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病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難,是因為他的五臟六腑幾乎都有病,或者說那都不是病,而是身體衰老之后器官自然而然的衰竭。
畢竟算算時間,當代魏王已經繼位三十多年了,如今年歲早已逼近耳順,
作為一位亂世君主來說,不算是短壽了。
非要說的話,他這就是老人病,年老之后體內元氣流逝,抵抗力急速下降,隨便受點什么刺激就要大病一場。因此治療起來往往就像是蹺蹺板一樣,
壓了這頭起了那頭,
去掉一個頭還有一個頭……
令醫者疲于奔命,顧此失彼。
說簡單則是因為,面對此種情況,不能只看到表面的病癥,而要針對解決他身體上最根本的問題,而這個問題非常明顯——就是年老體衰,元氣不足。
因此若能為他補充元氣,那么很多看起來棘手的病癥完全可以無藥自愈。
但問題也出在這里,固本培元的藥物魏王并沒有少吃。畢竟是一國君主,而且還是地處中原交通要道的大梁城,他手里什么珍貴的補品都不缺。
可還有一件事物卻成了攔路虎。
它叫做——虛不受補。
這個年代的醫家暫時還沒有提煉出這個精辟的詞語,但是相關概念早已在實踐中為諸多名醫所知。
簡單來講就是,如人參、靈芝等眾所周知的大補之物,它們不是吃下去就能發揮出作用的,重點在于吸收,也就是腸胃功能。
若腸胃吸收不了,哪怕是把人參當飯吃,也跟喝水沒什么兩樣。更糟的情況是,
補著補著反而更加破壞了人體內陰陽五行之氣的平衡,
病情越補越重。
因此,
一般來說即便是名醫,對于魏王這種大限將至的情況,也沒什么好辦法。這也是魏王要發榜廣招天下醫者的原因,因為他的太醫治不了。
不過這一點對于蚩曜來說并不是什么問題,他手里恰好有辦法幫助魏王補充五臟之炁,重新平衡陰陽。
但究竟怎么治才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還需要再仔細考量一二。
畢竟他可不是專門來給魏王治病的,為學派揚名才是第一要務。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其實宣傳策略遠比治病本身更加重要。
因此,他開口道:“大王之疾非一日而成,因此想要痊愈自然也無法一蹴而就。今日我先幫您舒緩一二,具體的治療方案尚需時間斟酌。”
說罷,也不管魏王作何反應,他直接催動五毒之蠱,將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腎水五炁分別抽出一縷,沿著天蛛絲注入到了魏王的體內。
“嗯……”
魏王一聲悶哼,身體便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原本蒼白憔悴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起一抹紅潤,效果立竿見影。
這就是直接補充元氣的好處,
雖然這股炁息來自蚩曜,在魏王體內是無根之萍,過不了幾天就會消散一空。但至少在它們還存在的時候,魏王的精神明顯就不一樣了。
“神醫啊!”
魏王對于自己身體的變化感知是最敏銳的,此時此刻,他只感覺自己頭也不暈了,身體也不乏了,仿佛一口氣夜御十女都不費勁!
當然了,最后一項肯定是他的錯覺。別說十女了,以龍陽君的實力,他們兩個在床笫之間到底是誰御誰還不一定呢!
但這并不妨礙他此時用最激動的眼神看向蚩曜:“先生大才,孤的身體就靠先生了。來人擬旨,賜蚩曜先生良宅一座,黃金百兩,一應所需優先供給不得延誤,由美人親自監督。”
龍陽君頷首應是:“請大王放心。”
“謝大王賞賜。”
蚩曜拱手一禮之后,便自覺退出了內殿。
路過外殿之時,看那些醫者居然還在等候,他想了想,臉上露出高傲的神情,用鼻孔看著他們道:“爾等庸醫無需在此徒耗時間了,魏王之疾有我蚩家出馬,自然是手到病除。醫家之人,不過如此。哈哈哈哈”
他一路大笑著揚長而去,走出殿門后,竟然早有衛士抬輦相迎。
“蚩先生,這是大王賜給您的坐攆,往后出入宮廷皆可乘之。”
旁邊的內侍解釋道。
“那就多謝大王了,哈哈哈”
蚩曜也不扭捏,跨步坐了上去,爽朗的笑聲再一次傳進了前殿無數醫者的耳中。
“豎子可惡!!”
前殿之中被嘲諷了的醫者們紛紛勃然大怒。
“什么狗屁蚩家,聽都沒聽說過,竟敢將我醫家當做踏腳石?”
他們雖然都不是醫家的正統門徒,但天下醫者無不以醫家自居,這是一種集體榮譽感。
“黃且兄,聽聞你曾與醫家傳人有舊,不知可否聯絡一二,我等醫者切不可讓那豎子任意欺凌啊!”
“這……”
黃且也有些意動,但嘴里卻推辭道,“念端大師一向不喜王公貴族之事,恐怕……”
“為我醫家名譽啊!黃兄!”
其他人紛紛開口勸道,畢竟這是關乎他們切身利益的大事,“醫家在魏國的前途盡皆系于您一身,還請萬勿推辭。”
這樣被眾星捧月的體驗讓黃且心曠神怡,于是半推半就地應了下來:“諸位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請出念端大師,為我醫家正名!”
“黃兄高義!”
御賜的車輦之上,蚩曜嘴角微翹,依靠聽風蠱將前殿的動靜盡數收入耳中。
“一個人唱獨角戲有什么意思?沒有一個足夠分量的對手,故事宣傳起來都沒什么吸引力呢!當年墨子與公輸班在楚王面前演練攻防,名傳天下。如今我蚩家與醫家在魏王殿前論醫,復前任舊事,未嘗不可成為一段新的佳話啊!”
至于他怎么知道念端的下落,那自然是來自羅網某不知姓名的天字一等殺手友情提供了。
內殿。
魏王之前雖然對蚩曜剛才的手段大加贊賞,但這并不代表他心里對此完全信任。
蚩曜離開之后,他立刻讓龍陽君傳了一位太醫進來又幫他看了看身體。
“如何,孤感覺此時精神不錯,卻不知是否是被人以傷身體的手法強行壓榨出來的,太醫可否為孤解惑?”
“這……”
那太醫仔細把脈,望聞問切的流程全部走了一遍后,猶豫著說道,“大王的身體好像并未遭受摧殘壓榨,倒是體內有一股無根的元氣在補益。不過此法治標而不治本,外來元氣畢竟是無本之木,總有消散之時。臣剛才在外間聽聞,黃且已經出發去請當代醫家傳人念端大師了,大王不妨再多等幾日。”
“這樣么……”
魏王沉吟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那就再等等吧,不過對于蚩曜先生也萬萬不可能怠慢。美人?”
“臣明白。”龍陽君恭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