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在白茫茫的大地襯托下,顯得更加深邃幽藍,月光清冷,顫顫的感覺如一粒碎石,像是輕輕擊在一潭湖水的心底,輕輕蕩漾。
周先明坐在家中,手中拿著筆,看著面前書冊,不斷哈著氣,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似乎在想著什么心事。
在他周身,好似飄逸著淡淡白色氣機,融入那微弱的燭火中。
“咚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叩門聲。
“是誰!?”
聽到這聲音,周先明身子一個激靈,隨后心中嘀咕起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那黑衣人,他每次來的時候從來都不敲門,難道是小安大夫和李先生,但是兩人才來給我送過冬衣走了......
周先明小心翼翼的走到門口,隨后從門縫看了一眼,這才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百褶裙,相貌較美的小侍女,手中提著一盒糕點。
“你這是?”
周先明認得這侍女,正是離月貼身的小倌。
侍女掩嘴輕笑道:“我家小姐說了,多謝周先生送來的詞,寫的極好,這是她讓我給你帶來的。”
“原來是離月姑娘送來的。”
周先明聽到這,眼中露出一絲欣喜,隨后慌忙的接過了糕點盒。
“小姐還說年關將至,天氣越發寒冷讓周先生注意身體。”
小侍女眨了眨眼,笑道:“這是我家小姐親自做的,還沒人能夠吃的上呢,周先生有福氣了。”
“你帶我回去謝謝你家小姐。”
周先明聽到這,頓時心中美滋滋的,道:“姑娘先等我片刻。”
說著,周先明急匆匆的向著家中跑去,好一會才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封帖子,“這是我新寫的詞,你且送給你家小姐。”
“好,我知道了,就先告辭了。”
小侍女接過帖子,行了個禮便離去了。
看著小侍女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糕點,周先明不由得笑了起來,“果然,離月姑娘還是欣賞我這才華橫溢的讀書人。”
興平十三年,臘月三十。
清晨天還未亮,便能夠聽到一連串‘噼里啪啦’爆竹聲,嚇得小黑仔一個咕嚕就從檀云的靴子滾落了下來,隨后對著門外吠了起來。
“汪汪!汪汪嗚!”
“啪!”
就在這時,一個靴子狠狠砸了過來,小黑仔嗷嗚了兩聲停止了叫喚,一雙大眼睛無辜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佳人。
“檀云,快起來了。”
門外傳來安景的聲音。
“姑爺,今天起這般早啊?”
檀云聽到這,麻利的披上了紅襖子,穿好了鞋襪。
安景看著面前的檀云,眼中一亮:“換上新衣服,人都精神多了。”
“那當然了,俗話說的話好,人靠衣裝馬靠鞍。”
檀云笑嘻嘻的道:“姑爺,你要是有銀子,我不是天天都可以換新衣服?”
安景嘴巴張了張,道:“天天盡想著從我身上搞銀子,你不應該自力更生嗎?”
若是尋常大夫,其實應當是十分富裕的,但濟世堂藥價不貴,而且從藥農,獵戶手中采購藥草的時候也沒有壓價格,所以利潤并不高。
而且濟世堂上的流水支出,后來都是趙青梅在管理,安景只有出門問診的時候會收取一些診費。
若是遇到了富庶人家,診費給的多,倒是能存上一些,若是窮苦人家,有的時候還分文不取。
就算留下一些,也被李復周給敲詐走了。
想到這,安景忍不住腹誹道:以后若是還有機會見到李復周,定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
如果李復周知道安景心中所想,定會為自己打抱不平,老夫才看不上你的兜里的幾個鋼镚,況且他一文錢都沒有花 檀云嘟嘴道:“姑爺,瞧你這話說的,我作為丫鬟,現在不就在自力更生?”
“放心好了,姑爺有錢了,定不會忘了你,一文錢掰成兩半都會分你一半。”
安景輕咳了兩聲,將手中的桃枝遞了過去,“這是新折的桃枝,你吃過了早飯就用它驅驅邪,我一會還要去貼春聯,貼門神。”
檀云接過了桃枝,揮舞了兩下,道:“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吃飯。”
我現在就去吃飯....
安景眉頭挑了挑,重點不應該是吃了飯干活嗎,想到自己還有的忙,他也沒有多說什么便向著大堂走去了。
此刻趙青梅正擺弄著桌子上的筆墨,身上還披著一件紅色裘袍,畫了淡淡的妝容,使得精致的面容更加柔美,動人心魄。
看到安景走來,趙青梅擺好了硯臺,笑道:“夫君,這對聯等會讓三爺寫了,風干片刻你再貼上去吧。”
“三爺嗎?”
安景聽到這,下意識的嘀咕了一聲。
李復周?!
那可不行!
他可是魔教人宗之主,萬一日后筆跡被認了出來,那可就麻煩了,雖然這種概率很小,但是作為細心的人一定要防一手。
滿打滿算,時間也不過七個月了,這段時間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他的字寫得極好。”趙青梅看到安景不說話,便繼續道:“去年家中的對聯就是他寫的。”
“這種小事,還是不勞煩三爺了,他不是去叫周先生了嗎?等他回來都晚了。”安景笑了笑道:“要不我來寫?”
“你寫?”
趙青梅嬌嗔道:“算了,還是我寫吧,你寫的字沒幾個人能夠看懂。”
安景寫字十分隨性而為,而且基礎十分之差,但是細細看去又有種獨特的靈動之美,反正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很不喜歡。
因為喜歡的人都看不懂,韓文新就很喜歡他的字,說他的字有一股仙氣。
安景聽到這,連忙豎起大拇指,道:“好,夫人的字遒勁有力,神韻超逸,瘦勁清峻”
反正只要不是李復周寫,家里誰寫都可以。
“少拍馬屁了,先去吃年糕吧,桌子上小碗是你的。”
趙青梅莞爾一笑,青蔥玉指點了點安景的額頭。
“我知道了。”
安景聽到這,哼著小曲快步向著膳堂走去。
當他走進去的一刻,便看到檀云已經坐到了桌子上,正在抱著一個大碗大塊朵頤,不亦樂乎。
“好險......”
看到這,安景額頭不由得浮現一絲冷汗。
若是來晚的話,他連小碗都沒了。
想到這,安景深吸一口氣,坐下來拿起筷子,而當他拿起筷子的一刻,不由得愣了一下。
碗中清湯寡水,哪里還有年糕的影子。
“給......”
檀云依依不舍的將咬了半口年糕放到了安景碗中,懦懦的道:“我以為那碗是我的,我吃了后還沒吃飽,姑爺,我這只咬了半口......”
說到這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死死看著那小半口的年糕。
冬日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
街道上,到處都是孩童玩鬧還有爆竹‘噼里啪啦’的響聲。
安景站在凳子上,小刷子沾著米糊刷了一下那春聯,隨后對著那條線便貼了上去。
看到安景不說話,一旁提著米糊桶的檀云道:“姑爺,你別生氣了,我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不,我沒生氣,真的沒有生氣。”安景聽到這,連忙搖頭道。
“那你怎么不說話了?”檀云又問道。
“干活呢,有什么好說的。”安景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好吧。”
“你快去看看夫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這里已經差不多了。”
安景從凳子上走了下來,隨后看了一眼對仗工整,貼的完美無缺的楹聯,滿意的點了點頭。
檀云眼中一亮,提著小木桶快步向著灶房走去了。
正在這時,李復周和周先明從遠處的走了過來,相談甚歡,有說有笑。
讀書人的小圈子總是有著共同的話語,像安景這樣的粗人很難融入進去。
“安大夫,辛苦了。”
周先明對著站在門口的安景拱了拱手道。
“這對聯應該是小姐的字吧?”李復周看了一眼墻上的對聯。
“咦,這對聯妙啊!”
周先明看到這墻上的對聯,眼中浮現一絲驚訝。
李復周也是看了過去,不由得贊嘆道:“好聯!”
百世歲月當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橫批:萬象更新。
有的東西并非是遣詞造句好,才是好,而是那種溢于言表的意,那種氣魄讓人不由得為之一動。
僅僅是從這一副對聯當中,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氣概。
這對聯乃是趙青梅執筆,安景所述。
明年,對于安景來講可并非只是新的一年那么簡單,萬象更新十分的契合。
“安夫人真是好氣魄。”
周先明不由的感慨道。
李復周也是微微頷首,只有教主才有這般雄渾的氣魄,這個千古江山今朝新,細細想來,也是十分有深意。
“我們進去坐一會,大飯馬上就做好了。”
安景懶得解釋,提著小凳子向著家中走去。
說著,三人向著膳堂走去。
安景看著滿懷笑意的周先明,奇怪的道:“周先生,最近看你神清氣爽,莫非是有喜事上門?”
近來一段時間,周先明倒是很少來尋李復周勾欄聽曲,這倒是有些稀奇,莫非真的在家閉門讀書習字,準備會試了?
“確實有喜事。”周先明不覺喜上眉梢。
李復周在旁問道:“莫非是那花魁?”
能夠讓周先明如此喜悅的,恐怕也只有那畫舫中的花魁了。
周先明笑而不語。
安景看到這,暗暗驚道:莫非真是 這世界還真是奇妙,總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現。
李復周眉頭微微一皺,但隨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對于那紅館畫舫中的花魁,他可是十分清楚,乃是風雨樓的頂尖殺手血靈劍,此人修煉的血靈決,修為越是高深,壽元便會消耗的越快。
正說著,三人已經走進了膳堂。
“先坐吧。”安景看到周先明沒有再說話,當下也沒有再多問。
“姑爺,菜都燒好了,夫人讓我問你現在要上嗎?”
這時,檀云探出了腦袋問道。
“快上吧,邊吃邊聊。”
安景沒好氣的道,早上也沒吃,中午沒吃,他現在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好,我知道了。”
檀云吐了吐舌頭,便匆匆下去了。
不多時,一盤盤美味佳肴便被檀云端了上來。
白切雞,燈籠蝦,醬豬手,四喜丸子,醬牛肉,糖醋排骨,腐竹紅燒肉,清蒸鯽魚,胡蘿卜玉米大骨湯,還有兩盤抄蔬菜。
色香味樣樣俱全,香氣四溢,讓人不禁大咽口水。
“安夫人,不僅博學多才,這廚藝也是一等一的高超!”
周先明看到這,忍不住贊嘆道。
“先把爆竹放了。”
安景這時從胸口拿出了火折子,走到門外準備點燃這爆竹。
放了這爆竹,就能吃這大飯了。
“咻!”
隨著火芯被點燃,只聽到一連串‘噼里啪啦’的聲響起。
“汪汪!”“汪汪!”
小黑仔在旁蹦蹦跳跳,十分的興奮。
眾人都是捂著耳朵快步走進了屋子當中。
“吃飯了吃飯了。”
安景一天都沒吃飯,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周先明也是笑道:“來來來,李先生,安大夫,安夫人,檀姑娘,今日興平十三年最后一天,我們好好喝上一杯。”
李復周看著還站在一旁的趙青梅,連忙道:“小姐快入坐吧。”
趙青梅點了點頭,隨后坐到了安景身旁。
檀云在旁迫不及待的道:“姑爺,你快嘗嘗,看看這味道咋樣。”
“夫人的廚藝,自然是極好。”
安景率先坐了下來,竹筷一夾就命中那個豬手,“過年了,啃豬蹄兒是要給來年有個撓頭!這可是我特意買的前蹄。”
其余幾人也是坐了下來,一個個都是帶著笑意。
周先明搖頭晃腦的道:“安大夫這寓意好啊,前蹄是往回撓,這說明只進不出,明年財勢興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周先生這嘴皮子倒是挺滑溜的。”
趙青梅似乎想到了什么嬌笑道:“家里開個醫館,不求發財,只求平安就好。”
李復周若有所感:“是啊,平安也是難得可貴。”
“姑爺,你快吃吧。”檀云看著安景遲遲沒有下口,催促道。
“你那么著急干什么?”安景奇怪的道。
檀云有些不對勁啊,竟然讓自己快吃?
“姑爺早上沒吃,中午沒吃,我不是擔心姑爺嗎?”檀云低著頭小聲道。
“你知道我沒吃,還算有點良心。”
安景輕哼了一聲,隨后對著眾人笑道:“這豬手軟糯,顏色純正,定是十分美味,我就先吃為敬了。”
說著,他一口咬下了那豬蹄。
但是下一刻,他咀嚼的嘴巴突然一頓。
“姑爺,姑爺,你快說怎么樣怎么樣?”檀云巴巴的看著,看到安景不說話,頓時迫不及待的道。
其余三人剛準備動筷子的手也是停了下來,奇怪的看著安景。
“安大夫,這豬手難道不對勁?”周先明忍不住問道。
“嘔!”
安景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扶著門口的柱子便將口中的肉吐了出去。
小黑仔這時快步走了過來,嗅了嗅安景吐出來的肉,隨后一臉嫌棄的跑開了。
“安大夫,你....你這是....?”
周先明看到這,嘴唇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這菜里面有毒不成!?
“姑爺,你沒事吧?”檀云看到這,忙上前扶著安景。
安景只覺得舌頭有些酸麻,看向了趙青梅,“夫.....夫人,你莫非是想要謀殺親夫不成?”
趙青梅掩嘴輕笑,“夫君,看你這話說的。”
“那這豬手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安景指著碗里的豬手,手指都是一顫。
苦的!
你吃過比中藥還苦的豬手嗎?!
我吃過 李復周和周先明兩人也是看向了那豬手,那豬手色澤圓潤,光華,看著沒有任何問題啊。
“姑爺,這不是夫人做的,是我做的。”
檀云在旁小聲道。
“什么!?”
安景聽到這,頓時眼睛一瞪。
“原來如此。”
周先明聽到這心中恍然,隨后重重松了口氣。
他還以為有人投毒。
若真是如此,那麻煩可就大了。
倒是李復周奇怪的看著檀云,對于自己的徒兒,他是十分了解的,有兩件事基本上從來不愿意去學去做,一是讀書,二是做飯。
“姑爺,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
檀云低著頭,兩個小手交纏在一起,聲音更小了,“你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嗎?”
趙青梅笑意更深了。
安景回想到方才的豬手愣了片刻,隨后失聲道:“我是說了,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但是我沒說讓你抓掉他的胃”
抓掉他的胃......
檀云頗為委屈,臉色帶著幾絲潮紅,道:“我沒...我沒有,姑爺,我就想要報答你,而且我是按照小姐說的燉了兩個小時”
安景自顧自的喝了一杯茶水,漱了漱口才道::“你這是報答我嗎?你這是在報復我。”
聽到安景這話,趙青梅再也繃不住了,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鵝鵝鵝鵝鵝鵝...”
“哈哈哈!”“哈哈哈!”
李復周和周先明相視大笑。
安景看向了趙青梅,問道:“夫人,你為什么剛才不提醒我?”
趙青梅眉頭一挑,反問道:“我做的菜你都分辨不出來了嗎?”
安景:“”
周先明一本正經的道:“這豬手軟糯,顏色純正,我看就留給安大夫最好了。”
“來,李先生,我們先喝一杯。”
李復周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和周先明碰了一杯。
安景坐了下來,連忙陪笑道:“夫人,這其中還有那個是下過毒?”
下毒!?
檀云聽到這,心中頓時充滿委屈,這可是我耗時兩個小時做的,姑爺竟然說我下毒。
趙青梅輕笑道:“除了那豬手之外,其余都是我做的。”
“那就好,我們開動吧,方才那只是一點小波折罷了,這就像是人生而已,風雨過后肯定是晴天。”
安景聽到這,頓時松了口氣,此刻他的胃酸翻涌,竟然覺得有些不餓了。
“小黑仔,他們不吃,你吃!”
檀云端起豬手,氣呼呼的走到了門口,拿起一塊遞到了小黑仔面前。
小黑仔頓時搖頭晃腦的走了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那豬手,隨后竟一溜煙的跑遠了去。
小黑仔都不愿意吃。
看到這,檀云頓時一臉沮喪。
“其實,你不用灰心喪氣。”
安景想了想還是安慰道:“最起碼這次的豬手它熟了,這就是進步不是嗎?”
“對啊。”
檀云眼中一亮,“姑爺,你說的有道理,下次說不定我就可以做的更好了。”
“來,喝酒!”
安景聽到‘下次’二字心中一顫,連忙轉過頭,看向了李復周和周先明。
“來,安大夫我們走一個,這一年的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尤記得年初時你也是孑然一身,如今已經娶妻,就差生子了。”
周先明唏噓不已的道:“而年初的我還身無分文,以書說討生活。”
安景毫不留情的揭穿道:“現在一年過去了,你依舊是身無分文。”
“不,我現在有了希望。”
聽到安景的話,周先明似乎并沒有氣憤,而是眼中充滿了希冀。
安景夾起一塊排骨,淡淡的道:“我只希望你別得了老寒腿。”
“姑爺,此話何意?”李復周手中筷子一頓笑問道。
安景放下筷子和李復周碰了一杯,道:“周先生呢,體質差,經常容易風寒。”
“別聽安大夫瞎說,我體質不差。”
周先明連忙解釋道:“以前那黑.....三爺沒來的時候,我很少以有銀子去勾欄聽曲,但周某唯獨鐘愛這絲竹之聲,經常在畫舫外站著旁聽,那時衣服也是十分單薄,站的久了,寒風一吹,所以經常會感覺頭暈眼花,便來到醫館讓小安大夫看,他說我是感了風寒,夜夜吹著冷風不好,不過后來我就很少患了風寒了”
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誰又愿意去做舔狗呢?
“哦?這是為何?”李復周又問道:“后來莫非不吹冷風了?有銀子進勾欄去了?”
周先明搖了搖頭,道:“安大夫說吹冷風不好,后來我就不來問他。”
李復周聽聞手中酒杯都是一抖。
趙青梅在旁給安景添了一杯酒水后,心中卻是忍不住感嘆,沒想到這周先明竟然也是如此深情之人。
“沒想到你們都已經喝上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韓文新,手中拎著兩壇烈酒。
“韓捕頭坐,檀云你去填個碗筷。”
趙青梅招呼道。
安景笑道:“我說對了吧,韓兄肯定回來,而且不多不少帶了兩瓶老酒,這必定是從他韓叔那里順過來的好酒。”
韓文新兜里存不住銀子,一有銀子便花了去,去年這時候,他和安景吃酒,便是偷了韓舉藏在地窖當中的好酒。
“知我者安兄也。”
韓文新哈哈一笑,隨后坐到了周先明的身邊,“李老先生,周老頭,你們要去京城了,以后喝酒的機會就少了,我怎么能不來。”
周先明舉起酒杯,洋洋灑灑的道:“待我高中歸來,請你一醉方休。”
韓文新搖了搖頭,道:“等你高考落第,我請你勾欄聽曲。”
粗鄙的捕頭!
周先明聽到韓文新這話,頓時氣的牙癢癢的。
“來,喝一杯。”
安景起身,看著屋外的月光,“興平十三年的最后一天,我們舉杯一同慶賀一番吧。”
不知不覺已經是十一個年頭了,日子過的可真快啊。
“新春佳節,應當是新的開始。”周先明臉上泛著一絲潮紅。
“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明年祝我安兄生個大胖小子。”韓文新看擠眉弄眼道。
“新年新氣象,新的一年就像我的襖子一樣,都能紅紅火火。”
“來,都在酒中。”
眾人舉杯共飲。
屋外是月滿西樓,萬家燈火,屋內那數不清的歡聲笑語,屋外是那‘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眾人舉杯歡慶,眼中都是帶著笑意。
檀云擦了擦嘴,長長舒了口氣,心中下定了決心:新的一年里,我一定要找到那劍客的行蹤,一定。
李復周一一掃過眾人,心中不由得感慨,這般平靜溫馨的日子,對于自己而言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了吧。
多年后,再次回首,那些埋藏在砂礫當中的平靜的日子,仿佛才知道它才是最好的。
對于他們每個人來講,也是彌足珍貴的寶貝,在他們漫長的一生當中,比任何事情都珍貴,都值得回味。
“真是好烈的酒。”
韓文新一把擦干了嘴角的酒漬,“痛快!痛快啊!”
周先明不動聲色的道:“韓捕頭,來嘗嘗這豬手,潤潤口,安大夫都說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天下無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
安景一一送走了志得意滿的周先明和微醺的韓文新,隨后邁著碎步走到了家中。
檀云和趙青梅正在收拾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飯。
“三爺人呢?”
安景問道。
趙青梅一邊擦拭著桌子,一邊道:“三爺說他高興,喝的有點多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安景聽聞點了點頭,那老頭性子是有些孤僻,不過看其今天喝酒的架勢,確實也是喝開了,后面韓文新帶的兩壇酒,他一個人就喝了一壇。
“姑爺,我們什么時候放煙火?”檀云想到了什么道。
她可記得很清楚,前幾日去集市的時候,安景買了不少煙火,到現在還沒放過。
“那現在就放,走吧。”
安景笑了笑。
“好啊。”
趙青梅輕輕一笑。
“走,放煙火,我最喜歡看煙火了。”檀云興奮的將手中抹布扔在桌子上。
隨后三人抱著煙火,來到了前堂。
此刻雖然已經夜已經深了,但是街道之上依舊可以看到萬家燈火,還有那嬉笑之聲。
“姑爺,你快點,我已經坐好了。”
檀云抱著小黑仔爬到了屋頂,對著下方安景喊道。
安景看了檀云一眼,隨后重重嘆了口氣,讓她開心一下,說不定就忘了要下毒的事情了。
“咻!”
整條大街頓時燈火通明,姹紫嫣紅,席卷在那蒼茫,浩渺的夜空之上。
那熠熠生輝的光芒,閃爍著,倒映在趙青梅和檀云的瞳孔之上,浮現出了讓人迷醉的神光。
“青梅,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安景看著那柔美的面孔輕聲說道。
自從二狗子和三麻子走了之后,這年關大都是他一人過的,直到去年韓文新知曉他獨自一人,拎著兩壇酒來和他喝到了半夜。
“好美啊。”
檀云仰望著天空,眼中盡是五彩繽紛。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不知道怎么,她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劍客的身影,還有那一雙眼睛,隨后又幻化成了安景的模樣。
檀云連連搖頭,隨后心中又有些慌亂起來,“還是好好看煙火吧。”
小黑仔罕見的沒有動,趴在檀云的腿旁,安靜的看著天空之上的煙火。
“我想再聽你唱一遍。”趙青梅看著那漫天煙火,呢喃道。
“好啊。”
安景看著漫天的煙火笑了笑,隨后輕輕貼著趙青梅的耳邊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趙青梅的雙目就像是含著水光,隨后緩緩伸出雙手緊緊將安景抱住了。
“等會多唱幾遍,我喜歡聽。”
“好。”
“哥哥,你方才許了什么新年愿望。”
“告訴別人就不靈了。”
“可我不是別人啊。”
“嗯......我的新年愿望是新的一年,但愿人長久。”
星空之上,煙火絢爛多彩,美不勝收,而有的人就像是這人間煙火。
興平十四年,一月初一。
新的一年,亦是新的開始。
大地銀裝裹素,冷風似刀,爆竹聲連綿不絕,街道上更是匯聚了不少城中百姓,慶祝著新的一年,熱鬧非凡。
“夫人,我出去拜個年,很快就回來了。”
安景隨便找了個借口,便背著藥箱出去了。
“嗯!?”
看著安景的背影,檀云從睡眼惺忪狀態當中,一下子來了精神:“姑爺拜年還要背著藥箱?還真是奇怪。”
不知怎么,她對藥箱是越來越好奇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個時間打開看看,姑爺是不是藏了銀子在里面。”
“好,記得早點回來。”
而趙青梅正在屋中,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從衣柜當中找出了那日記簿來,眉目中含著一絲媚意,緩緩提起筆來。
“從哪里開始寫呢?就從昨晚的但愿人長久開始寫吧。”
富陽村。
安景簡單收拾了一番,用鬼谷迷魂再次迷魂了水中月,才緩步來到了村尾。
上次蔣三甲和他說,準備離開渝州城了,也不知道如今是否真的走了。
按道理來講,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在這渝州城當中無依無靠,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想了想安景的心中還是打算來看看。
來到了那兩個破瓦寒窯的門口,此時大門緊閉,草屋的門也是關了起來。
“看來是真的走了。”
安景輕輕嘆了口氣,既然都來了便打算推門進去看看。
“咯吱!”
院門打開了,安景走了進去。
院落被大雪覆蓋,無人打掃,也沒有腳印,一看屋子便知道是個窮酸人家,估計連賊都不愿意光顧。
安景緩步走進屋內,破舊的桌子上卻是布著一道氣機。
鬼谷迷魂。
尋常人看著那桌子并沒有絲毫奇異之處,但若是修煉鬼谷心法或者一些內力極為高深的高手,便可以看到那桌子上有著一封書信。
安景走上前,拿起那信箋,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周兄親啟。
“這是蔣三甲留給我的?”
安景不由得笑了起來,“他莫非是算準了我以后還會來?但我若是沒有來呢?”
說著,他輕輕打開了信箋。
“周兄,別來無恙,此信箋若是一個月內無人拿起,便會徹底化成灰燼消散,如我所料不差的話,看看信箋的應該是周兄吧。
接下來,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周兄一一道明,周兄務必銘記于心。
周兄手持大羅心法殘卷,雖然之前一直隱忍不發,但近來也曾出手數次,定是已經暴露了出去,除了我之外,大燕應當有兩大勢力可能知曉周兄的手段,其一便是大燕人皇的天羅地網,他們情報在大燕可謂首屈一指,不過此天羅地網只效忠于人皇,如今人皇疑似突破桎梏重創,閉關潛修,對于朝政倒是少有管轄,周兄倒是不必擔心。
除了這天羅地網之外,還有一江湖勢力也可能會知曉,這便是天機閣。
天機閣網絡大燕情報,風云變動,制成了龍虎風云榜,所為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龍虎風云榜在江湖上便是給外行人看的,其中不乏一些高手,但也隱去了一些高手,因為天機閣從建立之初便是有心人所建,起初還有真實可言,久而久之便失去了初心,榜內高手也是魚龍混雜,牛驥同皂,以至于后來只要出的價格便可以錄入這江湖龍虎榜,缺乏了一些真實性,我觀周兄行走江湖甚少,日后要萬千注意,小心各方高手,莫要被龍虎榜給騙了。
而這天機閣的背后的有心人,不是他人正是當今二皇子趙夢臺,此人精明能干,野心勃勃,手段果決狠辣,也算是個人物,此次就是他為我平反,以我預估,他必定是知道周兄身懷大羅心法,想要從我口中得知周兄下落。
趙夢臺素與真一教交好,若是得到了大羅心法,他面對真一教也算是有了籌碼,不過周兄放心,我必定不會透露出你的行蹤。
不管怎么說,周兄身懷大羅心法屬實,而那蕭千秋也必會下山尋你蹤跡。
蕭千秋乃是當世第一人,實力就算不是宗師巔峰,也是相差不遠,天下間能夠與其爭雄之人,不過數人。
若是周兄有心與其爭長短,此乃周兄大敵。
廟堂之上,趙夢臺與真一教交好,自成一黨,實力雄渾,不可小覷,而當今太子則不然,他與真一教有著很深的芥蒂與恩怨,而劉青山便是太子之人,若是安兄能夠放下仇怨的話,大可與太子結交,然后借助太子之手,洗去玄衣衛的通緝之嫌,有一光明正大之身。
若是安兄與劉青山的恩怨解不開,在加上玄衣衛的通緝,那在江湖當中可謂寸步難行。
相對趙夢臺,太子此人倒是仁義了許多......蔣某被拘禁于地牢當中,也是蔣某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而蔣某不才,已經為周兄布下一局。
臨走之際,蔣某消耗余下五載壽元,僥幸窺的一絲天機,發現周兄命格極硬,身居大氣運之人,極為罕見,將來若是不死,必能夠與蕭千秋爭鋒,但奈何此刻周身布滿殺機,似命不久矣。
蔣某的局可幫一二,其一便是給我師兄樓象震書信一封,若是蕭千秋出手,讓他必要時候護你周全一二,我師兄性子他是不愿意來的,但若是我死了,他必定會來。
其二,便是鬼谷心法分為三玄三個境界,若是周兄能夠到達二玄之境,便可習紙人替死術,此術消耗大量的精元,血氣可凝聚出一道紙人,即使心臟被刺穿,經脈斷裂,都能在十二個時辰后死而復生,唯有肢解可破此法。
此術天下知之甚少。
而這紙人替死術一生只可凝聚兩道紙人,消耗精元極大,算是一保命之作,此術也切記。
江湖朝堂,風云變幻,危機四伏,周兄要時刻小心。
我所做這些,不為你,只為自己。
周兄那句話,我甚是欣賞,這道主他做的,為何我便做不得?
這局他們布的,為何我就布不的?
真一教想要殺我,我為何不能反抗?
且讓蔣某布下這最后一局,試一試這天下英豪,若是去了也不算白去。
將來若是有幸的話......有幸周兄能夠踏上真一山,問劍這天下第一人,請帶上一壺好酒灑在山巔之上,蔣某定泉下有知。
傷心山下春波綠,曾是驚鴻影照來。
蔣三甲。”
安景看著手中的書信,心潮卻是久久不能平息。
沒想到蔣三甲竟然消耗最后壽命,給自己算了一卦,不禁將自己的處境分析了來,還給自己留下解局之法。
趙夢臺,太子,一個在朝堂和江湖上都能呼風喚雨的皇子,一個是大燕的儲君,似乎一下子就得罪了兩人。
還有自己殺了玄衣衛兩個大天罡,玄衣衛也是在大燕各地發布了通緝,還沒有出渝州城,似乎就已經嗅到了滿滿的危機了。
從蔣三甲的話語當中得知,真一教似乎為了得到他手中的鬼谷心法,對其可謂十分毒辣,不擇手段,而他再次回到玉京城便是心存死志。
將來若是自己不交出大羅心法的話,他們對付的便是自己了。
其實在安景看來,若是相互交換也不算是壞事,前提真一教愿意拿出他們的心法,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但是安景推測,以當今真一教和蕭千秋的氣勢,必定不會交出宗門核心心法。
而且《玉皇經》只有玄門道主能夠修煉,一般人恐怕都不會讓旁人染指這等殊榮,更何況是鎮壓整個江湖的蕭千秋。
不到萬不得已,安景倒是并不想交出自己手中的大羅心法。
“漕幫嗎?”
安景輕笑了一聲。
蔣三甲在書信上說,讓他有機會和漕幫解開恩怨。
但他和漕幫的恩怨,在于他殺了漕幫的人,反而安景對漕幫倒是沒有太多的恨意。
如果能夠解開恩怨,那自然是最好的,而且還能借助劉青山背后太子之手除去了玄衣衛通緝。
“但解開恩怨,怕也是不那么簡單,劉青山本就是天花境界,如今得到了一縷天地靈氣修為肯定增進,再加上自己殺了漕幫數個二品高手,肯定不愿意輕易解開恩怨。”
安景輕嘆了一口氣,隨后猛地想起那黑色機緣,“莫非蔣三甲說我周身布滿殺機,于此有關?”
想到這,安景背后不由得浮現一絲涼意,看來這鬼谷心法的紙人替死術要盡快學習了,留作一方后手,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