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之畔,裊裊煙波籠罩著蒼翠欲滴的茂林修竹,好一片清雅逸致的神仙居所。
只不過今天,這里的寧靜悠然被一伙外來者打破了。
“救命!”
“救命啊!”
七八位穿著葛色短打的男子踉踉蹌蹌地奔跑到竹林之外嘶聲慟哭。細看之下,他們大多衣衫凌亂臉色蒼白,不少人身上還帶著血跡,來到這里之后二話不說跪了一地。
哭訴了一會兒之后,圍繞在竹林外的濃霧似有波動,同時傳出了一道清脆如黃鸝的聲音:“何事喧鬧?”
“回稟神女,我們白河幫被人打上門來,幫主都給抓走了!”
“我們九江會也是!”
“還有我們大河幫!”
“俺們三河會也一樣!”
那些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后地叫道,粗略一聽,竟全是水上幫會。
竹林中向前發聲的女子似乎有些猶豫,像是在跟誰溝通,片刻之后,她重新開口:“你們……選一個代表進來,詳細說明情況。”
一番爭執后,白河幫的魁梧漢子得到了這個名額。
他心懷忐忑地走進迷霧之中,行不多時就看到前方有一道模模糊糊的窈窕身影,于是趕緊三步并做兩步地跑了過去,恭敬道:“神女閣下。”
“咯咯,我可不是什么神女,”
女子嬌笑兩聲,語氣輕快,“跟我來吧。”
兩人一路穿過茂密的竹林,來到了一座幽谷。
谷中有一座清澈的小湖,湖面煙波浩渺,水汽如蒸,似乎正是四周濃霧的源頭。小湖的西北兩側有山崖聳立,一道匹練般的瀑布飛流直下,但奇怪的是,如此近的距離,卻不聞滔滔水聲。
環湖一周高高低低地排列著不少房屋,此時白河幫的漢子正被帶往最大最氣派的一間。
“師父,人帶到了。”
女子屈膝一禮后,走到一位雍容美婦的身側站定。
那美婦一身寶藍色順滑裙裝,眼波悠然若水,望之仿佛就看到了八百里洞庭的無盡煙波一般,白河幫的漢子當場就陷了進去,目光呆滯。
“發生了什么事,一一說來。”
美婦檀口微張,音色如同清泉上涌。
“是這樣的……”
白河幫漢子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見聞,以及在竹林外和那些幫派之人交流中得到的消息全部奉上。
“所有幫派都出事了么?蚩家……”
美婦闔上眼眸稍作思考,“好像沒聽說過這一家啊?”
“師父,是前兩年才建立的新學派,傳說其掌門蚩曜曾經在稷下學宮論戰月余,無有敗績。”
這時,之前負責引路的那位少女湊近一步,小聲提醒道。
美婦頓時恍然:“新興的學派么……這么說來,他們是要跟我陰陽家搶奪地盤了?”
“應該是……”
少女也不太確定,“師父,我們要不要去找找南公啊?”
如今陰陽家的主力已經全部西遷入秦,除了他們水部弟子因為修行環境的緣故大多還留在瀟湘水域以外,整個楚地長老及以上的陰陽家成員,唯有楚南公一人。
“南公?”
美婦眸光一閃,“區區小事,何須叨擾他老人家。不過是一個新興的學派罷了,我們陰陽家已經放棄了楚地的大半區域,我就不信他們還敢得寸進尺,趕盡殺絕?此事無須南公出馬,女英,去叫上你姐姐,為師就帶著你們姐妹去跟那所謂的蚩家之主理論一二!”
“是。”
女英盈盈一禮,雖然剪水般的雙瞳中尚有一絲憂慮未散,但她天生就是柔弱如水的性子,并不會反駁師父的決定,于是乖順地離開了。
“你,起來帶路。”
湘夫人飄然起身,迤邐的長裙托在地上,那位白河幫漢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趨。
湘水本就是洞庭支流,水部師徒三人沿河而行,很順利就抵達了洞庭湖畔。
找到地方之后,湘夫人如云的袖袍輕輕一揮,如龍吸水一般輕松卷起了一道數丈高的水流。
水流在半空中彎折,仿佛一座橋梁,湘夫人帶著娥皇女英兩位弟子棄船登橋,朝著湖中心的洞庭島飄去。
她們搞出這么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留守在洞庭山的蚩家弟子,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蚩曜面前。
“哦?汲水成橋,御水而行……終于來了一條大魚啊!”
蚩曜的眼中閃過感興趣的光芒,“帶他們來見我。”
這個世界雖然上限很高水也很深,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但江湖上總的來說還是保持在一個武俠可以理解的范疇之內,除了少數幾個門派和個人之外,極少有能調動天地之力形成術法的存在。
而這些人中,又以陰陽家最為出名。
畢竟他們當初從道家分裂出去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妄圖研習禁術。
蚩家學派占據楚國江湖最大的阻礙也就是陰陽家殘留下來的這些人,跟他們比起來,什么大河幫九江門之流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
之所以大張旗鼓地動他們,也不乏引蛇出洞的意思在。
畢竟陰陽家在楚地經營數百年,盤根錯節的關系幾乎理不清楚。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就不理了,全部清場,總能逼得你自己跳出來了吧?
如果說入秦之前的陰陽家還能讓蚩曜忌憚一二,因為不清楚他們在楚國上層有多大的影響力,畢竟民不與官斗,就算他自己不懼大軍圍剿,可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勢力恐怕就難以幸免了。
但如今他們棄楚入秦,可以說是主動放棄了這最大的一張底牌,更有可能直接惡了楚國的高層。
如此一來,蚩曜顧慮盡去,既然沒有國家層面的影響,僅憑江湖手段,就算是楚南公或者神秘莫測的東皇太一親至,他也絲毫不懼。
少頃,湘夫人與娥皇女英在弟子的引領下進入了掌門大殿。
大殿的風格并不精致,處處顯露出粗獷蠻荒的氣息,殿堂最深處佇立著一座高大的蚩尤雕像,雕像下方的石質王座之上,蚩曜的身影如龍盤虎踞。
他氣息雄渾悠長霸道專橫,似乎隱隱然與背后的高大神像融為一體,如同一位盤踞在那里的魔神本尊。
厚重的石門被推開,三女剛一進來,首當其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原本憋在湘夫人心頭想要興師問罪的那股勁不知怎么忽然就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