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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這里的水很美,像你的眼睛。

  174、這里的水很美,像你的眼睛。

  174、這里的水很美,像你的眼睛。

  白墻院子里,種著一顆很高大的柚子樹。

  樹枝越過了院墻,伸到了隔壁鄰居家的院子。

  每逢柚子結果的時候,呂中棠都會讓鄰居用竹竿打下來一籮筐,分給家里的小孩們吃。

  鄰居家從外面打了魚,回來的時候也會分給他兩條。

  午后,兩個老頭子常常會在門前架上一個小桌,端過來兩個小馬扎。

  擺上一副舊象棋,就能從午后殺到日暮黃昏,直到各家的老婆子做好飯催促起來,他們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約好擇日再戰。

  這些年,呂中棠就是這么過來的。

  其實,如果呂依依真的不來看他了,他心里也不會有什么怨言。

  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她會有自己的人生和牽掛,會逐漸遠去,會和那顆柚子樹一樣開花結果。

  他和老伴也會逐漸遠去,作為父親,他能做的就是遠遠看著她的背影。

  如果有一天她想回家了,他就把門敞開,張羅一桌好菜。

  現在,姑娘回家了,還帶了兩個漂亮的女娃娃和一個俊秀的小伙子,他很知足。

  和方槐是怎樣認識的,蘇松屹的身世問題,和方知嬅關系如何。

  這些多余的話,他沒問,因為這都是女兒的家事。

  當父親的,一向話不太多。

  “媽現在身體還好嗎?”

  呂依依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問道。

  “挺好的,肯定比我慢一步走。”

  呂中棠淡淡地道,他和老伴平時沒少拌嘴。

  當面稱老伴兒,背地里就罵對方老不死,這是常有的事。

  “大過年的呢,別說這種話,不吉利。”

  呂依依微微蹙眉。

  “老婆子,咱姑娘回來了。”

  呂中棠沖里屋不冷不熱地喊了一句。

  “喲咱們家還有姑娘啊”

  從里屋走出來的老婆婆,見著了呂依依,挖苦了一句。

  “媽!”

  呂依依心里有些虧欠,恭恭敬敬地走上前。

  藍采薇橫了她一眼,沒想理她。

  “外婆,我來看你了!”

  閔玉嬋微微笑著,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你都幾年沒來看我咯。”

  老人看向閔玉嬋,語氣緩和了幾分,略帶幾分抱怨。

  “還愣著干什么?進來坐吧。”

  見到了孫女,藍采薇心情好了不少,沒好氣地對呂依依說道。

  “是,媽。”

  呂依依低著頭,把姿態放得很低。

  她也知道自己母親的性子,嘴上說著什么今生今世永不相見,其實當初呂中棠遞給她存折,就是經過了藍采薇的授意。

  見慣了呂依依強勢的一面,再看她此時的唯唯諾諾,蘇松屹和方知嬅不由得暗自發笑。

  堂屋里的裝潢很簡樸,都是些木質家具。

  地板還是水泥,連瓷磚都沒有貼,更不用說木質地板了。

  沒有空調,屋子里有些冷。

  在城里待習慣了的方知嬅都有些不適應,把手籠在了袖子里。

  “媽,我不是寄了錢過來嗎?屋子里怎么不裝個空調冬天得多冷啊。”

  呂依依看著屋里簡陋的家具,有些抱怨。

  “錢都給你存著你,沒花。這不是怕你突然在外面又沒錢了嘛。”

  藍采薇喃喃地道,端著兩杯熱茶走了過來,遞給了蘇松屹和方知嬅。

  “娃娃們,喝點熱茶,鄉下沒什么好招待你們的。”

  “謝謝外婆!”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哎,長得真好啊。”

  藍采薇連連點頭,瞅了蘇松屹好一會兒。

  “今年多大了”

  “十六。”

  “十六啊,比玉嬋小兩歲。”

  藍采薇嘀咕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婆子,去做飯吧,孩子們趕過來,估計也都餓了。”

  呂中棠抽著一卷旱煙,淡淡地道。

  “爸,試試抽這個吧,這個是好煙。”

  方槐拆開了一包軟中華,遞了過去。

  他雖然不愛抽煙,但身上隨時都會帶一包拆開的煙,尤其是在過年的時候。

  對于成年人來說,煙是一種用于交際的媒介。

  呂中棠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了那根中華。

  方槐拿出打火機親手為他點上。

  呂中棠吸了一口,軟中華的煙草味比較恬淡綿軟,沒那么燒口。

  確實是好煙,但他抽不慣。

  “以后別買這么貴的煙了,浪費錢。”

  老人擺了擺手,還是覺得旱煙更適合自己。

  他知道這煙不便宜,100塊錢一包。

  鎮上有戶人家的兒子發達了,婚宴上就發的這種煙。

  他收了一包,但一直沒舍得抽,讓老婆子去換了一百塊錢,買了幾斤豬肉用來做臘肉。

  隔壁家那小老頭之前也拿著這種煙在他面前吹噓,說他兒子有多么多么孝順,過年來看他就帶了中華。

  而你家閨女幾年都不回來了,你都成空巢老人啦!

  瞧他那得意勁兒,今兒他也抽上中華了。

  不過如此嘛,還不如旱煙呢。

  其實那種劣質的煙草嘗起來很烈很辣,特別燒嗓子,味道在嘴里要留很久,口感一點也不好。

  “爸,以后少抽旱煙吧,旱煙沒濾嘴,對身體傷害大。方槐給您帶的都是好煙呢。”

  呂依依說著,將手里拎著的酒和禮品放在了柜子上。

  “不用你們買東西過來,過年多來這邊走動一下就好了。”

  呂中棠吸了兩口中華,總覺得擰巴。

  看到孩子們過得好,他自然是開心的,但老人家總有些自己的倔強和尊嚴。

  方槐跟著藍采薇一起進了廚房,和她一起準備飯菜。

  廚房里做飯的灶臺都很老舊,是那種燒麥稈取火的土灶。

  每到晌午和黃昏,泛黑的煙囪里就升起裊裊炊煙。

  煙霧繚繞,熏得人眼睛直流淚。

  不過,用柴火燒出來的飯很香。

  “給孩子們烤幾個紅薯。”

  藍采薇說著,佝僂著腰從蛇皮袋子里摸出了幾個紅薯扔進了土灶里。

  一邊煮飯,一邊烤紅薯。

  灶臺里的柴火燃燒著,噴涌出青色的熏煙。

  老人瞇著眼,眼角皺得厲害。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煙熏火燎的環境里做飯,那雙眼睛好像就是因此變得混濁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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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你跟那丫頭是怎樣認識的”

  她往灶臺里添了一把柴火,沖方槐問道。

  “我們倆是高中同學,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方槐將備好的菜放置在蒸籠,笑著道。

  兩人一邊聊,一邊在廚房里忙碌。

  方槐是個不怎么健談的人,藍采薇倒是有挺多話講。

  無非就是類似于我家依依有時候脾氣不太好,太強勢了,性格很倔,希望你能多包容一下之類的話。

  方槐說沒有,她很好,很溫柔,而且善解人意。

  藍采薇皺得厲害的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臨近飯點之前,紅薯都已烤好。

  老人家這就拿著燒火鉗從灶里將表皮燒得焦黑的紅薯夾出,放在了簍子里,給孩子們送去。

  紅薯很燙,外面焦黑的一層皮撥開之后,像南瓜一樣橙紅的紅薯肉就冒了出來,升起灼熱的氣息。

  鄉下條件有限,老人家也只能做到這些。

  方知嬅和蘇松屹都沒有嫌棄,欣然接受了老人的好意。

  只是在吃烤紅薯的時候,方知嬅的手指和嘴邊都弄得烏漆麻黑的,鬧了不少笑話。

  呂依依則特意打電話叫了人過來安裝空調和暖氣。

  “電磁爐和燃氣之類的也要裝。”

  閔玉嬋一邊打量屋里的設施,一邊補充。

  呂中棠說不用那么麻煩,但呂依依卻執意要裝。

  “以后孩子們來這里過年,過夜的地方,條件不能這么差吧”

  呂中棠聽著,也覺得是這個理,所以就不反對了。

  餐桌上的菜也稱得上豐盛,腌好的雞肉、紅燒臘魚塊、豬肉香腸、糯米丸子……

  都是南方一帶比較常見的年菜。

  “孩子們,多吃點啊。”

  藍采薇看著三個孩子,和藹地笑著,往杯子里倒了姜絲可樂。

  冬天喝這個可以祛寒,但蘇松屹不是很喜歡。

  因為可樂含糖量特別高,煮過之后,沒有了“汽”,嘗起來就格外地甜。

  但是老人家的心意,他不會拒絕就是了。

  “爸,霏霏今年回來嗎?”

  呂依依問了問妹妹的近況。

  “沒,她跟我們鬧了點脾氣。”

  呂中棠夾了一個糯米肉丸,一邊吃一邊點頭,覺得這女婿做飯的手藝真不錯。

  “你是廚子吧”

  “嗯,是廚師。”

  方槐微微笑著。

  “廚師好,廚師好,依依不怎么會做飯。”

  呂中棠有些嘴笨,不知道該怎樣把話說得圓滿又動聽。

  思忖了好一會兒,又拿起了半瓶沒喝完的牛欄山。

  “爸,喝這個吧,這個酒喝完了嘴里沒別的味。”

  方槐開了一瓶茅臺,給他杯子滿上。

  呂中棠端起杯子嘗了一口,連連點頭,心想這女婿還真是上道。

  “媽,霏霏她”

  呂依依看向藍采薇。

  “嗐,她那兩口子想在市區買一套房子,聽說你寄了一些錢給我們,就問我們要。”

  “我們沒給。”

  藍采薇說著,悠悠一嘆。

  呂依依寄過來的錢,她愣是一分沒敢花,生怕有一天她在外面又遇到了困難,錢不夠用。

  呂依依現在一年賺多少錢,這兩口子完全無法想象,她根本不需要他們為自己省錢。

  老人家就是這樣,他們待在鄉下,見識不多,啥也不懂,但心還是好的,希望女兒過得好。

  餐桌上,呂依依跟著媽媽說了好多好多話。

  她是一位母親,同時也是一個離家多年的女兒。

  方槐和老丈人都是話不太多的人,就是吃著菜,聽她們說話,時不時碰杯喝酒,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是兄弟。

  蘇松屹和兩個姐姐吃完了飯,就出了院墻,沿著河岸散步。

  這片水鄉很寂寥,仿佛與世隔絕,沒有被污染過。

  古色古香的街市,從橋下飄搖的烏篷船,河邊的搗衣聲,還有青磚綠瓦白墻漆的低矮房子。

  這里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嘩。

  唯有間或從遠處傳來的火車汽笛聲,會打破這份靜謐與祥和。

  “玉嬋姐,我很喜歡這里的環境。”

  蘇松屹沿著河岸走著,看著烏篷船上的人沉穩有力地搖櫓,很有韻律地在水面拍打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是水鄉獨有的音色。

  “時間待久了,你就不會喜歡了。”

  閔玉嬋莞爾一笑。

  水鄉偏居一隅,只適合短暫駐足,哪里能和大城市的浮華壯麗相比呢?

  “至少現在是很喜歡的。”

  蘇松屹走過古橋,側目看向遠處的燈火。

  “要不要去船上玩玩”

  閔玉嬋朝停靠在岸邊的小船努了努嘴。

  “好啊!”

  蘇松屹欣然應允,看向方知嬅。

  “你們玩吧,我在船上會暈,我想去前面看看。”

  方知嬅看向不遠處,兩只舞獅在一片寬敞的空地上舞蹈著,活靈活現。

  花鼓燈的聲音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混雜在一起,熱鬧非凡。

  他們吃著扯白糖,彼此追逐嬉戲著,一邊走,一邊將摔炮扔在地上。

  “小時候,我經常和外公坐在船上出去抓魚采蓮蓬的。”

  閔玉嬋帶著蘇松屹上了外公家的舊船。

  兩人坐在船上搖擼,沿著河道緩慢滑行。

  蘇松屹的胳膊和她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她的體溫,感受到臂膀傳來的柔軟,還有心尖的旖旎。

  回想起早晨在衛生間的那一幕,他有些想入非非了。

  他側目看向閔玉嬋,她將長發撩到了耳后,側臉精致的輪廓與曲線一覽無余。

  光線有些昏暗,他看不清她眼底的煙波。

  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閔玉嬋側過臉,正好迎上了他的眼神。

  短暫地對視一眼之后,兩人都像觸電一樣將眼睛移開。

  在她轉過臉的那一瞬間,蘇松屹能看見,她眼底倒映出的兩岸的燈火,皎潔的月光,還有自己的臉。

  閔玉嬋搖著櫓,心不在焉地垂首望向河面。

  暮色蒼茫,岸邊的屋檐下掛著紅燈籠,在夜色下散發出暖光,與月光交相輝映,點亮了波光粼粼的河面。

  水底倒映著的,仿佛是另一個透明的世界,遙遠又神秘。

  用“往來人渡水中天,上下影搖波底月”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這里的水很美。”

  閔玉嬋如是說道。

  “像你的眼睛。”

  蘇松屹輕輕地道,涼風吹開他額前的頭發,露出俊秀的眉眼。

  兩人再次對視,這一次沒有一觸即分。

  他和她就這樣看著彼此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樣。

  心跳漸漸加快,臉頰也變得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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