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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韓非之邀

  蚩曜在剛才的論述中提到了他眼中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五件事,雖然并不是在特指那五個學派,但相對而言,隸屬于農、兵、法、輕重等學派的人自然會比較高興,而其他沒有被提及的學派就有些不滿了。

  怎么?我們的學說就于國無益是吧?

  別的人還在分析,試圖找出漏洞,但最擅長辯論的名家弟子就不一樣了,

  就算是沒有漏洞他們也可以自己創造漏洞嘛!

  畢竟語言就是他們最強大的武器。

  于是公孫盛就第一個站了起來。

  公孫家族如今算是名家學派中影響力最大的一脈,因為名家之中上一位可以稱“子”的代表性人物正是公孫龍子。

  如今距離公孫龍去世還不到十年,影響力尤在,名家還不像是原劇情中二十年后那樣落魄。

  但是,名家這個學派本身的路子就比較危險。他們是由于百家爭鳴互相辯論而興起的學派,本該是走邏輯大師的路線,

  辯論只是他們用來盤邏輯的手段,勝負不是目的,

  互相辯論的目標是找出自己邏輯中的漏洞加以彌補完善,而不是爭強好勝。

  從這個角度來說,辯輸了并不是一件壞事,因為對方幫你找到了可以改進優化的點,讓你得以進步。

  但也不知道是辯論勝利的那種感覺太吸引人還是怎么回事,除了少數真正的大師以外,絕大部分名家門徒都把自己當成了辯論大師。發起辯論的目的漸漸從完善自己的邏輯變成了純粹的爭勝,這就導致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詭辯論的盛行。

  詭辯這東西不能說毫無意義,能發現這些邏輯陷阱說明其本身的思維是值得稱道的。但過于依賴它們的話,其實是在自廢根基。

  之所以不少人愿意跟名家的人辯論,其目的也是在借助他們嚴密的邏輯思維幫自己找出理論中可能存在的漏洞以便于完善它。但是當名家弟子越來越偏向于詭辯之后,跟他們辯論一番,你不但得不到任何收獲與提升,反而很可能會覺得被杠得很惡心。

  如今這種現象還不算太明顯,因為公孫龍子是一個真正的大師,有他壓著,名家弟子們的風氣尚可。但是正所謂君子之澤三世而斬,他畢竟已經去世快十年了,

  這種影響力也差不多到了極限。等到再過些年,

  那種厭惡感恐怕就會成為大家對名家的主流印象。

  一旦他們把自己的定位從邏輯大師玩成了杠精,那就是名家由盛轉衰的關鍵節點了。

  腦海中大致過了一遍名家的資料后,蚩曜不緊不慢地回道:“名家辯者自然也是于國有益的,就像是一個人不能只靠五臟活著一樣。在我看來,辯者最大的作用就在屬于質疑法條尋找漏洞,不是為了枉法亂紀,而是幫助修補完善法條中不夠合理的地方。

  “其實也不拘于法條,一切規章制度都不可能剛被制定出來就完美無缺,那么就需要有人發現漏洞,才能加以彌補。而發現錯漏恰恰是是名家弟子最擅長的事情……”

  “查漏補缺么……”

  公孫盛若有所思。

  其實訟者本就是很多名家弟子正在做的工作,只是過去他們的重點的確是放在了鉆法律漏洞幫人脫罪之上,或者說打官府的臉上,卻很少站在以輔助完善法律條文的角度來看待自己的工作。

  換句話說,他們一直是站在官府的對立面的,這其實也是在野學派的通病。

  你不用我,那就嘗嘗我的厲害!從某種角度來講,這也算是一種自我推銷?

  就是效果不太好。

  但如果按蚩曜所說的那樣……

  想到這里,

  他下意識地朝著一個方向望去,恰好撞上了一道溫潤的目光。

  蚩曜的話對于韓非也有所啟發,

  作為當世法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他自然也聽出了名家之學對于法家的促進作用。

  因此也在有意尋找公孫盛,兩人目光一觸,瞬間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相對于名家這樣的在野學派來說,法家可是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而且比起儒家墨家等所謂的顯學,法家的人數雖然不多,但顯然在各國朝堂之上的位置更加緊要。

  雖然諸子百家都試圖從自己的角度找出治國平亂之道,但真正在這方面成就最高的,毫無疑問是法家和兵家。

  這兩家出來的弟子是真的能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響到一個國家興衰的。比起儒家空喊的“恢復周禮”,墨家過于理想主義的“兼愛非攻”,他們兩家的學說要實際得多,也更容易被當權者采納。

  再加上韓非的身份,公孫盛對于投靠他沒有半點芥蒂。

  名家的弟子被這么容易就說服也算是一大奇景了,這些人說好聽點叫辯者,說難聽點就是杠精,往往總是能從一切稀奇古怪的角度來提出質疑,偏偏好像還挺有道理,時常令人抓狂。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其他人提問時變得更加小心,畢竟這也代表了他們自己的水平,如果提出來的問題被人家輕易解決,不也相當于是他們輸給了蚩曜一籌嘛!

  于是,再又回答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之后,第一天的答辯就結束了。

  這其實也是正常情況,畢竟大家新接觸到一種理論,如果一上來就能輕易找出很多漏洞加以攻擊的話,只能說明這個理論還太不成熟,壓根站不住腳。

  所以約定俗成的答辯時間才會被延長到以月為單位,你總得給別人一點研究的時間不是?

  結束了第一天的問答之后,蚩曜收到了韓非勾欄聽曲的邀約。

  臨淄,妙樂坊。

  絲竹管弦之聲悠悠入耳,兩人偎紅倚翠,把酒言歡。

  “蚩兄今日所言,于我大有裨益。國之五臟的說法頗為新穎,但細細思之,卻又隱含至理。”

  韓非舉起酒杯又敬了一下,“不知在蚩兄看來,韓國之疾,病灶在何處?”

  “韓國么……”

  蚩曜微微嘆了口氣。

  韓非一生中最大的悲劇就是心里放不下韓國,不是韓王一脈,而是整個韓國。雖說他出身王室,但如果僅僅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家人的話,以嬴政對他的欣賞,這一點并不難做到。

  但他想要保全整個韓國,那就是逆天而行了。

  哪怕是與韓國并列為戰國二弱的燕國,人家最起碼跟秦國離得遠,身后還有大量的戰略騰挪空間。

  反觀韓國……

  不僅僅是面對秦國的橋頭堡,四面八方更是被趙、魏、楚三個大國堵得死死地,一點活動的余地都沒有。

  這種地緣形勢,就突出一個絕望。

  別說是現在了,哪怕回到韓國最初剛建立的時候,想要讓它崛起都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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