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唐門眾人虎視眈眈,后有如潮蟲群遮天蔽日,忍頭一伙的終章已然注定。
即便他們也曾奮力反抗,但是在唐家仁的丹噬面前,并不能翻起太大的浪花。
論殺戮效率,這門絕技真的是登峰造極,唯一的缺點是放出去之后就很難移動,
再加上影響范圍有限,即便是浸淫此道大半輩子的唐家仁也只能將它放出十米左右,再遠就不行了。
所以它很難被用來沖鋒陷陣。
否則的話,如果能將丹噬裹在身上,然后橫沖直撞,那簡直就是無人能擋,
千軍辟易。
處理忍頭與其麾下殘部并沒有消耗太多時間,
不過就在一切即將終結的時候,卻發生了一點意外。
因為這次唐門接到的委托并非暗殺而是明沙,
他們是要露臉來振奮士氣的,所以這位忍頭的大好頭顱,不說傳首九邊吧,總之也不能就這么輕易浪費了,得割下來備用。
嗖!嗖!
突然之間,兩條鎖鏈不知從那里竄出,射向了地上面色扭曲僵硬的比壑山忍頭。
蚩曜的臉色并無意外,在天蠱望氣術的視野下,想要瞞過他的觀察并不是誰都能做到的。而其他人察覺到襲擊第一反應都是后退,只有唐家仁準確地判斷出了這次襲擊的真正目的,閃身擋在忍頭之前,用手刺挑開了襲來的鎖鏈。
誰知那鎖鏈被挑開之后卻驟然分裂,一道銀針如同金蛇吐信,越過了他的防護,正正地插在了忍頭的額上,
鮮血橫流,
眼看著就斷了氣。
這一下頓時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他們紛紛拿起砍刀、手刺對著鎖鏈的源頭處凝目而望。
山林陰影中走出了一道如肉山一般的身影,
他赤著上半身,腰腹和手臂上刻滿了各種符文,還留有許多孔洞,一根根繩索靈蛇般從中探出,模樣猙獰而恐怖。
就在大多數人都有點被他這副獵奇的樣子震住的時候,一聲飽含憤懣與殺意的怒吼響起。
“白鸮!”
聲如杜鵑啼血,尖銳而高亢,高英才雙目泛紅,面容扭曲,渾身顫抖,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站到了白鸮的面前。
這一刻,所有人才知道,眼前這個形狀怪異,渾身充斥著符箓與機關繩索的怪人,就是那個傳說中兇名昭著,惡貫滿盈的——白鸮,梁挺。
也正是導致高英才的女兒小梅,身體殘疾,心智受損的罪魁禍首!
白鵠此人,
即便在全性之中,都是個不折不扣大惡人。他背叛師門,殘殺師長,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但偏偏又身兼機關與符箓兩門絕技,實力高超,無論放在哪一門中都是頂尖的好手,即便是諸位門長出手,也未必能耐他如何。
再加上他孤身一人,行蹤飄忽不定,又恰逢如今亂世,有能力追捕他的名門精英都去救國圖存了,這才讓他一直肆無忌憚地逍遙到今天。
但是現在,他卻自己一頭撞進了唐門的精英陣容里,焉能還有命在?
小梅的慘狀唐門眾人都見過,聽到高英才的哀嚎,他們立刻將武器對準了白鵠,連唐家仁也不例外。
這位受人尊敬的唐門大老爺平日里最是護短,以前沒功夫去大海撈針追殺白鵠倒也罷了,如今他自投羅網,那肯定是要為傷害唐門之人而付出代價的。
接下來的事情有點像是唐門內務,蚩曜這個外人不方便多看,于是他很識趣地回避了出去,畢竟白鵠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距離鬼子營地不遠不近的一座山頭上,三名身著粗布麻衣的男子趴在一起,眺望著那邊的情形。
“真沒想到,唐門居然還有這一手?”
其中看起來年齡最小古畸亭嘖嘖稱奇,然后揶揄了旁邊的無根生一句,“掌門,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幫忙嘛!”
“哼,自作多情。”
面色兇狠的高艮也落井下石道。
“喂喂喂,你們兩個,”
無根生被懟得無語,“好歹我也是掌門,給我留點面子好吧。再說了,梁兄不是進去支援了嘛!而且這也不是唐門的手段……”
“梁挺……”
說起這個人,高艮稍微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是怎么說服他去送死的?以他跟唐門的仇怨,不論那邊誰占上風,他都只有死路一條。”
“什么叫說服他去送死,這是他自己的意志和追求。”
無根生輕描淡寫地說道,“死又有何懼,只要能找到自己的道,明悟行此道該持有的德行,便足矣。”
“所以呢……這兩樣東西,你已經找到了嗎?”
高艮忽然將話題拐到了無根生的身上。
“怎么?”
無根生警覺到,“我跟他們可不一樣,就算已經明道,但還是活不夠,五百年太短,一千年也不嫌長,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一直活下去,活的多久我都耐得住!”
“嘖,那真是可惜了,禍害遺千年啊……”
高艮撇了撇嘴還沒說話,突然從他們身后傳出了一個聲音。
“誰?”
“什么人?!”
身為全性中人,幾人的警惕性都很高,聞言之后立刻翻身而起,謹慎地盯著背后的方向。
只見那里正盤坐著一位身穿藍紫相間布衫短打的青年,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這位兄弟是?”
無根生是個自來熟,又是三人之中的領袖,于是第一個開口搭話道。
蚩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說道:“聽你們剛才的談話,原來是跟那個白鵠一起的?我現在要是大喊一聲,唐家仁大老爺恐怕會帶著十位唐門精英一起趕過來,不知道在丹噬之下,你們能比白鵠多撐幾秒鐘?”
“別,千萬別!”
無根生兩手舉起做投降狀,“其實我們跟白鵠也不是很熟……”
“但是你剛才可還叫他梁兄呢。”
蚩曜似笑非笑。
“唉,場面上的客氣話嘛,這個不能當真的,你可不能毀謗我啊!”
無根生慫的很現實,甚至讓高艮和古畸亭都不忍直視。
這就是他們全性的掌門嗎?
真是丟臉啊!
幸好這兩個人之所以加入全性,一個本就只是為了無根生,另一個則是為了暗中懲奸除惡,否則今天的事情傳出去,無根生還能不能坐穩這個掌門之位,可就兩說了。
不過無根生接下里的話卻讓場上其他三人同時一怔:“敢問老兄如何稱呼?這一手御蟲之術可是驚人得很吶!”
“哦?你知道是我?”
蚩曜眉頭一揚,高艮與古畸亭更是震驚得瞪大了眼睛。
“嘿,一點小手段罷了,不值一提。”
無根生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原本我也是偶然才聽說了這檔子事,雖然對唐門的義舉心懷敬意,但也不得不承認此事兇險萬分,所以我就想助他們一臂之力。通過一點手段從趙先生那里得到了此次行動的計劃后,我便召集了一些愿意一起湊整熱鬧的人……只是沒料到,唐門居然能找來你這樣的幫手,這整個綿山的毒蟲恐怕都被你催動了吧?”
“微末伎倆,讓全性掌門見笑了。”
蚩曜淡淡一笑,說出來的話卻讓無根生三人暗暗警惕。
無根生看出了他與那些毒蟲之間的聯系,蚩曜立馬便道出了他的身份,言談舉止間,氣勢絲毫不落下風。
而且說實話,就之前襲擊鬼子營地那種規模的蟲潮,無根生三人也沒把握應付,所以在摸不清對方態度之前,他們都比較謹慎。
“那么既然此時已經塵埃落定,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一路走好。”
無根生離開之后沒多久,蚩曜又遇到了一群人,不過他們看起來并非異人,而是穿著樸素、攜槍帶炮的兵士。
“兄弟,我們是過來接應的……”
領頭的那位帽檐上鑲著一顆紅色的五角星,在月色閃著淡淡的光澤。
他打量了蚩曜幾眼,疑惑道,“聽說是有十位英雄,怎么只有一個……”
“哦,同志你好,其他人還在鬼子營地那邊呢,我帶伱過去。”
蚩曜的態度頗為鄭重,對于這些曾經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他的心中一直充滿了敬意,有幸來到這個時代與他們偶爾并肩,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聽到蚩曜的話,那人也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一行人在蚩曜的帶領下回到了鬼子營地,那邊白鵠梁挺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除了高英杰似乎還跪在地上發泄情緒之外,其他人都已經平靜下來。
“唐大老爺,這位是前來接應的同志。”
蚩曜簡單為彼此介紹了一下。
“趙先生囑咐過,不要多打聽你們的事情,”
那位同志說道,“諸位同胞,啥也不說了,辛苦!全國人民都會感謝你們的!”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唐家仁微微一笑,“我們唐門雖然做的是些陰影里的勾當,但是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諸位高義!”
這地方也不是久留之地,雙方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后便互相告辭。
“蚩小兄弟,這一趟多虧了你,我們的計劃才能完成得如此順利。”
唐家仁看向蚩曜,“大恩不言謝,還請隨我們到唐家堡去坐一坐,如何?”
“都是為了殺鬼子,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蚩曜灑然一笑,“既然諸位有心相邀,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殺鬼子一時爽,爽完了之后蚩曜才想起來,這回跟上次進入阮豐的夢境可不一樣,這一切并不是夢境虛構的,而是逆流時間長河回到的真實歷史之中。
按照常理,以及諸多涉及到回溯時間的文藝作品中的描述,此時的蚩曜應該盡量避免對過去的歷史造成影響,以免引發蝴蝶效應,造成時空悖論,使得根基在未來的自己受到無形中的影響才對。
比如說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父母給蝴蝶掉了,導致自己甚至無法出生之類的問題。
所以他需要盡快確認一下,自己在這邊的所作所為,到底會不會對未來造成影響,又會受到多大的修正之力。
唐門那邊其實在派出這十人精英小隊的時候,就沒指望著他們能囫圇回來,此次一個不缺對于唐門門長來說也是個大驚喜。
于是觥籌交錯之間,對蚩曜也是大為感激。
酒過三巡之后,蚩曜回到客房,重新催動了蠱物。
這一次的行動,影響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他沒有改變比壑山一行人被殲滅的結局,但是卻救下了唐門八位原本會因此而犧牲的英豪,這對于天下大勢來說,不算什么大變化,但是對唐門本身而言,影響可就很大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唐家仁大老爺算是老一輩的先不提,唐同壁、李鼎這些人不死,那么就算楊烈依舊能夠接手下一任唐門門長之位,可是若他再出意外的話,還能輪到唐妙興這個此時尚未能嶄露頭角的平庸弟子來當救火門長嗎?
或者換句話說,唐門里面還存留者這么一大批并不遜色于楊烈的精英,如果張懷義還想對付他們的話,自己能吃得消嗎?
會不會闖進唐門之后,反倒把自己給陷進去出不來了?
這些都需要蚩曜親自去驗證。
根據驗證的結果,他才好把握自己日后行事的分寸。
因為說實話,到了這個時代,如果僅僅這時候當一個什么都不做的看客的話,未免有些令人抓狂。與其如此,他寧愿不來,免得煩心。
回去的錨點早已確定,所以蚩曜并不需要催動木海輪回蠱再次定位,只需要發動吃飽了的年蠱直接進行穿梭就好。
汩汩的流水聲中,當蚩曜再次睜開眼睛,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只毛絨絨的大狐貍。
“呀,你醒了?!”
胡三太奶的聲音中充滿驚喜。
“嗯,前輩好。”
蚩曜活動了一下身體,“我……嗯,閉關了多久?”
“不久,一眨眼的功夫罷了。怎么樣,回去好玩嗎?”
大狐貍很是好奇,眨著靈動的大眼睛問道。
“算是好玩吧……”
蚩曜稍微回想了一下,然后問道,“前輩可知,唐門如今的門長是誰?”
“唐門?唐妙興啊……怎么了?”
胡三太奶疑惑道。
“還是他嗎……”
蚩曜微微皺眉,覺得有點出乎意料,“那他的前一任……”
“楊烈,據說是被張懷義給弄死了,當時一口氣死了不少人呢!”
“竟然完全沒有任何變化,這是怎么回事?”
蚩曜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