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城內,班大師如往常一樣,正在給機關部的弟子們授課。
只是當他按照慣例又拿出了一種新的機關造物時,卻發現臺下的弟子們并沒有表現出與往日相同的激動與歡呼,只有寥寥幾人給面子地出聲暖了暖氣氛,大多數人竟是一副低頭嘆氣的沮喪模樣。
這讓他心中一驚,難道是自己的記性不行,這只機關鳥之前已經講解過了嗎?
班大師迅速檢索了一邊自己近期的記憶,發現并沒有這回事。作為一名機關大師,他行事是非常有條理的。
墨家機關術的最高成就便是四大機關靈獸,白虎、朱雀、玄武、青龍。
其中白虎是主戰機型,朱雀是傳遞情報的最佳選擇,玄武和青龍則不是一般弟子可以接觸到的東西。
而在四大機關神獸之下,還有很多用來教授弟子們循序漸進的簡化版本,比如說今天他拿出來的這只機關木鳶,就是機關朱雀的青春版。
他很確信這是第一次拿出來講,但怎么大家都好像不太感興趣似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班大師只好提問了。
“墨鳶,你來說說,能看出來這只機關木鳶中采用了哪些我以前講過的結構嗎?”
被他點名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弟子,在機關術方面的天賦相當不錯,以往授課時經常充當類似于課代表的角色,算是這一批弟子里面機關術造詣最高的人。
墨鳶被點名之后站起身來,撩開發絲大家才發現,她那雙以往水靈靈、亮閃閃的大眼睛居然腫得像杏仁一樣。
這讓班大師心中一緊,老師嘛,就喜歡那些聰明成績好的學生。尤其是像班大師這樣將全部生命都投入到對機關術的研究之中,孤身一人的老者,對于年輕且有天賦的弟子,那更是加倍喜愛。
于是他趕緊走過去關切地問道:“怎么回事?生病了?看過大夫沒有?不舒服的話就不用勉強來聽課,落下的進度可以找時間單獨來問我。”
“不,沒事的老師,我……”
墨鳶剛準備辯解,就被班大師打斷了,“你這個樣子,哪里像是沒事?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我只是太擔心荊軻大哥了……”
墨鳶小聲說出了自己狀態如此之差的原因,原本以為會受到其他人的嘲笑,卻沒想到竟然引起了在座大多數弟子的共鳴。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荊軻大哥到底怎么樣了。”
“荊軻大哥不是會無緣無故消失的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煩!”
“有巨子出馬,應該會沒事吧?”
“那也得能趕得及才行……”
一時間,授課的房間里充斥著各種討論與嘆息。
這下班大師終于明白,為什么今天大家都無精打采了,原來關鍵癥結在這里啊!
但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原因,卻也解決不了。
比如大家因為擔心荊軻而無心學習,那除非班大師能讓荊軻馬上現身打消他們的顧慮,否則說什么都沒用。在這種狀態下,學習的效率可想而知。
其實班大師也不是不關心荊軻,只不過他早已知曉天命,對于自己無法影響的事情已經學會了暫時放下。但那些十幾二十多歲的年輕弟子可做不到這一點。
于是班大師想了想,干脆大手一揮:“罷了,那今天就先不講理論了,我帶你們去實操一下機關白虎吧!”
這話一出口,在座的墨家弟子們都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機關白虎雖然是四大機關神獸里面的主戰類型,數量最多,但攏共也不數十臺罷了,只有最優秀的弟子才能獲得操縱權限。像他們這些還在學習的弟子,幾年都不一定能摸一次。
“不過我先說好啊,讓你們試操作,完了每個人都要給我交一篇分析報告,描述你實操時的感受,發現了有什么優缺點。可不是單純讓你們去玩的,聽明白沒有?”
“放心吧,我們明白!”
只要能親身駕駛白虎,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見重新喚起了弟子們的活力,班大師欣慰地捋了捋胡須。
其實類似的情況并不只在機關術的課堂上出現,鑄劍爐、演武場等區域的弟子也都有類似的情況。
只不過體力勞動確實可以大幅度緩解心理壓力,人一旦累起來,想什么的心思都沒有了。無論是鑄劍打鐵,還是演武比斗都是重體力活,因此弟子們分心的表現并不明顯。
但機關術不同,他們上課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用腦子,所以受到的影響最大。
機關白虎體型龐大,外形比例基本彷照勐虎,高度約四到五米左右,算上尾巴的話總長度將近十五米。銀灰色的骨架,冷硬猙獰的利爪和尾鞭,看起來完全就是一架充滿了暴力美學的戰場大殺器。
但因為其過于龐大的體型,顯然一般的演武場并不足以讓它施展開來,因此班大師帶著弟子們來到了稍微偏僻一些的山林之中。
就在他指揮著弟子們兩人一組學習如何操縱白虎的時候,三位不速之客也悄悄盯上了他。
“除了墨家巨子之外,機關術最強的就是這個老頭,他肯定知道墨家禁地怎么走。”
陰陽家與墨家敵對多年,對于各自內部的情報相當了解。
墨家曾經發生過分裂,后來靠著機關城重新整合,各種大大小小的流派兼收并蓄之后,按照技藝分成兩個大類——墨俠與機關師。
之所以不按照秉持的思想理念劃分,那是因為墨子提出的理念太多了,完全分不過來。
通過技藝區分就很簡單了。
練武的歸屬與墨俠部,研究機關術的就是機關師,簡單明了,沒有任何歧義。
不過如果想要成為墨家巨子的話,那就必須要二者兼顧才行。
因為機關術復雜難學,所以比起墨俠部諸多統領并立的局面,機關部的統領只有班大師一人。但他的話語權卻僅次于巨子六指黑俠,因為就連很多墨俠統領年輕時也曾經跟隨班大師學習過機關術。
“我直接擒下他。”
炎妃的動作被東皇太一阻止,“別急,這里有幾臺機關白虎,還有這么多墨家弟子,交起手來動靜太大,等他們散了再說。”
蚩曜沒有與陰陽家三人走一條路。
機關城這么大,四個人一起的話探索效率實在太低了。
而且不同于他知道幻音寶盒就是藏在墨家禁地的機關之中,自己想要尋找的龍魂在那里還是未知數。
從呂方的話以及原本劇情里他的表現分析,他不像是有資格進入墨家禁地的人。
偷偷進去將龍魂盜取出來的可能性不說沒有,但真的不大。
因此蚩曜更加傾向于如今神物自晦的龍魂壓根就是被當成了普通物件,隨便放在外面的。
幸好他從呂方那里得到了一種探測龍魂的辦法,否則這種大海撈針式的尋找還真會令人頭大。
蚩曜先是操縱機關城里的飛鳥、老鼠等動物大致探明了這座秘境的大致結構和功能區域劃分,然后便當先朝著弟子住所的區域而去。
畢竟龍魂怎么說都有嬰兒腦袋大小,還硬邦邦的,也不是什么方便隨身攜帶的東西。
一路維持著得自樓蘭的探尋秘法,蚩曜繞著弟子居住區轉了兩圈,沒有任何反應。
然后他有來到了統領們的住所周圍。
這一回他剛一到,就感受到了一股有些親切的共鳴。
“就在這里了!”
蚩曜精神一振,循著那股冥冥之中的聯系走到了一間房門之前。
秘術的反應很清晰地告知蚩曜,龍魂就在里面。
于是他沒有半分猶豫,當即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這間屋子看起來相當簡陋,除了一張床和一面占據了幾乎二分之一空間的柜子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若非墻上還掛著幾把長劍,簡直跟牢房都沒什么區別了。
樓蘭的秘法之能感應到一個小小的區域,所以蚩曜進來之后并不可能立刻鎖定龍魂的位置,不過看著柜子里每個格子都被擺滿的各種奇形礦石,蚩曜對于這間房子的主人是誰已經有了猜測。
“這應該是徐夫人或者徐夫子的房間,這些礦石大概是他們搜集到的可以用來逐漸的材料?那么以龍魂的特性,或許也被他當成了什么珍惜材料吧?”
這么一想,就很合理。
于是他開始仔細翻找。
范圍局限之后,找起來很快,沒過一會兒蚩曜就從柜子最下面翻出了一個看起像是個大號圓土豆一樣的東西。
入手的一瞬間,蚩曜嘴角就是一翹。
“到手了!”
澹黃褐色的圓球,表面頗為光滑,隱約還有一些紋路,看起來有點像是金屬。但入手的觸感卻并沒有金屬特有的冰涼,反而頗為溫潤,就像是一塊暖玉。
蚩曜知道,這是神獸小貔貅正在休眠,真正的龍魂其實在它的肚子里。
現在倒也不急著喚醒它,蚩曜將圓球揣進衣服里,然后伸了個懶腰:“我的目標已經達成了,也不知道他們那邊怎么樣了?”
日上中天,班大師終于結束了自己的教學,準備回去吃飯。
告別了所有的學生之后,他獨自行走在盤旋在陡峭山壁側面的棧道上,一邊前行,一邊思考。下一次上課如果弟子們還是那樣的狀態,自己又該拿出什么東西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呢?
就在這時,他的眼前忽然黑影一閃。
“哼,終于結束了!”
炎妃的語氣中充滿了怨念。
她單手輕輕拖著已經失去意識的班大師快速移動到隱蔽處,然后交給了東皇太一。
墨家的機關術雖然高明,但到底還沒有發明監控攝像頭,雖然天上時不時有駕駛著機關朱雀的墨家弟子來回巡視,但對于他們三人這樣的高手來說,在地形復雜的機關城中隱藏自己依舊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東皇太一單手虛按在班大師的頭頂,發動了控心咒。
無形的絲線從他的指尖降下,探入白發蒼蒼的腦袋里,昏迷中的班大師眉頭緊皺,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痛苦,但是面對東皇太一的親自施為,他并沒有反抗的能力。
不多時,東皇太一收回手掌,隨手將班大師丟在地上:“走吧。”
墨家禁地雖然名為禁地,但其實位置并不算多么隱秘,平日里也有弟子看守。只是在禁地的入口上有著一道只有掌門才知道如何打開的機關鎖。
這種做法跟陰陽家羅生堂大門上的六道甲子鎖頗有幾分相似,也不知道是誰學誰的。
在原本的時間線里,是公輸仇破解了那道機關,才得以深入禁地,但現在東皇太一已經從班大師的記憶里得到了足夠多的情報……
他看著眼前那道厚重的鑄鐵大門,自信上前。
按照從班大師那里得到的解法一通操作……
結果卻什么反應都沒有,紋絲不動的鐵門彷佛在發出無聲地嘲笑。
東皇太一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月神很有眼色地主動開口緩和氣氛:“或許是必須要有墨家的內力才能驅動機關?”
但蚩曜就沒有這個義務去顧忌東皇太一的心情和面子,他從后方走上前來:“那可不一定哦”
窸窸窣窣 陰陽家三人忽然聽到腳下有大量細微的響動,低頭一看,兩位美女護法全都頭皮發麻。
原來不知何時,他們腳下這條通往禁地大門的道路上已經被一種細小的蟲豸給擠滿了。
“別太害怕,那些都是我的小可愛,它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似乎是看到了月神和炎妃的表情,蚩曜隨口解釋了一句。
“這是什么?”
炎妃似乎感覺剛才的表現有些丟臉,強撐著追問道。
“噬金蟲,一種喜歡吞噬金屬的蠱物。”
蚩曜走到最前面,一邊指揮蠱蟲噬咬機關楔口,一邊回答道,“墨家雖然號稱木石走路,但這扇大門卻是不折不扣的鐵鑄而成,大概是怕被人用暴力給破解開吧?但無論多么精妙的機關,只要它所依附的物質本身不存在了,它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