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吹起一地落葉。
隨著深秋將至,天氣也逐漸變得寒冷了起來。
渝州河兩旁的樹干光禿禿的,更是增添了幾分落寞和孤寂。
但是濟世堂的日子就像往常一般,普通,平靜且溫馨。
“小安大夫?”
安景和趙青梅正在研磨草藥,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一個穿著粗布衫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老李啊,怎么樣,你的腿腳好了沒?”
門口站的人是在渝州河上撐船的船夫老李,近來天氣轉寒,游玩的人也是肉眼可見的減少,撐船的活計自然也少了許多。
前段時間聽聞別人挑煤能賺些銀子,五十快六十歲的身體跑去挑煤,由于缺少經驗還有技巧,還硬撐著臉面,煤塊的分量絲毫不減,才干了兩天就扭了腳。
“經小安大夫醫治,我的腿傷哪有不好的道理。”
老李笑呵呵的拿出一個牛皮紙,道:“這里有幾個柿子,熟透了的,可甜了。”
安景看到這,連忙道:“真是客氣了,這柿子我們家也沒人吃,你還是拿回去吧。”
這船夫老李是個鰥夫,家中無兒無女,只有他一個人,平時的日子過得也是緊巴巴的。
“挨,幾個柿子不值錢的東西,小安大夫和小安夫人拿著吃就是了,莫非是嫌棄老李不成?”
老李一聽,頓時著急道。
趙青梅輕笑一聲,拿起桌子上紅彤彤的柿子把玩起來,“夫君,既然老李都這么說,就收下好了,我也好久沒吃過柿子了呢。”
“就是就是。”老李聽到這,頓時笑了起來,“小安夫人你要是想吃的話,我家里還有,掛滿了一樹,這腿腳不靈便了,我正打算找個小攤子,販賣這些柿子。”
“我就不打擾你們二位了。”
說完,老李一瘸一拐走出了濟世堂。
安景看著老李的背影,心中感嘆了起來,這尋常百姓就是這么樸實無華,每年來他都能收到不少像這樣的人情世故,前幾日還有人送來了一只土雞。
小黑仔吃骨頭都吃的肥頭大耳了起來。
“夫君,忙了一早上了,來吃個柿子吧。”
趙青梅掂了掂柿子,隨后將柿子皮都剝開了,伸到了安景的面前。
安景嘿嘿一笑,“夫人,晚上我喂你吃,這白天不應該你喂我了嗎?”
“死相。”
趙青梅美目含水,嬌媚嗔怪的道。
安景話是這樣說,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接過了柿子,趙青梅的臉皮還是薄了一些,不像他。
“姑爺,我剛才聽到說有吃的........”
就在這時,檀云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從后堂走了出來。
“你個憊懶貨,天天就知道吃。”
安景沒好氣的道。
這幾日,檀云的精神似乎又變差了似得,做什么事情都像是沒睡醒。
“柿子,剛才那人送來的是柿子嗎?”
檀云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柿子,不由得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姑爺........”
“拿去吃就是了,我還能不讓你吃?”
安景說完,坐到了椅子上繼續研磨草藥。
“姑爺你最好了。”
檀云興奮揣著兩個柿子,隨后坐到了門口。
小黑仔歡快的尾巴跑了過來,繞著檀云的腳邊不斷轉圈,蹲在地上,圓鼓鼓的肚子都貼到了地面,雙眼好奇的看著檀云手中的柿子。
“讓讓!快讓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響。
安景和趙青梅不由得看了過去。
只見兩個壯漢急匆匆的抬著一個擔架走了進來,擔架上躺著一個男子,男子面色發黑,雙目緊閉,臉上更是沒有任何表情。
這三人安景都認識,乃是山中的獵戶,濟世堂有一些草藥就是從這些獵戶手中收購的,最前面的獵戶正是負責和安景交易的柳麻子。
柳麻子一進來,雙眼通紅,連忙道:“小安大夫,你快看看陳小二.......”
“別著急,我先看看。”
安景安撫了一下柳麻子,隨后看向了躺在擔架上的獵戶陳小二。
這一看,眉頭頓時一皺。
陳小二身上完全沒有氣息的律動。
隨后安景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之上,發現陳小二的脈搏沒有任何波動,已經徹底停止了。
這說明什么,說明眼前的陳小二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但是在陳小二的身上卻布滿著一層黑色的氣機,這氣機不像是兇猛的煞氣,也不像是詭異的陰氣......
而且這氣機蠢蠢欲動,似乎正在向著周圍蔓延開去。
趙青梅也是發現了那氣機,眉頭不由得一皺。
“夫人,檀云,你們先退后。”
安景深吸一口氣道。
趙青梅和檀云聽到這,向著后方退了去。
“你們兩個,先把他抬出去。”安景深吸一口氣道。
兩個獵戶聽聞,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還是聽從安景的安排抬著擔架走出了醫館。
安景從藥柜臺上拿出一些艾草,手指用力將其捏碎,隨后大步走了出來,將這些艾草的碎末灑在了擔架上的尸體。
“小安大夫,人怎么樣?還有救嗎?”
柳麻子看到這,不解的問道。
安景搖了搖頭,道:“死了,只有大羅神仙才能救活,凡人根本就回天乏術。”
“死了!?”
柳麻子和另一個獵戶聽到,都是心神一抖。
“陳小二去了哪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安景不禁問道。
這黑色的氣機有問題,陳小二就是沾染了這黑色的氣機,最終才會命隕,而且看樣子這黑色的氣機凝而不散,似乎具有很強的傳染性。
“就在昨日,我們幾人一同上山,準備在今年最后一次狩獵。”
柳麻子咽了咽口水,隨后才道。
秋季的時候,一般都是獵物最為肥美的時候,這個時候是打獵最佳時機,一旦過了秋季,那便是殘酷的寒冬時節。
一般獵戶這個時候都不會再上山,一來搜尋到的獵物很少,二來防止獵殺太多,使得次年獵物急劇減少,這是行規。
甚至有的村鎮都會封山,防止一些獵戶私自進山打獵。
柳麻子繼續道:“我們上山狩獵,一般都是分開行動,只有遇到大蟲或者黑瞎子才會結伴而行,就這樣到了傍晚時分,我們準備下山,但是陳小二卻一直沒有出現,起初我們還以為他獨自回莊子里了,隨后便下了山,等我們回到莊子,卻沒有發現陳小二,這時我們才知道這件事嚴重性,隨后整個莊子獵戶都上山去搜尋陳小二,直到今天早上,才在一顆大樹下找到了這陳小二,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有一口氣........”
安景眉頭緊鎖,隨后看了那柳麻子和那獵戶一眼,道:“此事不簡單,你們最好先去報官要緊。”
他是一個大夫,要做的就是懸壺濟世,醫治病患,其他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做。
“好.....”
柳麻子和同伴相互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是十分的難看。
“這樣吧,我帶你們一同去衙役。”
安景沉吟了片刻道。
韓文新此刻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懶去了,兩人去了衙役尋不到人,到時候還耽誤了事情。
“那就麻煩小安大夫了。”柳麻子一聽,連忙感激道。
安景點了點頭,隨后走進了濟世堂,“夫人,我去一趟衙役,你照看一下醫館。”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一些。”
趙青梅關心的道。
“好。”
安景背著小藥箱跟著兩個獵戶匆匆離去了。
“小姐,這件事看起來并不簡單。”
檀云柳眉微微一蹙,隨后欲言又止。
她明顯能夠看的出來,那獵戶尸體之上有氣機殘留,心中不由得有些擔心姑爺起來。
“我知道,夫君的醫術高明,應該不會出事。”趙青梅緩緩說道。
安景的醫術她是看在眼中的,獨特且高明,甚至她覺得不比江湖一些名醫差,而且他還十分年輕,如果心思全部放在這上面的話,成為一代名醫想來是不難的。
對于醫道之上的問題,她倒是不擔心,再說還有魔教人宗高手暗中保護,一個普通的大夫應該不會招惹到可怕的高手。
“教主,我回來了。”
就在這時,李復周從堂外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幾本書冊,“姑爺這是去哪?我方才看到他走的十分匆忙。”
方才他和安景擦肩而過,發現安景眉頭緊鎖,一臉凝重。
要知道這小大夫醫術還是十分不錯,平日一些疑難雜癥到了他手中基本都是藥到病除,很少會出現這樣的神情。
檀云在旁道:“那獵戶上山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吊著一口氣沒死想要來問診的,現在送去了衙役去了。”
“原來如此。”
李復周點了點頭,隨后對著趙青梅抱了抱拳,道:“教主,何云開傳來了消息。”
“說。”
趙青梅坐了下來,神情淡漠。
李復周沉聲道:“據他所講,劉青山已經在準備召開五幫大會,商討五幫聯盟的事宜,暗中正在和他通氣,不過被他言辭拒絕了。”
何云開,當今天下五大幫之一三湖幫的幫主,二品巔峰的修為,當今大燕江湖虎榜之上排名第二。
此人急公好義,俠肝義膽,備受江湖中人尊崇,聲名極大,而且他的實力也是極為不俗,雖然是二品的修為,但是江湖大多數拳掌指手,刀槍劍棒幾乎樣樣精通,曾經就斬殺過一個一品高手,從此名聲大震,使得排在這虎榜第二。
此人在江湖受盡一些初出茅廬的小輩追捧,甚至奉為江湖君子。
不過在場幾人卻是十分清楚,那何云開不過是一個偽君子罷了。
此人真實的性情陰險毒辣,背信棄義,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擅長左右逢源,投機倒把之輩。
也正是因為如此性子,他才能在大燕江湖諸多勢力當中站的一席之地。
在爾虞我詐,危機四伏的江湖,沒有實力的君子就是死路一條。
雖然三湖幫是五大幫實力最低的,聲名最弱,但好歹也是五大幫之一,也是實打實的一方雄主。
“何云開言辭拒絕了?”
趙青梅淡淡的道:“依我看,他是滿心歡喜的答應了才是,他敢拒絕劉青山?”
劉青山是什么實力,那可是天花境界,幫內還有天六,郭玉春這樣的一品高手,就算七大金剛折損大半,但還有西山三怪,蒼山飛鷹等二品高手,總體實力可不是三湖幫能夠比肩的。
要不是魔教暗中扶持這三湖幫,還有何云開見風使舵的本事,三湖幫早就沒了蹤影。
何云開此人最擅長的就是左右逢源,除了暗中和魔教私通之外,此人不知道還暗地里投靠了哪一方大人物,這般兩頭吃,所以在大燕江湖當中混的也算是風水水起。
“五幫聯盟。”趙青梅輕笑了一聲,“你說如果這五幫大會真的召開之后,五幫聯盟的盟主卻不是劉青山,會不會很有意思?”
李復周聽到趙青梅這話,心中一震,“教主,你的意思難道是?”
難道教主想要扶持一個傀儡?如果能夠掌控五幫聯盟這樣勢力的話,到手魔教進入大燕可就輕松多了。
五大幫派實力明顯弱于七大派,但是為何在江湖當中聲勢卻不弱,很大原因便是五大幫派人數眾多,而且分布極廣,幫內眾人可以達到一呼百應的地步。
趙青梅繼續道:“五幫聯盟,劉青山沒那么容易成功,他不過是一枚棋子,真正博弈的是他身后人,若是真的能夠擺盤,我們何不與其博弈一番?”
李復周沒有說話,趙青梅想要摘取五幫聯盟勝利的果實,若是沒有竊取成功的話,那無疑讓大燕又增添了一方巨擘,到時候魔教想要進入大燕無疑是困難重重。
但若是真的摘取成功,那無疑是讓魔教如虎添翼。
在他看來,這分明就是在博一手。
“幫主此計也不是不行,不過當下五幫大會能否召開還尤為可知。”
李復周深吸一口道:“風雨樓,望京海,金角盟未必能夠和劉青山一心,而且其他有心人也未必愿意看到。”
“這事便讓劉青山去操心好了。”趙青梅淡淡的道。
李復周點了點頭,隨后思忖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道:“教主,屬下還有一件事要匯報,根據鬼面佛陀的情報,發現了天魔令.......”
“此言當真!?”
趙青梅眉頭一挑。
一旁的檀云也是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震。
天魔令,魔教之人沒有人會不知道這天魔令是何物,此物乃是上一任魔教教主江尚貼身之物。
江尚從來不離手。
如此說來,消失數年的教主有線索了?
天魔令重新出現了,莫非江尚真的死了?
“據說是在楚南英之子楚懷的府邸發現,但屬下總覺得有些奇怪”李復周凝重的道。
除了魔教頂尖高手之外,幾乎沒有多少人會認得這天魔令,難道說著天魔令是被楚懷僥幸得到?
趙青梅深吸一口氣,才道:“一定要查清楚。”
“是!”
李復周也知道此事的嚴重性,若是江尚還在的話,那魔教定能一掃頹勢,雄風重鑄。
要知道江尚可是宗師境界的高手,在這天下當中難有敵手,七大派除了蕭千秋之外,無一掌門是他的對手,在大燕江湖也是能夠震動江湖的存在。
他的生死,牽動著魔教的大勢。
“有人來了。”
趙青梅向著門外看去。
“小安大夫,小安大夫。”
不多時,一個老者拎著兩個又肥又大的兔子走到門口,高聲喊道。
“家里兔子肥了,可以殺了吃,我給你送來了三只。”
渝州城,衙役門口。
“莫非是尸氣!?”
安景腦海中還在想著那黑色的氣機,隨后心中一動。
在古籍《歸葬》當中,他曾經看到過,關于天下氣機的介紹,里面不僅有陰氣,煞氣詳細的描述,還有一種極為少見的尸氣。
所謂尸氣,便是大量尸體匯聚之后所形成,根據傳聞尸氣太過濃郁甚至會發生極為可怕的異變。
至于具體是什么可怕的異變,《歸葬》當中也是沒有說。
“安兄,還在想方才那事呢?”
鼻青臉腫的韓文新這時從衙役里走了過來。
“有些奇怪。”安景點了點頭道。
韓文新吃痛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道:“很正常,每年上山獵戶死了不少多少,不是大蟲就是黑熊子所謂,要么就是被江湖仇殺。”
韓文新作為捕頭,隔三差五就能看到死人和尸體,倒是沒有多想。
安景幽幽的道:“那陳小二死的蹊蹺,仵作也沒有檢查出異樣來,我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這倒是十分奇怪,不過秦捕頭不是去調查了嗎?他的能力在我之上,若是有什么問題他必定能夠查出來的。”
韓文新拍了拍安景的肩膀,笑道:“好了,我們就不要去糾結這些問題了,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好消息?”
安景看了韓文新一眼,心中納悶,難道昨晚那黑衣人暴打他之后然后和他說恩怨兩清了?如果是真的話,那確實是一個好消息。
“我爹今晚給我相了一個小姐。”韓文新嘿嘿一笑。
安景:“........”
“這事我還沒有和別人說過。”
韓文新眼中帶著一絲希冀,“據說那小姐長得十分標志,性格溫婉純良,而且家底殷實,在臨江城都有鋪子,如果此事能成........”
安景聽到著,不禁點了點頭,“那還挺不錯的。”
“安兄安兄,來來來,我們邊走邊說。”
韓文新一把拉著安景,向著遠處走去,越想越激動的道:“你來教我一些經驗。”
“經驗,什么經驗?”安景不解的道:
“就是你和弟妹之間相親的經驗,到時候我需要注意什么?”
“注意別暴露本性。”
“安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韓文新頓時露出一絲不悅。
“我說的可是事實。”
安景一臉認真的道。
韓文新若是暴露了本性,就依照他這條件也很難找到一個女子。
“你說弟妹當初看上你什么了?”韓文新自言自語道:“莫非是長相嗎?”
說到這,他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安景。
不得不說,安景長得確實不錯,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他的眼睛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修飾。但是細看之下,他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見底、如皓月般皎潔明亮。
“安兄,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
韓文新胳膊肘搗了一下安景道。
“長得不丑的話,還是挺好看的。”
安景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韓文新忍不住笑道。
“狗日的。”
韓文新聽到這,頓時一沉,輕哼道:“我覺得我們差不多,半斤對八兩罷了。”
“不不不!”
安景連忙搖頭,“韓兄你這就錯了,長得嚇人和長的嚇人那可不一樣。”
韓文新聽到這,頓時虎著臉。
谷</span>我長得嚇人?你長得嚇人?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閑聊,不多時已經來到了渝州河的古橋上。
此時兩邊的河道停泊著密密的扁舟,幾個船夫稀稀疏疏地搖著船,等待著游客。
“咦,那不是周老頭嗎?”
就在安景準備告辭回家的時候,韓文新看到前方那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驚呼道。
安景聽到這,也是看了過去。
只見前方一艘小船上,周先明雙手背后,一臉陶醉的站在船頭。
“離月姑娘,我周先明回來了。”
感受著新鮮的空氣,周先明心中莫名的感覺放松,就在這時,一道刺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旁。
“嗨,周老頭。”
周先明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安景和韓文新正站在湖畔旁,而鼻青臉腫的韓文新正在不斷向著他揮手。
“小安大夫啊,我終于見到你了。”
周先明直接無視韓文新,看到安景就像是看到親人一般。
“老東西,老子和你打招呼呢?”韓文新看到周先明對自己不理不睬,當下眉頭一皺。
這粗鄙的武人!
周先明心中暗罵一聲,但面上卻是賠笑道:“韓...韓捕頭你也在啊?”
“老小子你考的怎么樣啊?回來的這么早?”
看到這,韓文新頓時滿意的點了點頭:“是不是又落榜了?不過沒關系,此事早在我等預料之中。”
周先明沒有理睬韓文新,轉頭看向了安景,似乎想要說什么,“小安大夫”
“周先生,沒上榜沒有關系,千萬別氣餒。”
安景安慰道:“做牛做馬習慣了就好了。”
周先明聽聞,整個臉都是黑了下來。
韓文新想到了什么,在旁提議道:“為了慶祝周老頭秋闈歸來,依我看,我們不如聽聽曲怎么樣?”
“好啊。”
周先明聽到韓文新的話,頓時眼中一亮,他第一次發現這粗鄙的武人也不是那么粗鄙。
“算了吧,我要及時回去。”
安景搖了搖頭道。
“別啊。”
周先明一聽,連忙道:“小安大夫,若是沒有了你,那滿天星河如同少了明月爭輝,還有什么意思?”
韓文新在旁連連點頭:“就是啊,安兄,我和這周老頭隔了一代人,沒有什么共同語言。”
周先明看了一眼韓文新,深吸一口氣,心中暗道:“算了,為了能夠勾欄聽曲,我忍了。”
“我真的去不了。”安景搖了搖頭。他到現在還記得上次和周先明去聽了個曲,被發現的后果。
說不定兩人就有內鬼,尤其是周先明,為了銀子隨時可以出賣自己。
勾欄聽曲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周先明眼珠一轉,道:“不如這般,我去把李先生也叫來,我們一同前去,這樣人多也熱鬧。”
“李老先生嗎?”
韓文新聽后眉頭微微一皺,他和這些讀書的反正是尿不到一個壺里。
安景聽聞卻是心中一動,上次沒有試探出李復周來,這倒是一個好機會,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也好。”
安景想了想,道:“不過就勞煩周先生跑一趟了,順便.......”
“小安大夫就放心交給在下吧。”
周先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
果然,有誰能夠拒絕勾欄聽曲呢?
渝州河上。
一艘畫舫隨著水波飄蕩,清脆悅耳的琴聲從中飄逸而出。
畫舫中,安景,李復周,韓文新,周先明四人分別坐在案幾之上,前方有著一妙齡女子正在撥弄著琴弦。
“李先生,我們許久沒有這般聽曲了。”
周先明轉頭看向了李復周感嘆道的。
“一共是二十三天。”
李復周點了點頭,隨后端起酒杯道:“來,我們喝一杯。”
“來,喝一杯。”
周先明也是舉起酒杯。
兩人推杯換盞,惺惺相惜,盡顯情深義重。
旁人不清楚之人的來歷,李復周可是十分清楚。
周先明,蜀道夏城人,其父原本是夏城主簿,自幼便跟隨父親習文弄字,七歲時便凜然如成人,聞講《九國春秋》,即能了其內涵深意,其后手不釋書,至不知饑渴寒暑,乃是夏城有名的神童,在其十二歲的時候家中糟了大難,因為一場貪污案其父被發配邊疆,其母很快也郁郁寡歡而死。
周先明沒有參加科考,反而變賣所有家產,游歷四方數十年,最后定居在了這渝州城。
通過李復周的觀察,周先明卻是一個大才,一個隱沒在坊間的大才,可能他的文宮早就孕養出了一股文氣,若是具現的話前途一片光明。
魔教正是用人之際,尤其是周先明這般能夠洞悉局勢的謀士。
“哎,這二十多天不見,竟然如此漫長。”
周先明放下酒盞,唏噓不已,“不知道諸位這段日常過得如何?”
他在臨江城可是‘省吃儉用’,過得十分寒酸,哪有在渝州城夜夜笙歌的日子快活。
“我的日常沒有常。”韓文新夾起一口肉食放到嘴中,搖頭晃腦的道。
“粗俗!”安景忍不住道。
李復周點了點頭,隨后淡淡的道。“閑來無事,不過插花弄玉耳。”
安景:“”
“小安大夫呢?”周先明看到安景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我?”
安景平靜的道:“我一天不過一日三餐,比不得他們瀟灑。”
“聽到諸位安好,我就放心了。”周先明點了點頭。
原來,他們過的都比我在臨江城要好的多,想到與勾欄隔湖相望,受盡冷風吹,他酸了。
安景想了想,道:“對了,周先生,你這秋闈也過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回茶館說書?”
“說書?”
周先明搖了搖頭,道:“算了,秋闈之后,還要趕往玉京城會試與殿試”
“會試與殿試?”
韓文新手中動作一頓,“你不是落榜了嗎?”
“我何時說過落榜了?”
周先明沒好氣的道:“我中了,而且是高中榜首。”
榜首!?
韓文新聽到這,眼珠一瞪,隨后大笑了起來,“老小子,你又在白日做夢了?你若是中了魁首,我就把這渝州河的河水喝干。”
周先明吹胡子瞪眼道:“這可是你說的。”
韓文新冷哼道:“我韓文新說話,一口涂抹一口釘,說喝干就喝干。”
“你就等著喝吧。”周先明也是不甘示弱道。
“好了好了,別為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爭吵了。”
安景在旁做起了和事佬,笑道:“周先生,你真要去玉京城啊?”
“那是當然,此次秋闈不過是小試牛刀。”
周先明點了點頭。
他周先明既然選擇出仕,那自然就要做到極致,要不然不如在渝州城說書。
安景一臉可惜的道:“那還真是可惜了,我一直很喜歡聽你講的書。”
他這話可沒有作假,若是先來無事,他最喜歡的便是在旁邊茶館聽周先明說書。
周先明擺了擺手笑道:“都是真真假假,道聽途說罷了,如果小安大夫想要聽,以后我無事了便告訴你一些好了。”
安景心中一動,道:“不妨現在就給我講些,我一直很好奇那魔教之事。”
“魔教!?”
周先明聽聞,頓了頓。
李復周也是看了過來,周先明對魔教的看法讓他也是很感興趣。
“魔教有什么好聽的,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罷了。”韓文新擺了擺手,“安兄,你若是想聽,我可以跟你說說玄衣衛的屠戮各方宗門的故事,那可比魔教的有意思多了。”
安景在旁看了一眼韓文新,心中卻是腹誹道:韓兄,你可知道你旁邊的那位是誰?你這是在作死的邊緣徘徊啊。
李復周仿若沒有聽到一般,鼻觀口,口問心,眼中更是連一點波瀾都不沒有。
看到穩如泰山的李復周,安景不由得贊嘆,這老狐貍真是太深沉了。
周先明在旁連忙道:“此言差矣,那魔教可不是喪家之犬.......”
“魔教?總有一天我要手刃幾個魔教妖人。”韓文新一口酒水喝了下去,隨后拍了拍腰間的長刀,顯得自己豪氣十足。
但是在安景看來,韓文新仿佛在對李復周說:來打我啊,來到我啊..
眼看韓文新還要繼續亂說,安景在旁道:“周先生,你說,我聽著呢。”
若是讓李復舟心中產生不滿,韓文新能否活過今晚都尤為可知......
韓文新看到安景打斷自己話,反而讓周先明說,撇了撇嘴,也沒有再說什么。
“魔教嘛,確實是江湖天下一頂尖勢力。”
周先明微微頷首,隨后道:“麾下天地人三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座,高手云集,而且在東羅關扎根已深,據最近江湖傳聞,這魔教蠢蠢欲動,有再次席卷大燕的意向。”
韓文新聽聞,訕笑道:“這都是江湖傳聞,你也信?”
韓文新是渝州城捕頭,平日就是給玄衣衛打下手,自然知道魔教一些事宜,不過他內心認為魔教卷土重來不過是空穴來風,當不得真。
畢竟當今大燕玄衣衛威震江湖,連真一教都要暫避鋒芒。
粗鄙的武人!
周先明瞥了一眼韓文新,心中頓時有了想法,道:“韓捕頭,你可知江湖之中的傳聞,并非全部都是無得方矢,定是有著蛛絲馬跡可尋,這才傳的沸沸揚揚,而且魔教發源地在大燕,回歸大燕是他們教內宗旨,怎么可能會放棄?”
“當真?”
韓文新聽到這,眉頭一凝。
“千真萬確。”
周先明點了點頭,笑瞇瞇的道:“魔教之人有天地人三宗,人宗專門負責稽查,打探情報,隱匿在市井,廟堂,江湖當中,可能這探子就在你面前,可能是這彈琴的佳人,可能是小安大夫,也有可能是李先生,更有可能是你同僚,平日你對魔教言語中傷,若是魔教真的卷土重來”
說到這,周先明沒有再說話。
韓文新卻是打了一個寒戰,原本他是無所畏懼的,但是此刻被周先明一說頓時感覺有些冷颼颼的。
眼睛卻是掃向了在場眾人。
“叮!”
正在彈琴的女子被韓文新一看,手中動作也是一頓,隨后連連擺手,“我...我不是...我不認識什么魔教......”
“沒事沒事,你繼續彈繼續彈。”韓文新干笑了兩聲。
安景卻是暗道一聲,老周你真是說的準,我們這個畫舫當中還真有一個魔教的探子,而且還是一個探子頭頭,此刻就坐在你對面。
李復周看到這一幕,心中卻是笑了起來,平日他總是聽書韓文新這小子喜歡吹牛,沒想到膽子也是這般小。
周先明心中大快,面上卻是嘆道:“韓捕頭,我不妨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韓文新眼中浮現一絲不解。
“你還記得王志平和王和叔侄二人吧?”周先明道。
“記得,此事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可是我親自去調查的此案。”韓文新立馬想了起來,道:“那場景可嚇人了,誅十族”
說到這,韓文新面色一僵。
周先明冷笑道:“沒錯,當今圣上滅滿門也就是九族,只有得罪了魔教中人,才會誅十族!”
李復周坐在一旁,自始至終臉色都是平靜無比,只有說到誅十族的時候微微一訝。
安景冷笑一聲,這老頭連皺紋都是戲。
“哐當!”
韓文新聽到這,手中酒盞都是掉落到了地上,頓時結結巴巴的道:“周...周先生,你說的是真是假?”
此刻韓文新感覺有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接沖到天靈感,涼透了一般。
“我騙你作甚?”
周先明看到這,心中歡呼雀躍,面上卻依舊嚴肅萬分。
“王和,王志平!”
聽到這,安景眉頭頓時一皺。
對于這二人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和青梅成親之日,王志平前來搗亂。
后來被一群神秘高手滅了十族。
難道他們是被魔教之人所殺的?
“我.....我......”
韓文新話都說不出來了,眼中盡是驚恐之色。
魔教之人竟在我身邊!?
“撲通!”
想到這,韓文新不由得想起王和,王志平十族的死狀,臉色一片蒼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先明沒想到韓文新如此不經嚇,連忙道:“韓捕頭不用著急,方才都是我的猜測,王和,王志平二人應該不是魔教所為,畢竟魔教卷土重來,還不宜如此張揚,而且江湖當中也有不少人效仿魔教殺人手段也是常有之事。”
安景也是點了點頭,魔教之人想要進入大燕,如此張狂也不大可能。
就像李復周這老小子,還不是茍在自己家中。
韓文新驚魂未定的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沒有緩過來。
“韓兄,周先生所說都是猜測,你別慌啊。”
安景也是在旁道。
魔教人宗之主就在你身邊,你怕啥,他要殺你,沒人能擋得住,能夠死在他的手中是你小子的榮幸。
“我....我沒慌,就是腿抖了一下。”韓文新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三爺,你看,我說對了,韓文新就喜歡吹牛皮。”
安景在旁笑呵呵的道:“魔教好大的勢力,誰敢動?”
“魔教嗎?”
李復周抿了一口小酒,終于不再沉默了,“確實是一群喪家之犬,韓捕頭說的沒錯。”
“李先生,這話我可沒說,你別污蔑我。”韓文新立馬急了。
安景:“???”
周先明:“???”
我韓文新說話,一口吐沫一口釘這話仿佛剛才還縈繞在耳邊。
“別怕啊,韓捕頭。”
李復周笑道:“我們都是正經百姓人家,又不是魔教妖人,他們出現在大燕也和我們沒有關系,難道還能那我們這群百姓開刀不成?”
看著李復周如此話語,安景眉頭皺的更深了,好奸詐的李復舟啊。
“對對對。”
韓文新連連點頭道:“李先生此言沒錯,我們都是正經百姓,不是魔教之人,那么大的勢力,我們怎么可能接觸的到?”
“別說這些了,來喝酒。”
說著,韓文新給自己倒滿了酒,舉起酒杯的手還有些顫抖。
“來,喝!”
周先明也是舉起酒杯。
“姑爺,一起喝一杯。”李復周看向了一動不動的安景。
“三爺,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四人也喝的七七八八了,彈琴的女子也退下了場。
喝的興起,皆是敞開了心扉,話語都是變多了,尤其是韓文新,原本就喜歡胡亂說話,吹牛皮,喝多之后更是喜歡胡言亂語。
似乎已經把方才的驚嚇完全拋之腦后,嘴角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情來!”
這時,韓文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錯愕道:“我爹說了,今晚給我相個貌美如花,家境殷實的小姐。”
可能是喝的有點上頭,這一把掌結結實實拍在臉上,頓時浮現出五個鮮紅的手掌印。
安景在旁聽到這也是一愣,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貌美如花,家境殷實......
周先明在旁一聽,幸災樂禍的道:“那豈不是沒了?”
這等好女子,嫁給韓文新也是耽誤了人家。
“我真不是人。”
韓文新怒斥著自己:“喝酒的時候,竟然還想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