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十年 建城不滿五年的長安城看起來十分的落寞,明明是一個嶄新帝國的新都城,卻看不到半點的新意,暮靄沉沉,在沉重的烏云之下,嶄新的民居也透露出一股暮氣來。
此時的長安尚且沒有建設城墻,并不是很豪華的長樂宮和未央宮孤零零的被圍困在一片矮小灰白的建筑群里,一個占據東南,一個占據西南。矮小的建筑群不規則的從它們身邊朝著周邊散去,偶爾有幾棵枯萎的桑樹遮擋住視線,坎坷不平的土路上也見不到幾個行人。
長樂宮建立在長安地勢偏低的西南角,占地極大,連著未央宮,占著長安城六成的土地,不過,比起昔日那阿房宮來說,這未央宮顯然就有些不夠看了,灰色的墻壁,整座宮殿都沒有用太多鮮艷的顏色,哪怕是皇帝最愛的赤色,也只是少許。
宮內與宮外沒有什么不同,都是一般的凄涼,帶著一種蒼白的色調,偶爾看到幾個宦官低著頭踏著碎步穿行而過,他們也沒有什么交流,好似走路都不帶聲音,別樣的寂靜甚至讓人毛骨悚然。
“公子!公子!”
一聲喧鬧猛地打破了這種寂靜,一個頑童猛地從椒房殿沖了出來,椒房殿是長樂宮內最鮮艷的建筑,其宮殿墻壁以椒粉和泥涂抹,呈現出另類的暖色,同時也是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那頑童年紀非常的小,稍不注意,都未必能看到這個個頭跟地面一般齊的小東西,可是在他的身后,卻跟著足足六位年輕的宦官,這些人不敢跑,也不敢大聲叫嚷,一個個愁眉苦臉的看著那小東西,卻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那小東西腿短跑的卻不慢,就這么一路跑出了椒房殿,朝著前殿西側的長信殿跑去。
幾個宦官只覺得一股冷氣朝著頭涌去,為首那位更是驚懼的叫道:“公子!長信殿不可亂闖啊!”
小家伙這才停下了腳步,早已是累的氣喘吁吁,他扶著一旁的殿壁,叫嚷道:“不進去也可矣,可有一事必要依我!”
“公子,您讀書之事,乃是殿下所定的,仆等也不敢違抗啊。”
這小家伙喚作劉長,是劉邦的第七子。同時,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那幼小的身軀里,長期都存在著兩個靈魂。
劉常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并且進入了這具身體的。
身為一名工程師,劉常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辦公室和工廠里,對穿越的了解基本來自幾個電視劇。同時,他對歷史的了解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限的。
公子長在年幼的時候就開始做夢,他總是夢到自己活在另外一個世界里。
現實與夢境不斷的交接,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公子長還是劉常。
在頭疼了數個月后,公子長大概是認清了自己到底是誰。
他不是公子長,也不再是劉常,是一個全新的劉長,與原身同樣的頑劣,稚嫩,卻擁有一部分隱秘的來自未來的記憶。
除了偶爾會想起一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之外,其他時候,他跟一個正常的孩子沒有什么區別,一樣的愛鬧,被揍了一樣會哭。
那為什么會挨打呢?劉長自己也不清楚具體原因。就是有一天,他忽然意識到站在面前那個高大的父親就是劉邦,腦海里忽然蹦出一個詞,他驚呼了一聲“漢高祖”。
也不知道為什么,方才還和藹可親的劉邦在聽到這句話之后,咬牙切齒,脫下鞋就是一頓打。
后來,母后告訴他,你父親還沒死呢,不必這么早去考慮謚號,不過,你這個廟號取得倒不錯。
這來自未來的記憶對劉長并沒有什么影響,對母親的愛,對兄弟們的不屑,對父親的畏懼,完全被他繼承了下來,還有最重要的,對讀書的怨恨。
或許這不能說是被影響,劉常前世就不太喜歡文科的內容,在這個世界,因為他過早的表現出了自己的聰慧,在數學方面的天賦,因此,劉邦大喜之下,就找了好幾個學者來教他。
哦,這些學者教的都是思想,有道家的,有法家的,也有儒家的...劉邦在當上皇帝之后,依舊有著曾經混跡底層時期的流氓習氣,后人說他不是很喜歡儒學,實際上,他哪個學派都不喜歡。
他只喜歡能被自己拿來用的學派。
可這對劉長而言,那就是一個巨大的折磨了,他根本看不懂這些高深的思想,也沒興趣學,在諸子百家里,他唯一有興趣的是墨家...可墨家在這個時期已經沒落了,從當世之顯學,徹底進入底層,走向了滅亡。
墨家的科學精神已經不復存在,取代的是俠義精神,也就是游俠之風,貴族老爺們不再認為墨家是一門學問了,信奉墨家的就只有那些游俠們了。
因此,劉長在這些時日里,一直都是想著辦法逃課,不僅難還沒有一點用處!
劉長與宦官們開始對峙,在發現宦官們鐵了心要抓他回去上課后,劉長一把抓住了腰間的系帶,他奶兇奶兇的叫囂道:“你們要是再來抓我,我便在長信宮里撒尿!他人若是問起,我就說是你們讓我干的!”
那幾個宦官眼前一黑,他們甚至都不知該如何應對來自公子的威脅。
雙方繼續對峙,劉長無奈的放開了系帶,又說道:“我也不難為你們,你們也別想抓我了,你們就回去告訴母后,說沒看到我,行嗎?”
幾個宦官面面相覷,在所有的公子里,這位年幼的公子是最令人頭疼的,他完全不像他幾個兄長那樣,他的兄長各個都是帶著仁義之風,謙謙君子,可是到了他這里,那便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
他自幼聰慧,不到周歲就可以開口說話,這讓宮中人都非常的驚訝,到了一兩歲,他甚至可以讀書識字了,皇帝自然是大喜過望,急忙著重培養這位聰慧的皇子。
結果呢,這位皇子在跟著幾位大家讀了兩個月的經典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開始想各種辦法來逃課,死活不愿意再讀書。
這皇子為了不讀書,已經想了無數個辦法,其中包括裝病,裝傻,裝睡,裝死,到后來偽裝不管用了,他就直接攤牌了,揪大家們的胡子,往他們臉上吐口水,就差往他們帽子里撒尿了。
劉長心里也是憋屈,他要是早知道是這個下場,就應該裝傻,不應該那么早將自己表現出來,這下可好了,裝過頭了,想到那些大家們念經一般的聲音,他的腦瓜子就嗡嗡作響。
他覺得這學經典絕對稱得上是一種酷刑,一句話翻來覆去的研究,一個字有幾十種解釋,每種解釋都不相同,有些時候大家們教著教著自己就打起來了。
就在劉長陷入沉思的時候,那幾個宦官卻不知不覺的開始接近,劉長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猛地回身開始逃亡,“砰~~”,隨著一聲悶響,他也不知撞上了什么,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齜牙咧嘴的抬起頭來,卻是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臉漢子,這人看起來就很不好惹,方形臉配上那雜亂的胡須,眉頭緊皺,看起來就是無比的嚴肅,令人望而生畏,那幾個宦官早已是不敢抬頭了,低著頭,站成了一排,行禮拜見。
可劉長卻并不怕他,家父漢高祖,我怕誰??
“哎呀,我受傷了,好疼啊!讀不了書啦,快來人啊,帶我回椒房殿!”
劉長張開兩腿像簸箕一樣坐在地上,握著自己的腿大叫了起來。
那男人認認真真的將劉長打量了一遍,沒有說話,轉身就從他身邊走過。
那幾個宦官長嘆了一聲,無奈的抱起了劉長,朝著椒房殿走去。
.......
男人一路走到宣室殿,門口也沒有宦官稟告,男人略微遲疑,還是堅定的走進了殿內。
殿內,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抱著懷里的女人,正在說笑著。
這男人鼻梁高而眉骨隆起,胡須很茂密,隨著他開口說話一顫一顫的,戴著歪歪斜斜的長冠,衣冠不整,就是形容他這個樣子的,兩人聊的興起,男人又大膽了幾分,就在他準備下手的那一刻,有人闖進了宣室殿。
這大胡子看起來有些慌,他急忙拉上了脛衣,系上了系帶,而女人則是急忙躲在了他的身后。
那嚴肅的男人看到這辣眼的一幕,頓時氣急敗壞,重重的哼了一聲,怒氣沖沖的就朝著殿外跑去。
“哎!哎!”
大胡子一手拉著系帶,朝著男人奔跑而去,終于在男人跑出殿門之前,追上了他,大胡子猛地一跳,那男人就被他撞翻,被壓在了身下,他騎在那男人的身上,繼續綁著自己的系帶,綁好之后,方才笑著問道:“你怎么見了朕就跑?難道你覺得朕是個暴虐的皇帝嗎?”
“您就是桀紂..紂..紂那樣的皇帝!”
“哈哈哈~~”
大胡子劉邦大笑著,站起身來,得意洋洋的撫摸著自己的大胡子,那大臣起身,整理好衣冠,憤怒的盯著劉邦,劉邦這才收起了得意的模樣,小心翼翼的曬笑著說道:“周御史莫要怪罪,朕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昌冷哼了一聲,并沒有搭理他。
“哎,你這衣服都臟了,是朕的過錯啊!朕賠你十件,如何?”
“我這衣服,并不是陛下弄臟的,是公子所弄的。”
“公子?”
劉邦一頭霧水。
周昌這才結結巴巴的將方才遇到劉長的事情一一告訴了劉邦,并且最后非常嚴厲的說道:“父親的行為如果不正當,孩子就會效仿!”
顯然,他要用這個話題來勸諫劉邦而已。
劉邦憤怒的罵道:“這豎子!在朕的孩子里,肥最溫,盈最慧,如意類我,恒最善,恢最信,唯獨這個長,性情頑劣,無法無天,是最不像朕的那一個!”
他這明顯是反擊,你說孩子會效仿父親,那我其他幾個孩子怎么那么優秀呢?
“哦....”
周昌瞇著雙眼,略有所思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大漢帝國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