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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我的花從不枯萎

  除夕夜,楠城的夜晚。

  覃敏回了房間,關上門,獨自靠在墻壁上,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緩緩滑落。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讓她心力交瘁。

  陳清源走了,因為心血管病離開人世。

  她總是在想,為什么失去親人的人,總是她。

  從小就沒有媽媽,爸爸和哥哥走了,牧君蘭離開了,奶奶也走了。

  覃亞賢今年事務繁忙,竟然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伴隨著長鳴聲,窗外的煙花升起。

  紅色、銀色、藍色,繽紛的色彩一齊綻開。

  像柳樹的絲絳,又像是水仙和波斯菊。

  朋友圈里面,幾乎所有同學都在發大飯的照片。

  她一個接一個翻看著,透過屏幕,感受著別人家的煙火氣。

  肚子空空的,有些餓。

  家里沒有人給她做飯,她想點個外賣。

  突然又想起來外賣小哥也是要過年的。

  索性站起身,去拿了兩個旺旺雪米餅。

  小口咬著,像是柔軟的嚙齒類小動物。

  門鈴聲響起,覃敏抬起頭,有些詫異。

  電話鈴聲也一齊響了起來,是蘇松屹打來的。

  “喂?”

  “過來開下門。”

  蘇松屹洋溢著熱情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

  她小跑著離開房間,打開大門之后,看到了面前微笑著的蘇松屹。

  “干嘛?”

  覃敏癟著嘴,小聲嘟囔著道。

  “帶你來我家吃大飯啊,肚子肯定餓了吧就吃雪米餅,吃得飽啊”

  蘇松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這句話險些催出了覃敏的眼淚。

  小丫頭眼眶紅紅的,精巧的瓊鼻輕輕哼了哼。

  “我這么能吃,去你家吃飯,你家人不會嫌棄嗎”

  “是我爸媽讓我來找你的,說你今年一個人在家,肯定會很孤單。玉嬋姐和知嬅姐也讓我來接你。”

  蘇松屹笑吟吟地道,覺得這小丫頭現在可憐兮兮的樣子又讓人心疼,又想讓人欺負一番。

  覃敏聽著,鼻尖一酸。

  無處宣泄的酸楚和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

  “嗚嗚嗚”

  她一下子撲在了蘇松屹懷里,小腦袋在他懷里親昵地磨蹭起來。

  “好餓,餓死我了。雪米餅一點也不好吃。”

  “好啦好啦,我帶你回家。啊,別哭了,乖。”

  蘇松屹摟著她的背,輕輕拍了拍,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幫她擦拭眼淚。

  “上來吧,坐好。”

  他將頭盔戴在了覃敏頭上,騎上電動車。

  “嗯嗯!”

  覃敏坐在了后座上,很是親昵地用手摟住她的腰。

  電動車穿過燈火通明的街道,穿過滿大街響起的鞭炮聲,還有花鼓聲。

  在這個時候,覃敏才覺得這個年有一點年味。

  “這些天你可以就住在我們家,我給你做飯吃,我們家又騰出來了一個房間。”

  蘇松屹輕聲說道。

  騰出來的那個房間,原本是用來堆積雜物的。

  之前蘇航寄過去的玩具,被方槐放在那里。

  年前打掃房子的時候,方槐重新清理了,還特意裝修了一番。

  上了隔熱層,換了天花板和新墻紙,連地板也換了新的,還加了地暖和空調。

  床和衣柜也是新的。

  打算用來做客房,招待留宿的客人。

  “這樣不會打擾到你家里人嗎”

  覃敏心里是有些樂意的,但是又有些糾結。

  “這不是我的安排,是你爺爺跟我爸媽提的,說可以支付一些錢,讓你寄宿在我們家一段時間,麻煩我們照顧一下你。”

  蘇松屹溫柔地笑著。

  “你爸媽同意了”

  覃敏有些不解。

  “其實我爸媽不太喜歡你爺爺,但是呢,你之前經常來我們家玩,暑假還在我們家餐廳里兼職。我爸媽都挺喜歡你的,所以就同意了。”

  “啊啊啊啊啊!我好開心啊!”

  覃敏抱著蘇松屹的腰,激動地大喊起來。

  “至于這么激動嗎?”

  蘇松屹不免有些好笑。

  “嗚嗚嗚,你是不知道我在家有多無聊,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覃敏耷拉著小腦袋,又開始訴苦。

  “欸?我去你家,都沒有給叔叔阿姨準備禮物唉。”

  “你先放我下來,我去買點煙酒提過去吧。”

  “不用啦,小傻妞。”

  蘇松屹拒絕了她的好意,帶著她回了欣悅小區。

  跟著蘇松屹進電梯的時候,覃敏還有些忐忑,小手緊緊挽著蘇松屹的胳膊。

  蘇松屹說他的爸爸媽媽都很喜歡我。

  所以,對我的印象應該都很好吧。

  呼,我要繼續表現才行。

  進門之后,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小小的房子里,燈光格外溫暖。

  “快來吃飯,就等你們倆了!”

  呂依依難得地開了瓶香檳。

  “來,進來吧。”

  蘇松屹親自給她拿了拖鞋。

  “謝謝叔叔阿姨!打擾了!”

  覃敏甜甜地笑著,換上拖鞋,跟著蘇松屹進了門,一起上了餐桌。

  方知嬅給她的杯子里倒了飲料,閔玉嬋則從麻辣火鍋里加了個鰱魚的魚頭放進了她碗里。

  她記得這小妞是很喜歡吃魚頭的。

  “謝謝姐姐!”

  覃敏搓了搓小手,很是感激地笑了笑。

  “這個有點辣,吃得時候慢一點。”

  方槐微微笑著。

  “我很能吃辣的,您做的魚頭特別好吃,我很喜歡。”

  覃敏坐在蘇松屹旁邊,表現得很是乖巧。

  “在這里不用客氣,就當是自己家,松屹是你哥哥,那你也是我們家的孩子。”

  呂依依溫和地笑了笑。

  “嗯嗯!”

  覃敏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桌上有兩份火鍋,麻辣鍋里火紅油翻滾著,火紅的朝天椒和花椒又麻又辣。

  鍋里是魚頭和牛蛙,還有提前炸制過一遍的肥腸。

  口感又嫩又酥脆,在高溫和紅油以及辣椒的作用下,非常入味,也沒有臟器的味道。

  幾個女孩子吃得嘴唇鮮紅,香汗淋漓,不時地吸氣,發出被辣到的聲音。

  但越辣就越是想吃。

  方知嬅沒一會兒,就脫下外套,只露出一件粉色的針織棉衣,吃起魚頭津津有味。

  閔玉嬋一邊吃,一邊抹著額頭擦汗,嘴里呵著熱氣。

  蘇松屹則在給覃敏夾菜。

  “那個糯米肉丸,我是特意給你做的,里面放了香菇和蝦仁,還有的放了馬蹄。這樣吃起來不膩。”

  “嗯嗯,好吃。”

  覃敏吃著,腮幫子鼓鼓的,很是滿足。

  呂依依也很喜歡這道菜,一邊給,一邊拍照發給了張雨珊,看著她羨慕又酸啦吧唧的語氣,就是很得意。

  “松屹做的這個肉丸是真的好吃,比你做的還好。”

  她對方槐說道。

  “那你嘗嘗這湯,這肯定是我做的好,這小子還欠點火候。”

  方槐一聽,頓時有些急眼了,從另一個火鍋里舀了一小碗湯,放在了她面前。

  另一份火鍋是清湯鍋,是用魚湯熬制的,湯是奶白色的,香且濃郁。

  呂依依咯咯直笑,淺嘗了一小口,微微頷首。

  “啊!好辣,松屹,給我倒杯飲料。”

  方知嬅吐著舌頭,舉起空空如也的杯子。

  “我也要!”

  閔玉嬋跟著一起舉杯。

  蘇松屹開了一瓶冰鎮的營養快線,將她們的杯子倒滿。

  兩人看著杯子里滿滿的牛奶,像是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臉頰同時泛起一抹紅暈,然后飛快地避開了彼此的視線。

  餐桌上的氣氛其樂融融,很是歡快。

  起初覃敏還略微有些拘謹,但是慢慢的,聊天的話越來越多,她也逐漸放開了。

  她吃飯也沒有再顧忌,想吃什么就夾什么,該吃吃,該喝喝。

  蘇松屹給她添了好幾碗米飯。

  覃敏覺得,這真的是從她記事起,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大飯。

  飯后,方知嬅和閔玉嬋拿著棉被和床單被套,還有枕頭枕套,親自幫她鋪好了床,還準備好了洗漱用品。

  覃敏看著,很是感動。

  除夕夜自然沒有那么早睡覺,三個女孩子和蘇松屹一起,在房間打電玩,說著大學期間發生的趣事。

  都是同齡人,有著相近的話題,自然無話不說。

  呂依依則和方槐在客廳依偎在一起,看著春晚。

  入夜,覃敏在自己的新房間里入睡,窗外是璀璨的霓虹。

  被子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被陽光曬過。

  開心,當然是很開心的啦。

  只是這個時候,她又有些想念牧君蘭。

  媽媽去了哪里一個人遠走她鄉,今晚有沒有人為她做大飯呢?

  想著想著,眼眶又有些濕潤。

  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我可以進來嗎?”

  是蘇松屹的聲音。

  “可以鴨!”

  門被推開了,蘇松屹走了進來。

  覃敏轉過臉,見到了那沐浴在微光中的少年。

  如此明亮,耀眼得讓人不忍直視。

  那是她的哥哥。

  蘇松屹看著她有些溫潤的淚眼,看著她狼狽不堪想要掩飾的樣子,愣了半晌。

  他走到覃敏面前,微微彎下腰,伸出手放在她的頭上。

  “怎么了?”

  “我有點想媽媽了。”

  覃敏輕聲說道。

  蘇松屹聞言,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你可以帶我出去逛逛嗎?我現在也睡不著。”

  “可以啊!我們都睡不著,玉嬋姐和知嬅姐去了樓下放煙花呢。”

  蘇松屹微笑著頷首。

  “我不想放煙花,我想去琴緣湖走走。”

  “行,我帶你去。”

  蘇松屹伸出手。

  覃敏抓住他的手,很暖,她從床上坐起身,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兩人一齊出了門,蘇松屹將電動車推了出來。

  “坐穩了!”

  “嗯!”

  覃敏戴好頭盔,伸手攬著他的腰。

  “你們去哪?”

  正在樓下放煙花的方知嬅見狀,大聲喊道。

  “去買些燒烤!”

  “我也要吃!”

  方知嬅聞言,開心得又蹦又跳。

  “去城西的那一大排檔,給我買那家的烤河粉。”

  閔玉嬋也叮囑了一句。

  “知道啦!”

  蘇松屹應了一聲,快捷輕便的電動車串了出去。

  落了雪的街道上,是滿城的燈火。

  漫天的雪花飄落,覃敏伸手,看著它們在手心融化,泛起微涼的觸感。

  車輪在公路上孤單地滾動著,慢慢駛離了小區。

  晚風撩開她鬢間的頭發,有些冷意,卻又讓她覺得前所未有地舒適。

  她打開音樂播放器,將一只白色的廉價耳機戴在了他的耳朵上。

  耳機里放著一首叫做《g

  World》的純音樂。

  她和他聽著安靜的純音樂,任由他帶著自己穿過熱鬧的城市,抵達一片幽深的湖泊。

  道路兩旁的香樟飛速往后奔去,茂盛的枝葉在月光下留下斑駁的黑影。

  她把臉埋在了他的后頸,嗅著他頭發的味道。

  很香,像是薄荷清新冷冽的香氣。

  緊接著,道路兩旁的香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空曠。

  “小敏,有些事情我以為遺忘了,但是并沒有,它只是退潮了。”

  蘇松屹看向遠處的湖面,浩浩蕩蕩的波浪泛起漣漪。

  琴緣湖很大,據說有一年某個詩人途徑這里,還以為這里是海。

  就取了個很美的名字,叫做“霞海”。

  耳機里響起優美的純音樂,呼嘯的風聲和波浪起伏的聲音在耳邊徜徉。

  蘇松屹在這邊停了下來。

  “你說,你想起了媽媽。”

  “其實,我也想起了她。不思念她的好,也不惦記她的壞。就是從記憶里,想起了有這個人。”

  “我甚至還在想,她今天會不會和誰一起吃大飯。”

  “你一定也這么想過,對吧?”

  蘇松屹看向覃敏,柔聲說道。

  “嗯!”

  覃敏很是認真地點頭。

  他和她都因為那個女人,有了斬不斷的羈絆。

  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她。

  “我應該忘記她的對不對但我就是忘不了,我忘不了,這個世界上有這個人,常常會讓我想起。”

  蘇松屹看向遠方,一望無際的“海”平面,和夜色融為了一體,那么和諧自然。

  “你寫的那本《狩夜人》里不是這樣說嗎?忘不掉就記住吧,有些痛苦值得用一生去銘記。”

  “這并不是壞事,它能教你在千帆過盡后,依然勿忘良善。”

  他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時間并不能治愈所有傷口,它不是用來讓你遺忘的,也不是用來讓你緬懷傷痛的!”

  她的語氣頓了頓。

  “而是……用來讓你變得強大的!”

  她的聲音明明很溫柔,卻異常地有力,分外地固執甚至帶著一股狠勁。

  仿佛,是她對這個世界的宣戰。

  話停留在嘴邊,蘇松屹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只能咽下。

  時間不是用來遺忘的,不是用來緬懷傷痛的,而是用來讓你變得強大的。

  滿天繁星點綴在暗藍色的天空之中,匯聚成絢爛的光帶。

  明月如鏡,萬里無云。

  高架橋遠到了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人從遠方來,有人到遠方去,遙遠的路程經過這里,看不到盡頭。

  “你說的這句話,真的有讓我感動到。”

  蘇松屹的眼眶也有些溫潤。

  “是吧,我也是很有智慧的人呢。”

  覃敏嬌憨地笑了笑,上前挽著他的胳膊,很自然地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燈火闌珊的街道盡頭,樹影綽約。

  少女和少年結伴而行,身后的影子被拖得很長。

  “松屹,以前,有很多次,我看著你一個人離開的背影,總是在想。萬一有一天,你就這樣消失在了人海里,再也找不到了。”

  “我會怎么辦。”

  覃敏一邊走,一邊看著夜幕下的湖面。

  涼風習習,撩起她鬢間的頭發。

  月亮浮在不見底的湖,銀星墜落在不見底的深淵。

  她看向那些翻涌的湖水,嫣然一笑。

  “有人說,相逢就是緣份,分別了,就是緣分已盡。世間之事,不能強求。”

  “可是我總覺得,喜歡的東西如果不去爭取,那我就永遠也得不到。”

  “上天安排我們相遇,我怎可錯過你。”

  她轉過臉來看向蘇松屹,溫柔的眼神里,有著前所未有的決絕和依然。

  “松屹,我愛你。”

  “是愛,不是喜歡。”

  “我很確定也很明白我的內心,我愛你。”

  “和我在一起吧。”

  “或者說,要了我。”

  她把雙手放在了蘇松屹的手上,輕輕摩挲著,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

  “你,考慮清楚了嗎?也許和我在一起,沒有以后。”

  蘇松屹不再抗拒,向她敞開了心扉。

  “以后的事以后在說,我只爭今夕。”

  她鼓起勇氣,踮起腳,湊到他面前,吻了他。

  味道很淡的一個吻,或者說,吻本來就沒有別的味道。

  撲面而來的,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牛奶味。

  這女孩像泡在奶罐子里長大的。

  湖邊的波浪被風卷得蕩漾,樹葉亦隨風起舞。

  亂了影,亂了心。

  “我答應你。”

  等到了他的回答,她終于嫣然一笑。

  她攬著他的脖頸,在月下吻了他,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月光下的她,太美也太溫柔,像一個無法解開的魔咒。

  無需鮮花,也無需動人的情話。

  這世間的感情有千萬種。

  有的是清水,有的是濃茶,還有的是一葉朝露。

  她想,她和蘇松屹的感情,應該就是夜間沾染衣襟的露水。

  無法言說,無法公之于眾,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未來。

  但是沒關系,看不見的未來太遙遠了,她只爭朝夕。

  至少今天晚上,蘇松屹是她的了。

  玫瑰花迎來了花期,那朵看不見的玫瑰,盛開在心上。

  窗臺的玻璃瓶里,有一朵不會凋零的紅玫瑰,那是她今天帶到蘇松屹家里的,唯一的行李。

  窗簾被風撩起的剎那,有暗香浮動。

  1秒:m.bxwx.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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