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苑。
隨著彩衣一曲唱罷,林秀注意到,貴妃娘娘隱藏在黛眉間的那一絲陰郁,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音樂其實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哪怕是語言不通,也不妨礙感受音樂的情感,這是音樂最重要的魅力之一。
那些家鄉的小調,熟悉的唱詞,對于離鄉的人們,會帶來一種治愈。
彩衣的異術能力,可以放大這種治愈,無論胸中多么煩躁,心情多么低落,聽到她這治愈的聲音,內心也會很快寧靜下來。
關于這一點,林秀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彩衣的聲音停下來的那一刻,貴妃娘娘輕舒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靈寵,發現它的眼睛也恢復了靈動,似乎回到了以前最活潑的樣子。
至此,在有關靈寵的事情上,她對于林秀,已然有了十分的信任。
她緩緩站起身,看了林秀一眼,說道:“今天我很開心,出來不久了,回去吧,你若有空,常來后宮看看囡囡。”
她懷里的小家伙也對林秀“喵喵”了幾聲,意思是讓林秀經常去長春宮陪它說話。
貴妃娘娘要走,林秀心中卻有些著急。
都已經一個多時辰了,楊宣怎么還不動手,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這次的計劃失敗,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而且,對方會不會給他機會,還不一定。
轉瞬間,貴妃娘娘已經離開了雅閣,從二樓走下來,正要走出梨花苑時,忽然間,正在聽戲的一名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滿臉輕浮之色,目光色瞇瞇的盯著貴妃娘娘,又瞥了林秀一眼,說道:“美人,你長得這么漂亮,不要跟這個小白臉,跟我算了,看他的身板,再看看我的,我比他可強多了……”
說著,他的手竟然不老實的摸向貴妃娘娘的俏臉。
貴妃娘娘身后,朱錦眼中殺意暴漲,正要有所行動,林秀已經搶先一步上前,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男人大怒,另一只手握拳搗向林秀胸口,不屑道:“小白臉,你竟敢和本大爺搶女人!”
林秀放開此人手腕,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推,男人登登倒退數步,一個仰頭摔在了地上,和他一起的兩人,立刻上前攙扶。
豈料,那男人倒地之后,身體抽搐了幾下,然后就兩腿一蹬,一動也不動了。
攙扶著他的另一名男子大驚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但任憑他怎么搖晃,那倒地的男子都再無動靜。
他伸手在其鼻間輕輕一探,整個人立刻從地上跳起來,顫聲道:“沒氣了,大哥死了!”
另外一人反應過來,立刻跑到街上,大聲道:“殺人了,殺人了!”
匆忙趕來的班主和幾名伶人,聽聞這里死了人,皆是大驚失色。
彩衣姑娘從樓上下來,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之后,面色大變,快步走到林秀面前,擔憂問道:“公子,這怎么辦……”
林秀走到那男子身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在他鼻間探了探,又摸了摸他的脈搏,發現此人已經氣絕身亡。
他緩緩站起身,說實話,林秀知道,楊宣一定會對他動手,卻沒料到,為了陷害他,他居然不惜搭上一條人命。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林秀推了他一把,然后此人便摔倒在地,直接死亡。
人證物證俱在,他根本沒有辯駁的機會。
林秀雖然有一拳打死此人的能力,但剛才,他使出的力氣,連百分之一都沒有。
以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拉他下水,這一次,楊宣是要讓他徹底無法翻身啊……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幾名捕快走進了梨花苑。
熟悉的場景,也是熟悉的人。
林秀看著那幾名捕快,一陣無語。
為首的捕快還是之前那位,他快步走到那身亡的男子身前,檢查一番之后,看著林秀幾人,說道:“相關人等,全都和我回衙門!”
朱錦眉頭一皺,這時,林秀主動站出來,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與其他人無關,我和你們走。”
那捕快倒是也沒有堅持,畢竟,他們這次得到的命令,就是帶走林秀,他也不想麻煩,揮了揮手,說道:“帶走!”
于是,在梨花苑眾人擔憂的目光中,林秀被東城衙的捕快帶走。
片刻后,皇宮。
夏皇皺起眉頭,問道:“出了人命案子,怎么會這么巧?”
朱錦搖頭道:“回陛下,不是巧合,是預謀,那人本不會死,是他身邊之人在攙扶他時,以真氣震碎了此人心脈。”
夏皇臉上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說道:“也就是說,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林秀?”
朱錦道:“是的,而且此事,東城衙也有參與,否則,那些捕快來的沒有那么快。”
夏皇笑了笑,說道:“是永平侯,不,永平侯沒有那么蠢,也不會做這種事情。”
朱錦道:“老奴已經讓密偵司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有結果。”
夏皇點了點頭,問道:“貴妃沒事吧?”
朱錦搖了搖頭,說道:“娘娘沒事,只是有些生氣,現在已經回宮了,她還讓老奴轉告陛下,讓陛下一定還林秀清白。”
“清白?”夏皇微微一笑,說道:“他可未必清白。”
朱錦愣了愣,隨后道:“陛下的意思是……”
夏皇道:“早不陷害,晚不陷害,偏偏在貴妃出宮的時候陷害,你不覺得,他建議貴妃出宮,本就有蹊蹺嗎?”
朱錦想了想,說道:“可娘娘帶著靈寵出宮,那靈寵的病情,的確有了很大的緩解,娘娘也很高興……”
“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夏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有意思,說道:“你還記得,有一次朕召他制冰,他晚來了小半個時辰嗎?”
朱錦點點頭,說道:“記得,那次他也是被人陷害,被抓進了東城衙大牢,還是小李子親自去將他撈出來的。”
夏皇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他被抓進去,而是他自己進去的,他知道朕會召他進宮,只要說出此事,哪個衙門敢抓他,料定了自己會出來,他才有恃無恐,不過,他那個時候,并沒有趁機向朕告狀,倒是有點出乎朕的預料,說明他知進退,懂分寸,這一點,在年輕人中很難得。”
朱錦瞪大眼睛,喃喃道:“難道這一次,也是他……”
夏皇笑了笑,說道:“倘若沒有上次,朕或許會以為這次是巧合,這小子看著老實,其實心黑著呢,這次居然算計到朕和貴妃身上了……”
朱錦怒道:“大膽,簡直是膽大包天,陛下一定要嚴懲他,決不能姑息!”
他話剛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身體一個不穩,跪倒在地。
貴妃娘娘站在他身后,鳳目含煞,指著他的鼻子,罵道:“狗奴才,本宮剛才是讓你這么和陛下說的嗎,本宮讓陛下還他清白,你剛才在說什么!”
朱錦連忙換了個方向跪著,一臉苦色的說道:“娘娘恕罪,實在是這林秀太大膽,竟然敢算計娘娘和陛下,老奴一時生氣……”
“算計,算計個屁!”貴妃生氣之下,連儀態也不顧了,惱怒道:“你們這些人,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的,自己的心臟,看誰的心都臟,那個孩子多有心啊,幾次為囡囡治病,還費盡心思讓本宮高興,處處都為本宮著想,他如今被人陷害,你們還要懷疑他……”
夏皇的表情有些尷尬,貴妃這一罵,竟是連他也一起罵進去了。
忍不住再踹了朱錦一腳之后,貴妃又看向夏皇,說道:“陛下,本宮很喜歡他,你一定不能讓他受委屈!”
夏皇無奈道:“好好好,朱錦,你馬上去東城衙,把林秀救出來,再給朕徹底查清此事,敢對貴妃娘娘無禮,不管背后是誰在指使,都給朕揪出來,一個也不能放過!”
朱錦立刻躬身:“遵旨。”
看到這樣的結果之后,貴妃娘娘才終于滿意,揚著下巴,驕傲的離開。
朱錦再次試探性的問道:“陛下,真的不責罰他?”
夏皇揮了揮手,說道:“沒聽到娘娘說的話嗎,就按照朕說的去辦吧,平安伯府與永平侯府天地之差,此子能想出此等辦法,這份機敏,實在是令朕刮目相看。”
朱錦對此深以為然,點頭道:“這小子太陰險了,這份心機,其他家族的紈绔們,還真沒幾個人能斗得過他,大部分人要是招惹了他,恐怕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夏皇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小家伙,朕很欣賞,年紀不大,卻機敏過人,身上又沒有紈绔之氣,最重要的是,他娶趙家那位天驕,朕很放心……”
陛下的這番心思,朱錦倒是能夠理解,林家都快要跌出權貴之列了,無權無勢,趙家嫡女嫁給他,總比嫁給某個大家族要好,到時候,兩家強強聯合,并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朱錦正欲離開,親自處理此事,夏皇忽然再次開口。
他給了朱錦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說道:“先讓此事醞釀醞釀,朕想看看,這件事情,還有誰會參與,永平侯雖然對朕忠心,但東城衙和刑部,總不能都成了他楊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