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十四年,一月十三。
萬里飛雪,冷風似刀,大地一片蒼涼。
江南道迎來了第二場大雪。
渝州城銀裝素裹,化成一片白色汪洋之城。
城門口,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叫賣聲不斷,牛車馬馬緩緩行駛著。
此時李復周和周先明騎在兩匹高頭大馬之上,馬蹄踩在雪地當中,馬兒則不斷發出哧哧聲響。
今日正是為兩人踐行的日子。
韓文新一身黑色捕快服,高喝道:“周老頭,這兩匹大馬就當我資助你的了,若是高中回來,你可別忘了我的恩情,你們讀書人不是說了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安景和趙青梅就在一旁,聽到韓文新的話不禁都是笑了起來。
這兩匹馬是韓文新從司馬監弄來的,他是渝州城兩個捕頭之一,算不上位高權重,但也是不大不小的頭目,再加上平日人緣很是不錯,花點銀子打點一些關系,弄來兩匹好馬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周先明熟練的勒了下韁繩,忍不住道:“你這是攜恩圖報,你良心不好。”
“你竟然說我良心不好?”
韓文新眉頭一挑,氣的跳腳道:“那你快快下馬,這可是老子真金白銀弄來的,你可知道這銀子對于我來說多么緊缺?”
韓文新這話倒是不假,他身上只有發月奉的時候能夠掏出一些銀子,其他的時候連幾文錢都沒有,今天能夠牽出兩匹好馬來,算是下了血本了。
周先明嘴巴張了張,最后懦懦的道:“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讓我請你勾欄聽曲嗎?”
韓文新聽到這,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走之后,不用擔心,那花魁我會時常去看她,幫你照拂一二。”
“你敢!”
聽到這,周先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雙眼一瞪。
“你看說到那青樓女子,你便如此激動。”
韓文新沒好氣的道:“都說讀書人心懷遠大志向,你怎么這般小家子氣?”
一旁的李復周對著趙青梅抱了抱拳道:“小姐,姑爺,外面天氣冰寒,你們也早日回去吧。”
“不礙事。”
趙青梅淡淡一笑。
安景笑呵呵的道:“三爺,等你回來,我們再把酒言歡。”
“好,等老夫回來,到時候定于姑爺再痛飲一杯。”
李復周笑道:“李某也準備啟程了。”
韓文新沉吟了片刻,道:“按照這個時間來算,等你們到了玉京城也有一月之久了,天寒地凍,不僅吃穿用度,而且賊匪,大盜更要小心,尤其是江湖人士,在外還是要多多注意一二。”
周先明笑道:“放心就是了,周某讀萬里書,行萬里路,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多謝韓捕頭良言。”
李復周也是拱了拱手。
安景在旁暗道一聲,韓文新之話句句屬實,確實是良言,但江湖大盜,悍匪,若是敢劫擄李復周的話,那無疑是在尋死。
趙青梅笑道:“三爺,周先生,一路順風。”
“對,一路順風。”韓文新也是高喝道。
安景哈哈一笑,道:“三爺,一路順風甚是無趣,我祝你乘風破浪!”
聽到這話,李復周眼中一亮,不禁道:“姑爺說的沒錯,一路順風甚是無趣,老夫定要乘風破浪。”
“駕!”
說著,李復周提著韁繩便向著遠處而去。
“駕!”
周先明也是緊跟其后。
兩匹快馬,轉眼就消失在了呼嘯的風雪之中,化成了一兩個黑點。
看著那黑點的消失,安景的心中不禁感慨叢生,也不知道下次見到李復周會是何等情景,又會是何等身份,何等的心情。
“安兄,弟妹,那我先去巡視了。”
韓文新看到這,對著安景抱了抱拳,隨后便挎著刀走了。
近來因為玉衡劍宗林逸揚問佛傳遍江湖,渝州城可謂高手云集,魚龍混雜,他們捕快為了維護治安都是忙了起來。
“夫人,外面天寒,我們也回去吧。”
安景輕笑一聲。
“嗯。”
趙青梅點了點頭。
隨后兩人向著家中走去。
大雪紛飛,那無數雪花皆是落在身上,頭發上。
兩人走的很慢。
就在這時,安景伸出手來輕輕拂去她發絲上的雪。
趙青梅享受著靜默的時光,近乎一種貪婪。
這種溫暖,已經印刻在她的生命,流淌血液當中,讓她難以忘記。
“夫人,怎么了?”
看著趙青梅柔媚的雙眼。
“沒事,走吧。”
趙青梅笑了笑,“我在想等會做什么菜。”
“天氣有些寒,夫人隨便做些便好。”
“夫君你做吧。”
“我突然想起來了,雜物房我一直沒有清理”
“那讓檀云做。”
兩人緩步走在雪中,身形逐漸被雪花隱散。
朝暮與年歲共往,兩人一同行至天光。
渝州城,城外官道。
兩匹飛馳的駿馬一路奔行。
正是周先明和李復舟,兩人都是馬術嫻熟,不多時就出了渝州城地界。
“嗯!?”
突然,李復舟眉頭一凝,隨后勒住了韁繩:“馭!”
“李先生,怎么了?”
周先明也是勒住了韁繩問道。
“前方有人等你,你去吧。”李復周淡淡的道。
“有人等我?”
周先明聽聞,心中浮現一絲疑惑,但還是下意識驅著馬向遠處而去。
前方雪花紛飛,遮住了視線,約莫半刻鐘后有一紅衣人影逐漸浮現。
“離月姑娘!”
周先明看到那人,忍不住喊道。
那大雪中屹立的人影,正是離月。
“周先生,許久不見了。”
離月看到來人,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沒...沒想到,你竟然會來此地等我.....”
周先明從馬背上走了下來,有些結結巴巴的道。
心中有些驚訝,沒想到離月竟然會為他送行。
離月盈盈一拜,“周先生此番進京趕考,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小女子想要感謝周先生一直以來的關懷,還有近些時日送來的詞曲,特此前來為先生壯行。”
周先明也是會心一笑,道:“千金易得,知音難求,離月姑娘喜歡便好。”
“周先生大才,詞寫的極好,小女子甚是喜歡。”離月認真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
周先明神色一正,道:“天色冰寒,莫要沾染了風寒,離月姑娘還是快快回去吧,等周某歸來的時候,便再來拜訪姑娘。”
離月微微點頭,道:“好,那小女子便等著周先生高中了,先生切莫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兩人隨意說了幾句,周先明便翻身上馬,握著韁繩準備離去。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離月忍不住問道:“不知道周先生大概何時才能歸來?”
“春暖花開的時候,周某必定歸來!”
周先明高喝一聲,隨后心中一定,騎著快馬向著官道而去。
“小姐,那周先生已經走了。”
不多時,小侍女走了出來,看著離月還在望著遠處的風雪,忍不住出聲道。
“留個念想也是好的,其實周先生人挺好的。”
離月低聲笑了笑。
黑暗的夾縫中,有一縷光照射進來,即使那黑暗終究將那一縷光吞噬。
但也有那么一刻是光明的。
小侍女看著面前的女子,總感覺自家小姐眼中有著無限的哀愁,濃濃的化不開。
“回去和趙媽媽說一聲,畫舫關了吧。”離月說完,轉身向著遠處風雪走去。
“小姐,你決定了嗎?”
小侍女聽到這,快步跟了上前。
至此,渝州城里少了一個再去勾欄的讀書人,而渝州河上也少一個琴畫雙絕的花魁。
濟世堂。
檀云百無聊賴的趴在柜臺前,心中有些失落。
不知道為何,李復周走的時候并沒有讓她去送行,而是讓她老老實實的看著醫館。
“師父這一去,估計也有個小半年才能見到他了。”
檀云自言自語了起來。
平日看到李復周,她心中有些畏懼,現在分開了,她又覺得平日自己做的不夠好,沒有好好孝敬一下李復周。
“不對,我孝敬師父了。”
檀云嘀咕了一聲,隨后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她猛地看到姑爺藥箱就放在柜臺上。
平日姑爺都是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根本就不可能隨意的放置在柜臺上。
“里面說不定藏了些銀子,乘著姑爺不在,偷偷打開看看再說。”
糾結了一番,檀云壯著膽子走向了那藥箱。
就在她準備伸手的瞬間,一只黑色的影子興奮的從后院跑了進來。
只見那小黑仔歡快的叼著一只繡花鞋,四個小腳奮力的奔行著,就像是一匹脫韁的小野馬。
“小黑仔!”
檀云看到自己的鞋子被小黑仔含在口中,當即怒道,隨后快步的追了上去。
“砰!”
小黑仔正快步跑著,突然只覺得前方一黑,已然剎不住腳了,頓時撞了個四腳朝天。
“怎么回事?”
安景撿起地上的繡花鞋。
“都是這小黑仔。”
檀云快步走了過來,從安景手中接過了自己的鞋子,氣呼呼的道:“晚上就把你燉了。”
安景笑呵呵的道:“那正好,晚上還沒有下酒菜呢。”
“夫君,你怕是惦記這狗肉許久了吧。”
趙青梅拍了拍安景身上的雪笑道。
安景道:“夫人,難道你不想吃?狗肉下酒,越喝越有。”
“想吃。”
趙青梅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滾的小黑仔,笑瞇瞇的道。
小黑仔仿佛是看到了趙青梅的眼神,身子嘰里咕嚕的就趴了起來,隨后小心翼翼的躲在檀云的背后,時不時探出小腦袋,一臉警惕。
說來也奇怪,安景每次瞪著小黑仔的時候,它都是對著安景一頓狂吠,但是每次看到趙青梅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老虎猛獸一般.......
“小....小姐,你真想吃啊?”
檀云嘴巴張了張。
如果趙青梅說要吃,那小黑仔真的活不過今晚了.......想到這,檀云臉色都是一白。
“留著吧,辟辟邪氣。”
趙青梅淡淡一笑,“我先去做飯去了,你一會來幫忙切菜。”
說著,趙青梅便向著灶房走去了。
“真是可惜了。”
安景搖了搖頭,心中覺得有些可惜,也是向著后堂走去了。
“呼。”
聽到這,檀云不由得松了口氣,隨后一把拎起躲在自己身后的小黑仔,惡狠狠的道:“你今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安景鉆進了雜事房當中,小心翼翼搬開了箱子。
近來鬼谷心法進展倒是頗為迅速,距離二玄之境也差不了多少,但終究只是保命的手段罷了。
提升自己的實力也是重中之重。
他初到地花,想要到達天花之境,除了天材地寶之外,還需要一些時間沉淀打磨,此事暫時還急不來。
武學的話,他手中有詭譎莫測的歸一劍訣,天武級別的九陽神指,百步飛劍等,除非將百步飛劍或者九陽神指修煉到圓滿,但這難度比到達天花還要難。
唯一能夠讓他快速提升實力的,只有兩點,一是外物,二是將金骨鑄成圓滿。
想要修煉成金骨,必須要到達宗師之境,而且還需修煉天武級別的心法,這也是天武的評判標準之一。
而安景借助朱果融入了菩提珠,未能完全淬煉出圓滿的金骨,但實力提升也是顯而易見的,若是能夠將金骨淬煉的圓滿,他的實力想必會更進一步。
“菩提珠,其實不過是一舍利,經過百年佛法熏染而成,也就是說還有一顆舍利的話,我說不定就可以淬煉成圓滿的金骨,但是現在那法智和尚的舍利在普惠菩薩手中,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舍利,一般舍利都是屬于骨身舍利,只有菩薩之境的高僧坐化之后才會生出,但是也并非所有的高僧圓寂后都有舍利生出。
所以舍利,就算是在佛教當中也算是極為稀有的至寶。
“想要從普惠菩薩手中搶走舍利,那幾乎是癡人說夢,從他手中借來的話,倒是有些機會........”
安景飛速急轉,隨后搬開箱子,從暗格當中拿出了上次存放在里面的竹簡。
墨家傀儡術。
他在那洞窟當中,一共得到了兩個藍色機緣,一個是救出了身份奇怪,實力高深莫測的胥王,另一個則是得到了這墨家傀儡術。
“早知道,便不應該讓胥王走,自己養著他就好了。”
安景嘀咕了一聲,隨后拿起了竹簡。
這墨家傀儡術共六卷,里面詳細介紹了墨家所有的機關,還有神秘莫測的傀儡術。
能夠稱之為藍色機緣的寶貝,那肯定是不一般的。
但是這些傀儡術的制作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安景身份只是一個大夫,想要煉制其中這傀儡顯然不太現實。
不過他記得曾經粗濾掃過一眼,在傀儡術最后一卷當中,有著一種名叫活傀,并不需要資源,就能夠煉制。
活傀儡,顧名思義,便是將活著的生靈制作成傀儡。
乍一看,安景都覺得匪夷所思,神秘莫測。
這竹簡上記載著活傀術,起先都是運用在野獸家禽之身,抽取他們的魂魄,也就是三花之一的神,一旦生靈的體內神沒了,便可以當做傀儡機關一般操控。
后來,這活傀術被墨家深入研究,甚至可以運用到活人身上,并且逐漸發揚光大,竹簡上記載,曾經墨家巨子便曾經將三個宗師高手煉制成活傀,并牢牢控制住了。
不過后來,墨家之人覺得此術太過陰狠毒辣,生怕被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得到,便很少去使用這活傀術,甚至還有人建議焚燒了這活傀術。
“活傀.....”
安景雙眸微微一瞇。
他也覺得這活傀十分狠毒,畢竟要將生靈的神,也就是魂魄全部抽空。
當然他也不可能制服一個宗師高手,讓他束手就擒給自己煉制活傀。
不過,眼下他有個最佳煉制活傀的存在。
千年黑蚺!
首先,那千年黑蚺身負煞氣,絕對良善之物,要知道稜平下面埋葬了幾十萬的軍魂,這才凝聚成了久久不散的煞氣,但是千年黑蚺身上就有著煞氣,顯然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殺戮。
如果它蘇醒的話,定會為禍一方。
其次那千年黑蚺乃是異種,未來有蛻變成蛟的可能性,肉軀強悍,煉制活傀的話大有用處,乃是不可多得助力。
最后是那千年黑蚺此刻正在沉睡當中,自己抽取它的神,也是最容易的時候,若是等到它蘇醒了,想要再煉制成活傀那基本是微乎其微。
想到這,安景重重吸了口氣,繼續向著活傀術的下方看去。
“嗯?鬼人化?”
只見在活傀術下,記錄著密密麻麻的幾排小字,竟然是一秘術。
以其精血與取魂燃,以取火可耀而用之,至一種半人半鬼也,修大進;然數多,魂愈強,則損滋大,切記。
“這秘術和活傀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也就是說,可以將千年黑蚺的魂魄與自己的精血共同燃燒,到達一種半人半鬼的狀態,實力可在短時間內提升........”
安景看到這,心臟突突亂跳了起來,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在秘術中,也有描述,使用這秘術的越多,魂魄越強,對于自身損害也就越大,不到萬不得已的狀態下勿要使用此術。
“呼!”
安景仔細將那活傀術以及鬼人化全部記載了腦海當中,隨后才緩緩合上了竹簡。
灶房。
檀云小心翼翼的通過傳音道:“小姐,地宗的羅子襄來了,”
“他來了嗎?”
趙青梅手中炒菜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檀云滿臉憂愁的道:“是奉天宗宗主之命前來渝州城,有重要的情報匯報,據說后金金鷹旗有所異動,十分的活躍,而且大雪山高手也是頻頻下山,似有進兵東羅關的打算.......”
即使她不怎么研究這天下大勢,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對于這如今的后金也是十分了解。
后金王朝,占據著遼闊無邊的大草原和數不清的雪山之地,原本此地生活著無數游牧民族,各自征伐,躍馬揮戈,一直沒有統一。
直到四十年前,出現了一位雄主,花了二十年一統如今大草原,建立了第一個草原王朝后金王朝,如今又安定發展了二十年。
這位雄主的野心,那可是屬于路人皆知。
如此龐然大物傾覆而來,魔教想要在其口下存活,那可是千難萬難。
“后金?”
趙青梅淡淡的道:“這八成是試探,或者是聲東擊西,讓端木杏華將這消息透露給大燕武侯王夏時即可。”
東羅關只是一個關隘,由魔教高手占據,雖然地理位置十分特殊,看似極為重要,但同時也會留下掣肘。
后金王朝若是奪取了此地,將要面對趙國,大燕,還有西域凈土多方面的壓力,而且他必定不可能覆滅了整個魔教。
到時候魔教東羅關被破,若是不能徹底覆滅魔教的話,魔教高手定會行刺軍中大將,攪的后金大軍苦不堪言,可謂腹背受敵,這并非是明智之舉。
除非后金王朝有同時面對魔教,大燕王朝,佛門三方勢力的強大實力。
而后金除了東羅關之外,最毗鄰的就是大燕。
如今大燕廟堂黨派林立,太平人皇沖擊桎梏失敗,閉關生死未卜,太子和幾位皇子也是明爭暗斗,正是鯨吞大燕的最佳時機。
放著這個大好的機會,竟然想要來入侵東羅關,此事定是有貓膩。
很有可能是后金的聲東擊西之計。
對于天下局勢,趙青梅自有她自己的看法和布局。
如今這天下,亂象已生,但是還沒有到達一觸即發的地步。
都在試探,或者說是靜觀其變。
那太平人皇是真的突破桎梏失敗了,還是成功了,萬一是個計謀呢?這誰也不知道,還有那最有望沖擊大宗師的蕭千秋,他已經快十年沒有下山了。
大燕的水便如此之深了,還有那趙國和佛門呢?
趙青梅早前在腦海當中構想過了,若是真要爭雄,首先第一個小目標便是成為大宗師。
只有成為了大宗師之境,才能有問鼎乾坤,一展宏圖。
畢竟魔教底子和廟堂還是相差甚遠。
而她也正是這樣做,在等待著機會。
就像是李復周所言,她一直沒有改變,她一直都在做自己。
江人儀秉承著其父的野望,想讓自己的天下容納這座江湖。
而趙青梅則不然,她只想這天下在她的手中起舞,一伸手便可以握住。
這就是她的心中所想。
檀云繼續道:“羅子襄還帶了天宗宗主的口令,希望宗主可以回總壇一趟,畢竟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馬虎。”
“回去?”
趙青梅眉頭一揚,心中不由得尤其奇怪起來。
端木杏華的性子她可是十分了解,不可能看不出來后金的貓膩,怎么會如此著急讓自己回去?難道是有什么大事?
“你和羅子襄說,我一個月后動身回去。”趙青梅想了想道。
“是,屬下知曉了。”
檀云點了點頭。
兩日后,渝州城,黃龍樓。
在渝州河西,建造著一黃龍樓。
黃龍樓飛檐六層,攢尖樓頂,頂覆金色琉璃瓦,樓外有軒廊、亭閣等環繞,上面有大周朝一位儒家圣人留下匾額,乃是渝州城名勝古跡之一。
站在塔上,可看到蜿蜒曲折的渝州河,還有那百舸競流,兩岸繁華風帽,一覽渝州之景。
因為明日普惠菩薩開壇講法,還有林逸揚問佛之戰。
如今的渝州城熱鬧非凡,街道之上隨處可見持刀負劍的江湖人士,其中不乏一些名門俊杰,江湖豪俠,甚至包括隱退江湖的宿老。
可以說,如今的渝州城,魚龍混雜,一塊搬磚下去,都可能砸出平日不可多見的江湖高手。
此時在塔頂,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大氅的老者,老者臉上沒有表情,靜默的看著下方渝州景。
從眉宇間可以看得出,此人和席繼魁有著七分的相似。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當今玄衣衛副都督,江湖上人稱龍鳳雙絕的席元均。
“席兄,一別多年,沒想到今日會在這渝州之地相逢。”
這時,身后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布衣老者緩步走來,老者慈眉善目,嘴角含著笑意,而他的右臂則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攙著,女子長相嬌美,別有一股靈動之氣。
“確實許多年沒見了。”
席元均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女子,隨后伸出手掌在自己膝蓋比了比,道:“當年我們初見之時,她還只有這么大吧。”
老者點了點頭,對著女子道:“梅仙,這位就是當今玄衣衛副都督席元均,當時初見你時方才四歲,你就管他叫一聲席爺爺吧。”
女子聽聞,對著席元均行了一個禮,道:“梅仙見過席爺爺。”
“不用客氣。”
席元均擺了擺手,隨后深深嘆了口氣。
賈梅仙,四象門門主賈十五的孫女,眼前這布衣老者正是四象門門主賈十五。
“我聽聞李復周已經離開渝州城了,席兄這次怕是白來了。”
賈十五嘆道。
“我已經知道了。”
席元均深邃的雙眼當中帶著一絲冰寒,“我和李復周必有生死一戰。”
白發人送黑發人,便是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賈十五想了想還是道:“李復周傷勢恢復,實力恐怕更上一層樓了,席兄還是要小心為上。”
李復周乃是一奇才,這是大燕江湖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如今他重傷恢復,實力必定大進。
席元均淡淡的道:“既然李復周不在這渝州城了,席某便不再去多想了,賈兄此番前來也是爛觀看林逸揚和普惠菩薩一戰?”
“沒錯。”
賈十五點了點頭,沉聲道:“林逸揚三花圓滿,只差一步便可到達宗師,但是他卻苦苦壓制修為,一直想要等到劍術圓滿,同時突破桎梏,如今他下山問佛,其一是為了玉衡劍宗與佛門恩怨,其二便是準備用普惠菩薩試劍。”
“對于林逸揚的實力我很好奇,對于宗師之境的普惠菩薩的實力我更加好奇。”
半步宗師對戰宗師,光憑這噱頭,便足以吸引諸多高手。
“林逸揚劍術極高,已經到達第五境巔峰,而且手持凰劍,我不是他的對手。”
席元均搖了搖頭,隨后道:“但是,他絕對不是普惠菩薩的對手。”
席元均語氣帶著一絲篤定。
賈梅仙眼中也是浮現一絲期待,如此驚人的對決,在江湖當中絕對是不多見的,要不然賈十五也不會帶著她從嶺南道趕來觀戰。
賈十五緩緩道:“拭目以待吧,林逸揚敢以半步宗師之境挑戰宗師,若是心中無底,定然不會如此。”
“我看如今渝州城,已經來了不少高手,席兄這兩天怕是有的忙了。”
江湖上本來就恩怨是非多,尤其是江湖高手匯聚,那更是打打殺殺,混亂不堪。
席元均點了點頭,幽幽的道:“風云匯聚,暗流涌動,都在等著明日一戰。”
他得知李復周走后,沒有立即離開,一方面是要留下鎮守如今魚龍混雜的渝州城,另一方面就是要觀看明日一戰,尋求突破的機會。
即使,席元均知曉自己突破的桎梏渺茫。
但是,道永無止境。
濟世堂,臥房,燈火闌珊。
安景靠在椅子上,一手喝著一杯茶,另一手拿著一本小人書。
看似在看書,其實內心當中則是在琢磨,研究著活傀術。
通過這兩天的研究和學習,他已經將這活傀術和鬼人化全部銘記于心,而且在心中已經演練了數十次,明日普惠菩薩開壇講法,玉衡劍宗掌門挑戰,便是最佳時機。
那個時候,不論是普通的百姓,還是江湖高手的注意力都會被此事吸引,也正是他潛入清河碼頭,收取千年黑蚺魂魄的最佳時機。
“呼.....”
輕輕吐出一口氣,下了一口茶水,安景看向了正在提筆凝思的趙青梅,心中有些奇怪。
“夫人,你在寫什么呢?我看你遲遲沒有下筆。”
趙青梅坐在桌子旁,手中提著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聽到安景的話,趙青梅嘴角一揚,“我在想,這明天的太陽是不是大晴天,要不然衣服不好曬干。”
說著,她拿起旁邊的一個山楂放在口中。
“夫人,這有什么好想的。”
安景走上前,笑道:“對了,明日你不說要去看佛教高僧講法嗎?”
“是啊,怎么了?”
趙青梅點了點頭。
她對于這佛教的菩薩和當世五大劍仙也是有些好奇。
安景捏了捏趙青梅的肩膀,道:“我就不去了,明日我要去收購些草藥,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了,你讓檀云陪你去吧。”
趙青梅美目帶著一絲好奇,道:“夫君,你不想看看這江湖高手的對決?聽說有一個還是當世劍仙,是七大派的玉衡劍宗掌門。”
安景還真是奇怪,他也是修煉過武學的,如此高手對戰,竟然沒有絲毫興趣的樣子。
還有上次法喜寺除魔大會,他也是沒有在場。
安景擺了擺手,道:“算了,我覺得沒什么好看的,江湖紛爭,爾虞我詐有什么好看的,不過是一劍過去,多了一個窟窿,死了一個人罷了。”
“好吧。”
趙青梅聽聞,點了點頭。
可能他就是不喜歡這江湖紛爭,即使得到了這稀世的武學心法也沒怎么修煉。
“夫人,這山楂味道如何嗎?”
“還不錯。”
趙青梅說著,伸出玉指捻起一顆山楂伸到了安景口中,“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是挺好....”
安景舔了舔青蔥玉指,剛要說話,便聽到不遠處有人腳踏飛檐而來。
看來近來渝州城的高手是真的很多。
趙青梅也是眉頭暗皺,心神一沉。
不多時,聽到那飛縱之聲由近到遠,安景面上沒有絲毫變化,“這山楂的味道還真是不錯。”
“可能下一個更好吃哦。”
趙青梅捻起一枚山楂,塞進了自己口中,媚眼如絲的道。
此時,月明星稀,渝州城萬籟俱寂。
在那飛檐流瓦之上,兩道人影穿梭而過。
“莫衍,你走的如此之快是作甚?莫非又在醞釀著什么陰謀齷齪,害怕旁人知曉不成?”身后那滿頭華發的藍衣老者清喝一聲,身軀一縱,隨后手中一灑。
“嘩啦啦!”“嘩啦啦!”
好似有無數道冷光沖出,向著前方人影飛去。
“叮叮叮叮!”
前方那人約莫四十多歲,帶著青面獠牙的面具,似乎感受到背后勁風襲來,腰間長刀一拔,將背后的暗器盡數擊飛。
莫衍有些惱怒的道:“趙良東,我天機閣與你宿無恩怨,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自他從齊云府內出來之后,這藍河宗的趙良東便一直跟在他身后,屬實可恨。
趙良東,藍河宗三重峰的峰主,在藍河宗六峰峰主當中實力平平。
“哼!”
趙良東面無表情的道:“宿無恩怨,好一個宿無恩怨,我師父之死,便就是你們天機閣所賜,怎么會宿無恩怨之說?”
莫衍冷冷的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和我有什么關系,趙良東,你不要以為你是藍河宗的人,便以為我天機閣不敢對付你。”
趙良東道:“你老實交代,當初到底......”
“交代個屁,此事根本就就不是老子管的,你要本事去找風雨樓的樓主。”
莫衍氣急敗壞,直接打斷了趙良東的話。
趙良東冷靜的道:“風雨樓的樓主我找不到,而且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風雨樓的樓主是何等高手?
江湖當中別說名,連出手都沒人見過他出手,只知道有這么一號人物罷了。
莫衍心中更氣了,這趙良東分明是將自己當做軟柿子,忍不住道:“趙良東,我看你也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我勸你此事少管為妙,那三廟山的封印,佛門死了一個菩薩,你藍河宗不過死了一個天花境高手,算個屁啊。”
趙良東沉吟了半晌,道:“你們天機閣最擅長的就是投機倒把,左右逢源,今日你來這渝州城所為一一告訴與我,我今日便不纏著你了。”
“你姥姥的,你跟著就跟吧。”
莫衍看了一眼猶如狗皮膏藥的趙良東,身軀一縱,腳尖踩在瓦片之上,如清風一般向著遠處飛縱而去。
“那我今天就跟定你了。”
趙良東沒有廢話,快步跟了上去。
渝州城,福林客棧。
林逸揚盤坐在床榻之上,在他的面前放著一把古樸的長劍,劍身光滑,折射著淡淡的燭光。
這正是玉衡劍宗的掌教劍,凰劍。
林逸揚自練劍開始,每晚都會進入半個時辰的冥想沉思,放空一切,不去想任何事情。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進來吧。”
隨著林逸揚話音落下,門緩緩推開,只見的一個青年走了進來,似乎在門外已經等候多時了一般。
青年相貌平凡,仍在人堆當中都是極為不起眼的存在。
“晚輩齊云拜見林前輩。”
青年對著盤坐在上的林逸揚抱拳道。
“嗯,你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林逸揚目光平靜如淵道。
齊云俯身道:“晚輩此次是代家師前來問好。”
“蕭掌門問好?有意思。”
林逸揚聽聞,不由得一笑。
若魔教,佛門沒有進入大燕,那么整個天下最大的宗門便是真一教,而且還是獨一檔的存在,那么排在第二的便是玉衡劍宗,兩派看似無恩無緣,但是其中也是有著一些明爭暗斗。
不過隨著蕭千秋坐穩了大燕江湖第一人之后,天下便沒有人再敢與真一教爭鋒,就連玉衡劍宗都避其鋒芒。
“蕭掌門有沒有帶話?”林逸揚問道。
“沒有,家師只是問好。”齊云沉吟了片刻道:“晚輩也是一直瞻仰前輩風采,今日一見確實非凡。”
林逸揚對于齊云的溜須拍馬充耳不聞,淡淡的道:“不用瞻仰別人的風采,最好的瞻仰便是用劍瞻仰。”
齊云聽到林逸揚的話,干笑道:“前輩說笑了,晚輩資質愚鈍,實力低微,怎么可能是前輩的對手。”
林逸揚說道:“你的資質確實稍顯愚鈍,回去修煉個五十年,等到老一輩的人都死絕,熬出頭了,這江湖說不定就是你的了。”
林逸揚話語輕描淡寫,就像是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饒是齊云隱忍十足,但是此刻聽到林逸揚這話,還是滿臉的尷尬。
林逸揚看到齊云不說話,擺了擺手道:“如果沒什么事情,回去吧,本尊要休息了。”
“那晚輩就不打擾前輩了。”
齊云聽到這,對著林逸揚拱了拱手。
就在這時,秋萬霞緩步走了進來。
“秋前輩,晚輩告辭了。”
齊云對著秋萬霞道了一聲,緩步離去了。
秋萬霞看著齊云背影,忍不住笑道:“師兄,那小輩看來是被你說教了?”
“說教他?”
林逸揚搖了搖頭,“浪費我的時間罷了,我說再多也是不懂。”
真一教蕭千秋的弟子,當今大燕青年一輩第一人,但是在林逸揚的口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秋萬霞太了解林逸揚的性子,道:“師兄,該洗漱休息了。”
“知道了。”
林逸揚將手中凰劍遞給了秋萬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