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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三章 狠人

  彭早住沖出來,看到了臺階上的張士誠,兩個人四目相對,過了良久,彭早住率先撫掌大笑,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

  張士誠黑著臉,怒道:“笑甚?汝父不及我多矣!”

  彭早住笑得更開心了,“我父不過是草莽之人,自然不及懷王雅量高致,出類拔萃啊!”

  張士誠略怔了怔,更加憤怒,太陽穴上的青筋都繃起來了!

  “彭少帥,我是奉命來給你當顧問的,你休要折辱于我!”

  彭早住笑著點頭,一伸手,拽住了張士誠的胳膊,就往里面拖。

  “別生氣,別生氣。咱們今后同殿稱臣,一個鍋里吃飯,還要互相幫助呢!”彭早住把張士誠拉進來,請他坐下,又給他倒茶,殷勤伺候。

  張士誠漸漸松了口氣,隨后道:“彭少帥,你方才說同殿稱臣,這話也對也不對。我雖然歸附大明,但是卻不要俸祿,此番出山,是為了百姓做事而已!”

  “你不要錢啊?你打算白干活!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要求,那可太好了!”彭早住驚訝道。

  張士誠的老臉更加難看,只能咳嗽道:“我,我不要俸祿,但,但商行的工錢我還要,我,我還有家人要養。”

  彭早住錯愕了片刻,心頭好笑。

  這個張士誠,就裝蒜吧!

  你都投降了,還什么領工錢不領俸祿……也對,自己這個食鹽商行確實不算朝廷官吏,可問題是長蘆鹽場是大明的啊!

  你張士誠僅僅是商行顧問嘍?

  彭早住一時間弄不明白,估計又要請教張希孟了。不過沒關系,咱先把商行弄起來,把食鹽賣出去,這才算是咱們的本事。

  “懷王,你怎么說都行,我全都聽你的,你就跟我講講,這個鹽要怎么弄,我是真的一竅不通!”

  彭早住拿出了劉備對待諸葛亮的心,伺候著張士誠。

  張士誠沉吟半晌,心氣也算是順了,十分感嘆道:“這個鹽啊!不容易啊!百姓要吃鹽,朝廷要稅賦,商人還要發大財,這大元朝的江山,有一半就垮在了鹽上……另一半是黃河!”

  張士誠侃侃而談,彭早住耐心聽著,這倆人還真珠聯璧合,相談甚歡。

  而在另一邊,張希孟煮了一桶奶茶,給夫人送去。

  要不了幾個月,他們張家又要添人進口了。

  張希孟很希望得到個丫頭,這樣湊在一起,就是個好,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跟夫人說了一會兒話,這才出來,發現朱標已經等在了這里。

  自從推薦了彭早住之后,馬皇后就給朱標回信,讓他多請教,尤其是關于用人的問題,一定要得到張相的指點。

  朱標和朱元章不一樣,他沒法從頭開始,自己打造一個班底兒。他必須用朱元章手下已有的人。

  這倒不是說朱標不能培養自己的親信,而是他必須在老朱留給他的框架下,閃轉騰挪,小心翼翼,別把滿屋子的瓷器都給砸了。

  這幾乎是所有非開國之君要面對的共同問題。

  而且大多數的繼位者,都弄不好這一塊,不是被老臣拿捏,就是雙方斗個你死我活,天下動亂。

  而啟用彭早住,絕對是一招妙棋,張希孟在用人上的厲害之處,還在朱元章之上。畢竟老朱做事太糙,張希孟更善于細膩的操作。

  這不,馬皇后就要求朱標跟先生學這個獨門本事。

  “先生,張士誠也算是梟雄,讓他負責鹽政,當真不會出問題嗎?”

  張希孟哈哈大笑,“殿下,你能告訴我,讓誰負責鹽政,你可以放心?那可是金山銀山,文臣武將,哪個不會動心!”

  “那,那為什么選張士誠啊!”朱標大惑不解。

  “就因為他是張士誠!”張希孟笑道:“誰坐在那張椅子上,都會出問題,不同的僅僅是問題大小罷了。我讓彭早住提督,讓張士誠顧問……就是算準了他們在朝中都沒有什么人。不光沒人,還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巴望著他們出問題,好取而代之。”

  朱標一陣驚愕,隨即明白過來。

  這才恍然大悟,“先生高見!這倆人就算想貪墨,也會因為那么多人盯著,投鼠忌器,管住自己的手腳?”

  朱標喜得拍手叫好,可隨后又道:“先生這么安排,是不是對這倆人有些不厚道?還有,他們愿意盡心盡力做事嗎?”

  張希孟呵呵一笑,“用人嗎!自然免不了算計。彭早住雖然很早歸附,但他手下還是有那么一些人的,這些人都是紅巾軍的老前輩。需要有個去處。他們算不得陛下嫡系,也不是勛貴的部下。總之,他們處境很尷尬,我這次把鹽場給他們,彭早住為了安頓舊部,也會努力做事的。而鹽場也是他們不錯的去處。”

  “至于張士誠……他昔日確實算是豪杰,可走到了今天,跟笑話也差不多了。管理鹽場,算是他人生最后一步。而食鹽又關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他能做好,做出名堂,也好挽回名聲,算是積點德行。”

  張希孟笑著道:“這倆人可能還有別的心思,也不免一些小算計,但無關大局。如果不出所料,我們就可以坐等好消息了。”

  朱標連忙點頭,小臉上滿是崇拜……張希孟做事確實有種舉重若輕,從容不迫的節奏感。

  說是改革鹽法,成立商行,這種事情顯然不是一句話就能做成的,也不是派出幾個得力的部下,就能輕易解決的。

  做事情永遠不會那么簡單。

  同樣的,這件事要真的做起來,從最基本的規矩弄起來,只怕十天十夜也說不清……張希孟只是確定一些基本的規則。

  比如用曬鹽法,比如廢掉灶戶,改用鹽工,比如敞開供應等等。

  有了這些基本的東西,隨后張希孟弄來了彭早住和張士誠兩個,把人員框架搭起來。

  基本上主要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就看怎么運轉了……如果有問題,再立刻調整就是了。

  如果盯著一段時間,并沒有嚴重問題,那就可以去盯著下一件事了。

  張希孟的這種工作方式,同朱元章的事必躬親有著很大差別。

  如果要問朱標,他毫無疑問更喜歡張希孟這種方式,無他,省力氣!

  要是真像父皇那樣,他覺得自己未必能活得過老爹!

  實在是熬心血啊!

  朱標每天追隨張希孟學本事,撰寫給應天的信……時間飛快,才過了半個月,彭早住就來了,還是滿臉春風,笑呵呵走來了。

  大喜事!

  天大的喜事!

  食鹽商行賺錢了!

  如果賺的少,彭早住也不會這么欣喜,折算下來,足足是二百萬貫,而且還只是第一批收入,后續還有更多,自不必說。

  “張相,殿下,你們說,那個張士誠簡直神了。”

  張希孟一笑,“他一個老私鹽販子,自然知道這里面的關鍵,那些鹽商斗不過他也是正常。”

  “豈止斗不過,簡直擺弄得很孫子似的。”

  彭早住繪聲繪色講了起來,食鹽這個東西,是百姓的必需品。在宋代一斤鹽差不多是四十文,巴蜀還要貴一些,五十到七十文。

  一個壯勞力,一年十斤鹽,就要四百文,壓力著實不小。

  到了明代,一斤鹽要多少錢呢?

  歷史上的明代,最便宜的鹽價出現在景泰年間,還不到兩文,正常時候也就五七文錢,很少超過十文。

  跟我大宋比起來,絕對堪稱良心。

  而元朝的鹽價,尤其是元末,已經漲上了天。

  哪怕大明立國之后,也不便宜。

  這一次長蘆鹽場,張士誠主持鹽務,第一條就是降價!

  張士誠給出的鹽場價是兩文錢一斤,至于銷售價格,最高不能超過五文。

  價格公布之后,那些鹽商都瘋了!

  有好幾個直接起身,就要走了。

  “懷王,你這是亂來!你想讓大家伙賠死啊?”

  “是啊,我們是要拿真金白銀,還要各種物資,供應北平,而后才能換來食鹽。你把價錢壓得這么低,我們都沒錢供應軍需了。”

  “是啊,耽誤了烽火臺,將士沒了吃穿用度,你懷王能擔罪嗎?”

  這幫鹽商看起來并不怕張士誠,七嘴八舌頭,瘋狂輸出。

  “都給我閉嘴!”

  張士誠一拍桌子,冷笑道:“你們當我不知道?兩文錢一斤,一石二百四十文,你們能賣到六百文,這里面有一倍多的利,可比運糧賺多了!”

  “你們要是嫌棄辛苦,我不怕!正好啊,運河上有船,海上也有船。江南的糧食、布匹、絲綢、瓷器運過來,往往都是空著船回去!最多帶點特產和木材。現在好了,用來裝鹽,正合適!”

  “鹽價最貴的就是運費……我在鹽場算過了,長蘆這邊可以一文錢出五斤鹽!也可以調用漕糧船只,你們要是不愿意談,不想接受這個價錢,那我們就辛苦一下,把食鹽運到各地,然后以兩文錢一斤出售!”

  張士誠嘿嘿笑道:“對了,我這里還有個想法……你們說,陛下用糧長輸送糧食,若是我們把食鹽送去太倉,每個糧長送糧之后,都能領一些食鹽回去,分給本糧區的百姓,你們說會怎么樣?”

  鹽商瞪大眼珠子,驚駭道:“懷王,你,你要魚死網破,毀了鹽法不成?”

  張士誠呵呵笑道:“與其讓你們發財,不如給老百姓實惠……我這個提議送上去,估計也就在五五之數,陛下未必答應,你們可以賭一下嗎!”

  鹽商們直接跪了,張爺,一成的機會我們也賭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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