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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我想你了

  “叮鈴!”

  一枚硬幣落在了地上,朝著道路的下坡開始滾動。

  嗒嗒!

  少女小跑著在那枚硬幣后面追了很久。

  “呼,總算是撿到了。”

  看著前面的下水道排污口,覃敏松了口氣。

  硬筆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入手處一片微涼。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你變得如此節儉的呢?

  覃敏托著腮,仔細想了想。

  或許,是當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吃一頓飯只用一塊錢的時候吧。

  飯后,三人出了自助餐廳,漫無目的地沿著街散步。

  蘇松屹朝著一家面包店的門口走去,鄭雨婷跟著一旁,覃敏則稍稍遠離了一些距離。

  “找零,七塊錢。”

  面包店的老板用一張五塊的紙幣夾了兩個銀元遞了過去。

  蘇松屹伸手去接,其中一枚硬幣落在了地上,緊接著,就發生了以上的那一幕。

  鄭雨婷和覃敏看著他追一枚硬幣追了很久。

  “一塊錢而已,至于嗎?”

  覃敏表示不能理解。

  “一塊錢也是錢吶,你知道錢有多難掙嗎?”

  蘇松屹轉過臉來看著她,很是認真地看著她。

  鄭雨婷聞言,眸中掠過晶瑩的微光。

  “喏給你。”

  蘇松屹遞過去一袋她最常吃的葡萄干豆沙的吐司面包。

  面包還帶著熱氣,剛出爐不久,是口感最佳的時候。

  “過兩天就不好吃了,盡快吃完了。”

  覃敏從他手里接過面包,都著嘴,有些不情不愿地說了句“謝謝”。

  傲嬌的樣子,和方知嬅如出一轍。

  蘇松屹微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黑道公主杏眼圓睜,眼神變得兇巴巴的。

  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著,腮幫子也鼓得像河豚。

  好氣呀,竟然敢摸我的頭,好像揍扁他,粘在地上摳都摳不下來的那種嗷。

  但是,看在他給我買了面包的份上,就暫且饒過他一次吧。

  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鄭雨婷也買了三個菠蘿包,分給了蘇松屹和覃敏一個。

  三塊錢一個,很廉價,口感也很一般,甜的發齁的那種。

  “謝謝!”

  蘇松屹很自然接過,撕開包裝吃了起來。

  覃敏平靜地看著面前素不相識的女孩。

  鄭雨婷也看著她,褪色的舊校服遮不住她眼神的躲閃。

  覃敏身上穿著的衣服,鞋子,鴨舌帽,甚至是拎著的棒球棍,單獨一樣拎出來,都可以抵得過普通人幾個月的工資。

  兩個年紀相彷,卻是兩種截然不同出身的女孩。

  覃敏目光散漫,漫不經心地看她伸過來的手,手指上隱約可以看見凍瘡留下的疤痕,掌心還有經常做事留下的繭。

  她其實是有些看不起鄭雨婷這樣的女孩子的。

  包括蘇松屹也是,覃敏這時候也隱隱有些看不起。

  畢竟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父母走得早,爺爺奶奶管教少,而且過分寵溺。

  不管再怎么掩飾,也總會在不經意間表現出軍政家庭的優越感。

  鄭雨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想收回手。

  覃敏趕忙一把拿過了那個菠蘿包,塞到了口袋里。

  “謝謝!”

  聲音很冷澹,同陌生人一樣。

  覃敏很想說她從來不吃這種垃圾食品,零食都是專門從國外進口的。

但是她剛剛都和她一樣,用一塊錢去買了飯,怎么好意思說這種話而且,這種話說出來,應該會很傷人自尊吧  “不客氣。”

  鄭雨婷搖了搖頭,沒有因為覃敏家庭優越就多攀談幾句話。

  窮人家的孩子有窮人家的自卑,但也有自己的驕傲。

  像覃敏這樣滿嘴臟話、曠課早退、聚眾斗毆、抽煙上網的女生,鄭雨婷也是看不起的。

  她不太喜歡蘇松屹的這個同桌,覺得覃敏浪費了一個很好的座位。

如果不是家里有錢有勢,她憑什么能和蘇松屹坐在一起  只是,鄭雨婷不會像其他女生那樣在背后議論她罷了。

  她們都沒有想過,會和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種人成為朋友。

  鄭雨婷默默將最后一個菠蘿包收好。

  她沒舍得吃,準備帶回家給弟弟當做零食。

  那小家伙常跟她說,他也很想和其他小孩子一樣,有零花錢去買吃的。

  鄭雨婷表面上沒什么反應,其實很心疼。

  她小時候和鄭承光經歷的差不多一樣。

  三人各自走了一段路,就漸漸分開,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三種家庭,三種性格,三種人生。

  叮叮叮!

  電話鈴聲響起,蘇松屹順手接過。

  “喂”

  “蘇老板,能不能過來幫忙剛剛我們準備去網吧上網,有個中職的黃毛順走了王斌的煙和錢包,然后他和那個狗逼打起來了。”

  左建華的聲音支支吾吾地,一邊說,一邊后退。

  “那個吊毛叫了人,把我們堵在了網吧后面的巷子里。”

  他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聲音。

  “就你tm的叫王斌啊,你tm的挺猖狂啊!”

  “在哪個地方”

  “沁苑巷。”

  左建華話音未落,一拳就揮在了他臉上,打飛了他的眼鏡。

  左建華腳下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

  他捂著臉,疼得倒吸涼氣,眼前一陣迷湖。

  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他找到了眼鏡,看著鏡片上面的破碎的痕跡,火氣一下子就蹭了上來。

  “本來就是你們的人拿了他的錢包和煙,現在還來找我們”

  王博走上前,指了指人群里目光躲閃的黃毛,皺了皺眉。

  那黃毛捂著臉,不說話。

  “你說拿了就是拿了”

  一個子很壯的男生自知理虧,但又覺得就這么走了,覺得失了面子,于是上前推了王博一把。

  王博瘦得跟麻桿一樣,被推一下就往后退很多。

  那男生一邊往前,一邊推著王博,王博不停地后退。

  直到腳下不穩,被他推得摔在地上,褲兜里的手機直接掉了下來。

  王博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我艸你大爺的!”

  他陡然失去了理智,不管對面人高馬大,也不管對面人多勢眾,上去就是一頓王八拳。

  那男生一下子就被干懵了,他其實也只是想嚇嚇他,虛張聲勢而已,最好那幾個人給點錢表示一下,然后就可以放他們走了,沒想真動手。

  “老子,剛花了八百塊錢換的屏幕!你他媽的!”

  王博將那男生打得抱頭鼠竄。

  但很快,堵在巷子里的中職混混一擁而上,將他逼在角落開始圍毆。

  畫面讓人聯想到周星馳電影里的少林十八銅人。

  王斌和左建華見狀,趕忙上去拉架。

  劉璇愣在原地,兩股戰戰,嘴唇嗡動著有些發抖。

  直到一個人的拳頭招呼在臉上,他才如夢初醒。

  可他只是囁嚅著,磨嘰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你們干嘛打人啊”

  打人的男生氣極反笑,指著他對同伴喊道:“這傻逼!”

  蘇松屹打了電話報警,然后朝著沁苑巷跑去。

  他記得這個地方的路,走過一次就不會忘。

  當初那個落了雨的午后,他在雨里一邊跑,一邊大喊“楊雪晴,我來救你了!”

  很幼稚的話語,最后他在那里被人打斷了手。

  沁苑巷離中職近,不學無術的混混很多,也是某些灰色產業聚集的地方。

  王斌他們跑去那邊上網,據說是那里新開了一個網吧,前三天免費上機。

  斜陽欲落去,地平線上燒出綿延的長虹。

  起風了,長街上的楓葉被風卷起。

  白衣的少年奔跑著,目光里有著簡單勇敢的天真。

  有些人的青春里,或許遇到過這樣一個人。

  他可能很瘦,打架也沒什么力氣,不能幫你揮拳,但面對霸凌的時候,你被一幫看客簇擁著,他站出來,幫你擋下了一半的拳頭。

  (我沒那么好的運氣遇見這樣的人,我的青春里只有看客,但我可以很驕傲的說,我不是看客。

  當我一個同學面對霸凌時,我曾幫他擋下過一半的拳頭。

  盡管這些年過去,我們早已不再聯系,有了各自的生活,但在那個時候,我幫他擋下霸凌者拳頭的那一刻,我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他跑得越來越快,少年的背影,消瘦又挺拔,像是蒼翠的松柏。

  “蘇松屹你要去哪”

  走在附近的鄭雨婷看見了,出聲問道。

  “沁苑巷,王斌他們被中職的人堵在那里了。”

  蘇松屹頭也不回地道,朝著那個巷子跑去。

  前段時間闌尾炎手術的時候,是王斌和劉璇在夜里背著他去醫院的。

  現在他們遇到了困難,蘇松屹沒有理由無動于衷。

  成年人的世界里或許只有利益,但少年們,還是愿意相信友情的。

  鄭雨婷聞言,立刻轉身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四下尋覓。

  試圖找到那個戴著鴨舌帽,扛著棒球棍的背影。

  呵斥叫罵的聲音不時地響起,蘇松屹左右看了看,從一旁廢棄的雜物堆里抄起了一個折椅,大步流星地上前。

  中職的混混人多勢眾,王斌他們幾乎是被攆著打。

  “打他,那個長得像阿坤的!給我往死里打!”

  “別打臉!”

  左建華蜷縮在角落里,護著自己的臉。

  他臉上帶著很多淤青,連短袖都被人從領口撕破了,像是披著一個破爛的袈裟。

  他長相算是這四人里最奶油的,所以格外吸引中職這幫歪果裂棗的仇恨。

  “散開!全都給我住手!”

  蘇松屹抄起折凳,擊打著那些混混的背,將他們趕開。

  打頭部容易出事,他很小心地克制著自己的力道。

  他雖然有些削瘦,但長期跟著方槐在廚房里掌勺,也一直都有鍛煉胳膊的肌肉。

  所以手上的力氣還是很大的,被他招呼兩下,那些混混一個個都疼得齜牙咧嘴。

  “艸!他媽的!給我弄他!”

  很快,就有混混從包里抽出藏好的金屬甩棍,朝著蘇松屹打過來。

  混混們人多勢眾,但巷子的空間并不如何寬敞,蘇松屹帶著四人用折凳開路,一邊往外突圍,一邊抵御身后堵上來的混混。

  不多時,幾人同時掛了彩,被打得很是狼狽。

  那些混混也不敢過火,就算持著凳子和甩棍,也不敢真的下手,主要起威懾作用。

  他們更多的還是用拳腳,避開要害部位,往背和臀部等肉多的地方招呼。

  劉璇是個例外,他身上肉特別多,打哪里好像都沒區別。

  在混混眼里,劉璇好像就是游戲里的坦克,防高血厚,挨一頓毒打也沒事,所以他挨得拳頭最多。

  蘇松屹胳膊力氣大,揮著折凳,倒是沒幾個人敢上前,所以挨得打最少。

  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大家都懂。

  打架的時候最兇狠的,反而最少有人打。

  最慫的軟柿子,大家都會上去捏兩下。

  漫步在余暉中的長街上,覃敏的腳步很慢。

  黑色的皮裙帶著略顯厚重的質感,遠不如白裙輕靈。

  沿街有一家舞蹈培訓機構,透過那些玻璃窗格,她可以看見穿著芭蕾裙的少女踮著腳,亭亭玉立。

  白裙子的裙擺隨著少女的起舞而飛揚,很是飄逸優雅,像是純白的茉莉。

  “我喜歡穿白裙子的女孩,穿白裙子的女孩特別美。”

  這是那個同桌偶然間對她說過的話。

  覃敏停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然后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

  黑色的高幫膠鞋在白皙修長的小腿映襯下,有一種野性的氣質。

  喜歡黑色長筒靴和高幫膠鞋的女孩子,和穿小白鞋的女生,是兩種性格。

  “覃敏!等一下!”

  身后傳來了鄭雨婷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臉,微微抬起下巴。

  高傲、慵懶、不羈。

  “什么事”

  “蘇松屹的朋友去了沁苑巷,被中職的混混圍住了,他現在過去了。你能不能去幫下忙”

  鄭雨婷話音剛落,覃敏肩上扛著的棒球棍就放了下來,抵著地面上輕輕敲了敲。

  大姐頭拿出手機,一邊撥電話,一邊往回走。

  “中職的人動了我的小弟,趕緊集合。”

  蘇松屹請她吃了飯,還給她買了面包。

  所以,他應該就是她的小弟了。

  小弟遇到了困難,大姐頭要罩著他,這很合理。

  慢慢的,王斌等人的體能所剩無幾,幾人被堵在巷子中間,背靠著背大口喘氣。

  “跑啊!繼續跑”

  “動手啊,不是挺能打的嗎?”

  蘇松屹側身閃過一拳,隨后就是一個肘擊擊中了那男生的小腹。

  那混混蜷縮得跟蝦米一樣,胃中一陣翻滾。

  但還未等他反應,就被蘇松屹拎著胳膊,扛在背上,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臥槽!”

  “有兩下子!”

  正要上前的幾個混混愣住了。

  “呵……呵……”

  蘇松屹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濕,呼吸急促。

  他就算是再能打,也不可能真的像電影里那樣“我要打十個”。

  混戰之中,有兩個混混狠下心來,將甩棍抽在了他胳膊和背上。

  “嘶”

  皮膚泛起陣陣灼痛,像是被火燎過一樣。

  隔著白襯衣,他都能看清皮膚上顯現的淤青和紅痕。

  就在眾人窮途末路之際,巷子外面傳來了少女清冽的嗓音。

  “蘇松屹,我來救你了!”

  黑道公主戴著鴨舌帽,嘴里叼著棒棒糖,肩上扛著一根棒球棍。

  在她的身后,還跟著一大群馬仔。

  “蘇松屹,我來救你了!”

  時過境遷,想起那個壞女孩在他最危難的時候從天而降,怎么說都有些感動。

  蘇松屹在那個巷子,曾對一個女孩說過類似的話。

  但那個女孩走了就再也沒回來。

  那一天,突然有個黑道公主駕到,一邊大喊著我來救你了,一邊朝著他的方向奔赴而來。

  她揮舞棒球棍的樣子真的很兇狠,但是嘴里叼著的棒棒糖,有些傲嬌的笑臉,還有看向他時純粹干凈的眼神,又可愛得要死。

  在沁苑巷前駐足,蘇松屹安靜地看了很久,現在是五月天的末尾。

  良久,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似乎是電話那頭的人,心情一樣忐忑,猶豫著該不該接。

  “喂”

  電話是傳來的仍舊是少女沙啞,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還帶著一股清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蘇松屹聽著她的聲音,突然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啊?”

  覃敏看著已經買好的,去海南的機票。

  蘇松屹仍舊思索著,在想一句恰到好處的話。

  “想聽聽你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我了對不對”

  覃敏的語氣突然變得歡快起來,這段時間的旅途,總感覺像是在她心里堆積了什么,有些沉重。

  “嗯,想你了。”

  蘇松屹微微笑著頷首。

  “哈哈,我就知道你想我。”

  電話那頭的覃敏抑制不住笑聲,蘇松屹能聯想到她臉上洋溢著的笑容。

  是的,我想你了,不如我愛你濃烈,但很調情的一句話。

  “我,在回家的路上。”

  “什么時候的車票?”

  “還沒買,但心已經回去了。”

  覃敏掛斷了電話,隨手撕掉了去海南的機票,然后立刻買了回楠城的火車票。

  其實在飛機票和火車票之間,她猶豫了一會兒。

  坐飛機回家是最快的,但她是坐火車離開的。

  既然是坐火車票離家的,那就坐火車回家吧。

  她躺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這時候,她才感覺這次遠方的旅行終于圓滿。

  離開,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遇見。

  遠行,是為了讓你明白,你真正該回去的地方,是在哪里。

  有人在想你的地方,就是你的歸處啊。

  她將枕邊厚厚的一摞信件高高揚起。

  紛飛的雪白信封在空中綻開,像是飄散的蒲公英,每一頁都寫滿了思念。

  不管她在什么地方,蘇松屹只要跟她說一句,我想你了,她就會回來。

  窗臺的清水瓶子里,紅玫瑰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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