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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我們家的東西都是松屹的

  苒青盛家所在的地方是楠城的一個偏遠的區。

  據說當初楠城市內是不想要的,覺得這個區會拖省內經濟的后腿。

  但后來涉及到城市規劃的問題,三環外的高速公路得從這個區中央穿過。

  所以這個區也自然地成了楠城的一份子。

  經濟狀況不怎么樣,人均工資也就不到2000塊錢,消費也很低。

  原本位于市區的重工業還有一些紡織廠遷址搬到了郊區,大量的失業下崗在家的農村中年人和婦女在這里再就業。

  開車從公路上駛過的時候,就能看見一座座鋼鐵山峰拔地而起,濃郁得像是云彩一樣的煙霧從煙囪里流出。

  連帶著還有幾所獨立院校,也就是民辦的三本搬到了這里。

  畢竟,隨著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市區的土地可用面積越來越小,地產商的拿地資本也越來越高。

  每到夜晚的時候,這些民辦學校的周邊,就會出現成排的流動攤位。

  煎餅果子、烤串、冒菜、烤紅薯……應有盡有。

  傍晚閑來無事,蘇松屹就跟著兩個姐姐來這里逛了逛。

  放假了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走在一起,很是吸睛。

  雖然穿著好看,但都是來自小鄉鎮和農村地方的姑娘。

  這種感覺很微妙,難以言說。

  她們中的這些人,上高中的時候仍然保持著純真與樸素,就像粗野的璞玉。

  到了大學,就會開始模仿同齡人化妝打扮,穿上了和城里姑娘一樣的衣裳,漸漸擺脫了土氣的標簽。

  但是,不管衣服穿得多么時尚新潮,鐫刻在骨子里的東西總是改變不了的。

  家庭貧窮的孩子,很難變得自信。

  “臭狗,那邊好幾個女生在看你呢。我猜她們想要找你要微信。”

  胖丁咬著一個煎餅果子,朝一旁賣炒飯和烤腸的小攤努了努嘴。

  蘇松屹下意識地側過臉,正好迎上他視線的女孩子,目光一陣躲閃,迅速地別過臉。

  一正在吃臭豆腐的女生,也有些害羞地背過身。

  “你別看了,人家吃東西呢,會讓人家不好意思的。”

  閔玉嬋將那些女生的小表情盡收眼底,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

  蘇松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在身后不遠處的地方,幾個女孩子圍成一團。

  一個咋咋呼呼,嗓門很大的女孩率先開口說話了。

  “唉,看到那個小哥哥了嗎?哇,好帥啊。”

  她壓低了聲音,一邊偷瞄蘇松屹,一邊姐妹們商議起來。

  或許是因為她本身嗓門就大,又或者是沒有小聲說話的習慣。

  總之,蘇松屹和兩個姐姐都能很清楚地聽到她在“大聲密謀”。

  “石頭剪刀布,誰出的不一樣,誰去要微信!”

  “怎么樣?玩不玩”

  “有啥不敢的啊。”

  那姑娘大咧咧地道,順便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兩位朋友,最后指了指一旁不怎么說話,個子瘦小的女孩。

  “桂林,一起來玩吧。”

  “啊”

  那女生懷里抱著一個倉鼠玩偶,抬起頭有些懵懂。

  “石頭剪刀布,誰出的不一樣,就去找那個小哥哥要微信。一起玩吧。”

  說話的女生操著一口流利的吳儂軟語。

  “好……”

  猶豫了一會兒,那女生覺得和朋友們一起,還是合群點比較好,于是點頭答應。

  “石頭!剪刀!布!”

  第一輪四人都是石頭,第二輪,三個女生仍舊出的是石頭,只有被她們喚作桂林的女孩子出了剪刀。

  “哈哈哈哈哈,你輸了。”

  “桂林,快去。”

  “加油!桂林”

  “我……”

  桂林躊躇了一會兒,還是紅著臉朝著蘇松屹走來。

  她覺得自己有些倒霉,每次和室友一起玩石頭剪刀布,總是她輸。

  桂林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不會化妝,衣服也很樸素。

  在她身上,有一些和鄭雨婷相似的影子。

  “你好……可不可以……”

  她拿出手機,話還沒說完,閔玉嬋就一把握住了蘇松屹的手,微微抿了抿嘴。

  “抱歉!”

  桂林見狀,立刻會意,灰溜溜地走了。

  “那女生好像被她朋友孤立了。”

  方知嬅撇了一眼,淡淡地道。

  “性格比較老實吧,和鄭雨婷一樣,容易被人欺負。”

  閔玉嬋微微頷首。

  逛夜市的時候,閔玉嬋沒少遇到前來搭訕的男生。

  每當有人向她索要微信,她只是淺淺一笑,挽起蘇松屹的手。

  以方知嬅為目標的男生也不少,只是方知嬅說話很難聽,態度也很惡劣,這些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可以加一個微信嗎?”

  “沒帶手機。”

  “騙人的吧,你剛剛還拿出來看消息了。”

  “你是傻逼嗎?你知道我騙你,你還問”

  “我就是不想給,非要我把話挑明了,我看不上你,你就舒服了”

  方知嬅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從那男生身邊走開。

  “為什么有的人那么差勁,還可以那么自信我最煩這樣的人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胖丁在說這話時,一臉不耐煩。

  蘇松屹這時候才意識到,這個驕傲的女孩子還是以前的樣子。

  刻薄、毒舌、不近人情。

  三人沿著街走了一會兒,街邊隨處都可以見到旅館。

  公寓的燈牌在黑暗的巷子里亮著曖昧地燈光,三三兩兩的情侶走在路上,勾肩搭背。

  “都是去開房的嗎?”

  蘇松屹看著那些年輕的情侶,不知怎么的,沒有來由地有些傷感。

  一夜瘋狂之后,看著垃圾簍里的紙巾和床單傷的褶皺,兩人依偎在一起,發誓要一直在一起。

  情之深意之切,形容得文藝點大概就是“山無棱,天地合,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后來都會輸給現實,或藕斷絲連,或老死不相往來。

  “聽著,你要是敢找那種女生,看我不揍死你。”

  方知嬅一把揪住蘇松屹的耳朵,冷冷地道。

  她是個思想比較傳統保守的女孩子,吻過一個人就會想要和他結婚的那種。

  所以,她不接受婚前性行為。

  “不管男孩女孩,都要自尊自愛,想讓別人看得起,你得先看重自己。”

  方知嬅很是認真地道。

  “嗯,我知道了,姐姐。”

  蘇松屹還是很聽姐姐話的,不抗拒她的說教。

  閔玉嬋在一旁看著,輕輕抿了抿嘴。

  “你怎么跟老媽子一樣”

  “長姐如母。”

  方知嬅輕輕哼了哼。

  有時候,她也會想到很遠以后。

  想到以后蘇松屹結婚了,她會做些什么。

  蘇松屹都沒有親生父母管著,那作為姐姐,當然有必要教好他。

  如果他和未來的妻子發生了矛盾和爭執,她是要幫弟媳教訓蘇松屹,還是要幫蘇松屹教訓弟媳呢?

  蘇松屹畢竟是個孤兒嘛,這樣的身份,沒準會被弟媳的娘家人欺負的。

  到時候,作為他的姐姐,她肯定要幫他出頭。

  但是,一想起他以后結婚了,要從自己家里搬出去了。

  她就會很難過,很舍不得。

  她想蘇松屹就留在家里,一直陪著她。

  “你不就比我大一歲嘛。”

  蘇松屹有些無奈地道。

  “我就是大你一天,那也是你姐!”

  方知嬅瞪大了眼睛,小嘴一撅。

  蘇松屹沒有反駁,挽住了她的胳膊。

  胖丁嘴角一揚,抱著他的胳膊繼續往前走。

  網咖里隱約傳來機械鍵盤按動的聲音,還有男生們的歡呼和五殺音效。

  出來開黑包夜的男生排成排,大多是些高中生。

  那些燈光照耀在蘇松屹的臉上,倒是讓他神情有些恍惚。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宿舍里的朋友出去開黑玩游戲了。

  “要不要進去玩玩”

  閔玉嬋搖了搖他的胳膊。

  “不了。”

  蘇松屹緩緩搖頭,邁著閑散的步伐離開了。

  離這里很遠的網魚網咖之中,王博、王斌、左建華三人聚在一起,一邊吃泡面,一邊開黑。

  看著好友列表里灰色的id,王斌把手指搭在鍵盤上,在聊天輸入框里輸入了幾行字。

  “蘇老板,在嗎上線搞兩盤吧,我打野,你中單。”

  王斌想了想,最后還是默默刪掉了。

  此前他發過去的消息有很多,但不知從何時起,就再也沒有得到過回應。

  可能,這個游戲id永遠也不會上線了吧。

  蘇松屹跟著兩個姐姐回去苒青盛家的時候,屋子里又多了幾個不熟悉的親戚。

  婦人哭天喊地,嗓門很大。

  “青盛啊,你今天賺了錢,就不能借點錢給我嗎?你侄子今年處了對象要結婚,今年得買個房子。”

  蘇松屹聽著,下意識地看向方知嬅。

  “我姨媽,家族里的親戚,沒一個喜歡她的。”

  方知嬅說著,言語中流露出一絲嫌惡。

  “大姐啊,我賺的三瓜兩棗也只夠維持自己生活的。這結婚哪能靠親戚幫襯啊”

  “買房子也得量力而行啊。現在楠城這物價房價,以你兒子那點工資,月供都還不上。”

  苒青盛耐著性子說道。

  “我姨媽的兒子,也就是我表哥,三十多了,整天宅在家里啃老打游戲,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這樣的人上哪里去找對象啊。”

  方知嬅小聲說道,和閔玉嬋對視了一眼。

  “我可不管你那些,我只問你,幫還是不幫”

  苒姨媽伸出手指戳著苒青盛的鼻子,叫罵起來。

  “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初爹媽走的早,誰把你拉扯你的”

  “大姐啊,你說這個,我可就要和你算一下賬了。”

  “我記得我十二歲那年,過年的時候,我去你和姐夫家,你們是怎么招待我的嗎?”

  “一大碗面,翻個底朝天,就兩塊肉皮,還是肥的。”

  “那可是過年啊,一點油葷都沒得,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去你家。”

  “而且,老家的宅基地賣了錢,我和二姐可是連一根毛都沒見著啊。”

  苒青盛說著,冷笑起來。

  “那是爹媽的意思,遺產放在我這里。”

  苒姨媽漲紅了臉,扯著嗓子叫喚起來。

  呂依依扶著額,被吵得有些心煩,不悅地看向方槐。

  方槐也是一陣無奈,湊到了她耳邊小聲說道:“當初老一輩的人留下的老宅子,是原本打算留給小兒子結婚的,但是被他大姐和姐夫霸占了。”

  “過來這些年了,我小舅子一直懷恨在心。”

  “你這邊親戚怎么這么多事”

  呂依依一陣煩悶,大過年的整這一出,實在是影響心情。

  “反正我就一句話,我不認識你了,和你沒得關系了。”

  苒青盛擺了擺手。

  “有事不要再來找我,別說是借錢給你兒子買房。以后你就是死了,我都不會給你燒錢!”

  見他如此決絕,苒姨媽氣得臉色煞白,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一幫沒良心的啊!”

  她一邊哭,一邊翻老黃歷,將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倒了出來。

  就連十多年前,苒青盛去她家借了一斤油的事,都得拿出來說道一番。

  眾人聞言,不禁啼笑皆非。

  “聽人說,你妹夫家不是分了十多套房子嘛”

  一直在一旁沉默著的,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突然忍不住囁嚅了兩句。

  苒青盛聞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妹夫啊!”

  苒姨媽一聽,猛地大喜,一下子就從地上爬起身,上前笑瞇瞇地問道:“二叔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你家分了十幾套房子”

  “哎呀,十幾套房子啊,都是什么戶型的”

  苒姨媽欣喜若狂,像是一下子就抓住了救命稻草。

  “有95平的,也有112和124平的。”

  方槐面色平靜地道。

  “哎呀,妹夫,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咋辦了。”

  “你侄子今年結婚,親家堅持要我們買房子。我和你姐夫年級大了,哪里買得起那么貴的房子哦。”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妹妹沒走的時候,我們還經常接濟她的。”

  “借一套房子給我們用用啥,我也不要太大的,借一套112平的就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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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苒姨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但任誰都能看到她臉上笑出來的皺紋。

  方知嬅聽著,不禁撇了撇嘴。

以苒姨媽那鐵公雞的性子,能接濟她媽媽,還不得整天放在嘴邊對人講  “姨媽,我們家雖然有十幾套房子,但沒有一套是多余的。”

  方知嬅淡淡地道。

  她知道方槐不是那種果斷的人,就算真想要拒絕,也得推搡半天。

  “就借一套,又不是不還呢?”

  苒姨媽頓時急了。

  “咱媽家的老宅子,您也是一借十多年呢,怎么沒還吶”

  方知嬅打趣道。

  閔玉嬋和呂依依聞言,同時笑了起來。

  “哎呀,妹夫啊,知嬅是個姑娘,以后還是要嫁人的。嫁人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你留著房子也沒有用吶,就借一套給你侄子用一下,他保管把你當親爹來伺候。”

  苒姨媽又開始打感情牌了。

  “你可拉倒吧,你兒子上個月出去打牌沒錢,把他爹揍成啥樣了去醫院縫了好幾針。我爸還真不需要這種兒子。”

  方知嬅說話一向沒什么顧忌。

  “再說了,我爸又不是沒有兒子。”

  她說著,挽住了蘇松屹的手。

  “他是從外面撿的,和我們都不是一家人!你怎么幫著外人說話呢?你表哥不跟你親些嗎?”

  苒姨媽瞪大了眼睛,對著蘇松屹指指點點。

  “妹夫啊,聽我的,從外面撿的孩子,比不上自家的,與其便宜外人,還不如……”

  “關你屁事啊!”

  方知嬅紅了眼,指著她的鼻子罵了起來。

  “什么叫松屹不是我們家的人他是我弟弟,怎么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

  她站在蘇松屹的身前,護著他,很是堅決地道:“我們家的錢,還有我們家的房子,都是要留給松屹結婚的。”

  “以后,我還給松屹做媳婦呢。我們家的東西,都是松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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