刻,他本想選擇前太子的府邸,只是想到將母親一個人留在那里恐會勾起她往日的傷心事,最終還是作罷。
“行吧,你去告訴乾皇,我母親,我就一并帶走了。”
聽到這完全是告知的口吻,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王德才心中一顫,李貴妃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
當年知道李貴妃身份的人都悉數被斬殺,只充當是安陽侯的表姐,嫁入皇家。
如今,三殿下要將她母妃帶出皇宮,乾皇陛下絕對是不可能答應,這簡直就是在皇帝陛下的臉面。
“三殿下,這是為何?老奴需要稟報皇帝陛下。”
王德才微微抬起頭,目光似有似無的從謝吳峰臉上掠過,希望可以看出一些謝吳峰的情緒變化。
心中更是萬般猜測,“難道是李貴妃將那件事情告訴了三殿下,三殿下是要”
念及此處,王德才的后背又被冷汗打濕,不敢再想下去。當年的事情,他是親歷者,乾國已經死了很多人,若是在經歷一次,真的不敢相信那樣的后果。
當時的乾國世家大族,幾乎都被波及,許多嫡系主脈都被殺的七零八落。
這也是為何諸位卿侯會被派往鎮守一州之地。
以為,這些卿侯是要留住京都,方便朝廷看管。但十九年那一夜,這些卿侯徹底被釋放出來了,成為鎮守一方的封疆重臣,權柄一時無兩。
謝吳峰冷漠的眸光掃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王德才。冷冷道,“怎么?還不去?”
“老奴這就去稟報陛下。”王德才渾身一僵,急忙行禮告辭。
謝吳峰的實力,他早上在太極殿中已經見識過,還有那條巨龍,若是真觸怒了這位,恐怕就是所有誅郎同時出手,恐怕也很難在此地將自己救下來 “什么!這個逆子要帶走貴妃?”乾皇手掌重重的拍在御案上,發出雷霆般的咆哮聲,怒聲道,“逆子,逆子,逆子”
乾皇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辦,若是謝吳峰強行將人帶走,皇城禁宮之內現在還真沒人能夠攔得住。
僅憑那條巨龍,就是禁宮內的那些老怪物一同出手,恐怕也無濟于事,他得忍,必須謀定而后動。
“陛下,其實讓他將貴妃娘娘接出去散散心也無妨。”張太林似有深意的提醒道。
“他迫不及待的要南下滅燕,既然他之前主張太子掛帥。陛下不妨就答應。他想去荒北城,其目的昭然若揭,無非就是山河林。”
“這樣也好,他要和乾國、燕國、晉國、楚國的武道強者爭搶,陛下不妨順水推舟。屆時只需大軍在荒北城外以逸待勞,何愁隱患不除?”
聽到張太林敘說完畢,乾皇也會心的點了點頭,重新從一旁的小太監手中接過一盞茶,急匆匆喝完之后,長出一口氣。
“好,就這樣辦。逆子總不會將貴妃也帶去山河林。”乾皇此刻的目光變得異常陰冷,嘴角掛著冰冷的笑意,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臉色極其難看,不悅道,“那就讓貴妃出宮散散心。”
鳳朝殿內,李貴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殿外的庭院中早已備好了馬車。
再得知自己的兒子被封為吳王,又賜下了府邸,還允許她和自己兒子一同出宮散心。
李貴妃的第一反應是驚慌,以為乾皇這是要殺他兒子。急忙命人給她梳洗打扮,就要去向乾皇陛下求情。
不過,最終被火龍兒攔住。“夫人,您不用擔心,我主人很厲害的,以后沒人可以欺負你。”
在李貴妃昏睡的過程中,謝吳峰已經向火龍兒交待過了,自己要去一趟山河林,火龍兒陛下留下來照顧“夫人”。
起初火龍兒還不愿意,不過謝吳峰答應將宮里鳳朝殿的小廚房一并給她搬過去,火龍才滿心歡喜的點頭應諾,攥著自己的小拳頭發誓道,“一定保護好夫人,絕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什么?峰兒很厲害?”李貴妃看著面前這個天真的小女孩,忽然笑出了聲,想起自己當年的天真,若不是自己,恐怕太子府也不會遭難。
“真的很厲害!”火龍兒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嘟嘴解釋道。
“母親,既然乾皇已經答應您出宮,你就不妨出去走走,就當散心了。”
就在李貴妃被火龍兒一步三搖的拉著向外殿走的時候,謝吳峰從外面走了進來,語氣放柔和了許多。
面前這個婦人,對他這一世而言,付出了太多。就將她真正當做自己的母親。
“母親!”
聽到這兩個字,李貴妃雙眼又濕潤了,他從沒有聽到謝吳峰這樣喊過自己。即使以前的謝吳峰也只是喊自己“母妃!”
這個“妃”是乾皇給她的,她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不得不從了乾皇。
現在,她的兒子長大了,要試圖接她出宮。李貴妃為了謝吳峰安危,還是搖頭道,“不,你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我,我知道。”謝吳峰眼神堅定,對上李貴妃那閃躲,祈求的目光,心中有些酸楚。
這個女人,為了他可以在這個世上活下去,究竟忍受了多大的苦楚。
謝吳峰望著母親猶豫的神色,上前幾步,直接將李貴妃抱入懷中語氣堅定道,“母親,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以后我保護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
“峰兒”李貴妃絕美的臉龐貼在謝吳峰肩頭,泣聲道。
火龍兒在一旁看到這一幕,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嗚嗚道,“我也想我母親,母親”
一時間,鳳朝殿內充滿了火龍兒的哭泣聲,直接將謝吳峰和李貴妃兩人愣在了當場。
“不許哭!”
“乖,不哭!”
謝吳峰瞪了一眼火龍,李貴妃則是滿眼寵愛之色,覺得面前這個紅裙小女孩也是一個身世可怕的人,因此,也愈發看她多了一些寵愛。
不等李貴妃在掙扎,謝吳峰直接拉著自己的母親走向殿外。
庭院中,陸中梁等人恭敬的站在十多輛馬車旁,同時向鳳朝殿正門處的少年行禮道,“參加吳王殿下。”
眾人得知自家殿下被封為吳王之后,也是心中無比激動。
十多輛馬車里都在裝著李貴妃日常所用的一些隨身衣物、首飾之類的物品。
還有就是將鳳朝殿的小廚房搬空了,還將里面的廚娘一并帶走,那些都是火龍兒的最愛。
夜色中,十多輛馬車駛出皇城,一路向北,走過十多條繁華的街肆,引得不少京都百姓圍觀。
馬車緩緩而行,李貴妃時不時看一眼京都的繁華街道,上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致,還是在太子府的時候,一晃就是將近二十多年。
馬車行駛的很慢,雖然只有十多名護衛,但沒有人敢靠近。一行人直到天衍書院正東面兩條街外的一處府邸外停下來。
吳王府是前朝一位親王的府邸,那位親王因為犯事,舉家被流放西陲之地,宅子也就一直空置著。
吳王府占地極大,其間亭臺樓榭星羅棋布,曲水流觴的庭院就多達十多處。后院更是園林深深,鳥鳴空幽。
戶部本是想從宗正寺那里要過來,然后變賣,充盈國庫,但是被大皇子派人給暗中制止了。
結果,沒想到,如今卻被禮部拿來巴結吳王殿下,三殿下謝吳峰是乾皇陛下封的第一位親王,其余幾位皇子還都沒有爵位。
府門口兩個三人高的巨型石獅子脖子上系著大紅綢緞,府門前也是張燈結彩。
府門外已經云集了大批官員和馬車,上面裝得都是賀禮。
其中甚至還有曾經和謝吳峰一起南征過燕國的六位卿侯親信也帶著重禮來恭賀。
“下官吏部侍郎王風,恭喜吳王殿下!”
“下官兵部員外郎穆自岳,賀喜吳王殿下!”
就在此刻,往日無人問津的三皇子,面前云集了六部各個衙門的官員前來恭賀,恭維賀喜之詞更是毫不吝嗇。
“吳王殿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甚至當眾喊出了,“吳王殿下將來定能榮登大寶!”
眾多官員也不點破,一個真龍之主的皇子,即使將來不登臨帝位,那身份和權勢也定然不會遜色于普通親王。
忽然聽到這么多官員祝賀自己的兒子,李貴妃一直懸著的心總算稍稍平復了一些,但還是一臉憂色。
乾皇這十多年雖然看似平和,無為而治,用武將卿侯打壓世家大族,但同時也在不斷籠絡世家大族和宗門。
李貴妃對這位乾皇有著深深的畏懼,是從骨子深處散發出來。
從京都流血夜開始,她和丈夫一路逃命,再到深陷絕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