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渝州城外。
通向茂山的官道上,一位身穿黑衣勁服的女子,騎著白色駿馬疾馳而來,她的腰間挎著一塊寶劍,劍鞘古樸素雅,劍柄之處有著一塊黑紅色的寶石,看其打扮便知道乃是江湖中人。
而如今大部分江湖高手紛紛涌向了玉京城,而這女子卻恰恰相反,背道而馳,向著南方而來 仔細看她面容,二十出頭的樣貌,一張鵝蛋臉,長相甚美。
此刻她馬頭上方蜷縮著一只黑色小狗,正是小黑仔。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從呂門當中熘出來的檀云。
“姑爺,教主”
在得知安景身死,趙青梅消失后的她,萬念俱灰,大腦一片空白,只想要回到那個曾經記憶中最美好的地方。
她一邊騎著馬,淚水不斷從眼角流淌而出,那種傷心欲絕的情緒就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根本就抑制不住。
那種撕心裂肺,無法呼吸的感覺不斷襲來,直到淚水流干,大腦都是一片木然。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自己的母親離去的時候一樣,而現在她再次體會到了。
“吁!”
陡然間,檀云勒緊了馬繩,順著前方看去,那是一座尼姑庵,不設香火,種了滿院花草、以花禮佛,看其名字叫做寂照庵。
山門很小,過道狹窄,庵院一眼就能看盡。
看到這個寂照庵,檀云不由得陷入了回憶當中,以前安景與她說過,要是她再貪吃不干活的話,就會把她送到這寂照庵來,巨樹這里的齋飯十分美味。
安景還說過這寂照庵乃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尼姑庵,外面知道這里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是渝州城附近的百姓。
這是一座把禪意和秀美完美結合的寺院,名字取自“感而遂通,寂靜照鑒”。
寺廟始建于大周朝,九國亂在滅佛之戰毀滅,后大燕齊王趙繼主持重建,庵門上寂照庵三字便是他所題。
在寺廟門前,有著諸多花壇,不過因為秋冬到來,這些花并沒有開放,只有著干枯的樹葉彰顯在外。
在佛門當中有諸多供佛的方式之中,以花供養是佛教六種供養中的第一位。
今生貌美為何因?前世鮮花供佛前。
供花,就如同供養自己一顆心,無論外音多紛擾,我自清凈如花,生活于人世間,供養性情與花一般潔凈,馨香心不染。
檀云翻身下馬,小黑仔也是嘰里咕嚕地跳了下來,隨后抖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此時往日寂靜的尼姑庵,此時卻充斥著人煙,但是這些香客都是滿臉悲傷,沉默寡言,大多是為了祈福,希望在這混亂的世道當中能夠平安即可。
寺廟周圍松柏成蔭環境清幽透著幾分清新澹雅的氣息,檀云跨進寺院的門檻,兩旁擺滿了各種花草,這里毫無寺廟香火氣息。
檀云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離開外界一切物相,是禪;內心安寧不散亂,是定。
而在這里,寧靜澹然安詳慢慢浸透身心。
“施主,你也是來此地上香祈愿的嗎?”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柔美的聲音在檀云的耳旁響起。
檀云轉過頭看去,那是一位身著樸素的尼姑,她的五官十分精致,雙眼就像是會說話似的。
這個人看著極為熟悉,檀云感覺像是在哪里見到過似的,陡然間想到了什么,驚道:“你是曹小姐!?”
曹玲兒,眼前這女子正是當初江南道四大家族之一曹家家主之女曹玲兒。
那美貌,清秀的尼姑微微低頭,道:“施主,這里沒有曹小姐,只有清霜。”
“真是世事難料。”
檀云怔了怔,隨后長長嘆了口氣。
她記得曹玲兒是嫁給了穆家的穆杰,沒想到現在卻成了這尼姑庵里的師太。
她還記得這個曹玲兒似乎鐘情于姑爺。
清霜雙手合十放在胸口,道:“施主看起來是心中有事。”
檀云悲傷的道:“姑爺死了。”
“阿彌陀佛。”
清霜聽聞,雙眸緊閉,剎那間心房都是一顫,“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檀云道:“我放不下。”
清霜道:“沒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檀云問道:“你放下了嗎?我想要知道是如何放下的。”
清霜想了想道:“不想不問即可。”
檀云道:“你這是在逃避,人怎么會不想呢?”
清霜沉默了半晌,道:“我就是一瞬間想通了,釋然了,在下一息又想不通了,每天都在這樣不停的循環中。”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情之一字若是到了深處,又何談放下?
感情純粹嗎?
純粹的向來不是感情而是人。
而一直忠貞不貳的不是愛情也是人。
所以是人不放下,而不是愛情放不下。
“哎!”
檀云長長吐出一口氣,如今她也聽回到了煩惱的感覺,“你在這里待得如何?”
清霜緩緩道:“與花草相伴,面對塵世間的紛擾,也能微微一笑,心自在,身才自在。”
檀云搖了搖頭,道:“我不懂。”
清霜的話讓她感覺聽了有種云里霧里的感覺,她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了起來。
清風吹過,樹枝都是隨風搖曳。
若是旁人聽到這話,心中感嘆之余,不禁會大徹大悟一番。
但是檀云卻感覺餓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原來,她除了喝水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清霜看了一眼,單手放在胸前,笑道:“施主,要吃齋飯嗎?我們這里的齋飯很好吃。”
“汪汪!往往!”
小黑仔聽到這,不斷搖動著尾巴,眼中帶著一絲興奮。
檀云深吸一口氣,道:“那就請大師帶路吧,今天我要吃三大碗。”
“請!”
清霜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隨后兩人沿著山路向著庵內走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相較于以往活潑的檀云,今天她大部分都是靜靜的聽著,而清霜則是不停的訴說著,似乎在勸解著檀云,又仿佛是在對自己說。
“汪汪!汪汪!”
就在這時,小黑仔尾巴一搖,對著前方人群就是狂吠起來。
檀云好奇的看了過去,只見一道白衣人影從遠處飄過。
那人一個轉身,只留下了一個背影,但是那背影卻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印刻在靈魂深處一樣。
“姑爺!?”
檀云看到這,雙眼頓時圓睜了起來,整個人頓時又驚又喜,隨后快步追了上去。
“施主!”
清霜看到檀云突然如此激動,當下喊了一聲,但是檀云已經快步追了上去。
檀云沖了過去,但是那白衣人影突然消失了一般,仿佛從未出現,一切不過是她的臆想罷了。
清霜也是走了過來,不解的問道:“施主,為何如此激動?”
檀云抓著清霜的手臂,道:“大師,你看到沒有,姑爺!姑爺剛才就在這!”
清霜看著面前的女子,就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不由得道:“施主,吃點齋飯吧,你已經饑餓難耐,出現了幻覺。”
檀云不斷四處張望,著急的道:“真的,我真的看見姑爺了!”
那個背影,她是不會忘記的。
“施主,你的執念太深了。”
清霜拍了拍檀云的手臂,道:“希望施主今后無論面對什么,都能從容澹然,寧靜和善,如佛之沾化一笑......人這一生,真正的擺渡人,是你自己。”
高聳入云山峰腳下,薄薄的霧氣彌漫了群山,蕭瑟的秋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溫暖的陽光照射而下,透過那密林的上空,密密層層,枝芽交錯,落在地面之上,形成了斑駁的樹影。
此時,一道白衣人影從林蔭小道當中走了出來,此時他臉上神情十分平靜,一雙明亮的雙目就像是天上的星光一般。
如果有江湖中人,看到他的話肯定會大為震驚。
因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安景。
在枯敗,堆積一層層落葉的林中怪石上,坐著一位女子,女子二十上下的年紀,白衫飄飄,左肩上懸著一朵紅色綢制的花,相貌精致,宛如天上仙子落下。
而這美貌絕世的女子,身份也就不言而喻,自然是趙青梅。
安景拿出了兩份齋飯,道:“夫人,我回來了。”
趙青梅小心翼翼的將那打包好的齋飯打開,問道:“有什么消息了嗎?”
安景輕聲道:“邪祟之氣徹底充斥在天地之間,越來越多的人吸收邪祟之氣,性情大變,天下各地都是十分混亂,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一品之境甚至宗師高手都會被這邪祟之氣影響,到時候這天下將徹底走向覆滅。”
“如今因為地脈之靈的原因,各方高手都已經匯聚到了玉京城,這又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動蕩。”
趙青梅將快子遞給安景,道:“邪祟之氣如此濃郁,就是因為地脈之靈,看來玉京城此刻真是風云匯聚之地。”
“沒錯。”
安景點了點頭,道:“天下高手都會前往,包括那位千秋不死人。”
安景和千秋不死人在北荒道巔峰一戰,可謂安景平生最為兇險之戰。
雖然他已經將修為發揮到了極致,但最終還是沒能戰勝的了完全剝離天地的千秋不死人。
在術之上安景占得先機,但是在道上卻是稍遜一籌。
最終更是被千秋不死人強大的勁氣震傷了五臟六腑,千秋不死人感應的沒錯,安景的五臟六腑是遭到了毀滅的打擊,這般情況下紙人替死術是不可能復活過來。
但是這位布局千年的老怪物卻算錯了一點,安景修煉的《無名心經》源于《鬼谷心法》而又高于《鬼谷心法》,其中紙人替死術更是被極致的優化。
而且《無名心經》本身便是當世第一心法,可以死死的護住死穴,并且《大周天星辰煉體決》還能借助天上星辰之光快速恢復。
何為天上星辰之光,日月星都是。
所以安景被救回來之后,因為《無名心經》還有《大周天星辰煉體決》的功效,再加上趙青梅手中的雪蓮傷勢幾乎很快便恢復了過來。
而后他更是吸收了宗政化淳的天地靈精,修為在大破大立之下又是有了長足的進展,已經到達了五氣宗師巔峰的地步。
趙青梅凝聲道:“夫君,玉京城你要去嗎?”
安景接過快子笑問道:“你想要我去嗎?”
雖然安景修為得到了一些增進,但畢竟不是從五氣宗師到達大宗師,如果再次對上那位千秋不死人的話,勝算是有,但內心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趙青梅認真的道:“我知道你想去,而且我也想要你去,只有殺了他,得到地脈之靈,我們才能平靜的離開這江湖。”
此刻的趙青梅,在經歷過心中一系列起落之后,也是渴望離開這江湖,回歸到平靜安穩的生活當中。
而想要平靜的生活,就必須要解決地脈之靈和千秋不死人。
安景聽聞,不由得點了點頭。
兩人似乎也終于明白了君青林,樓象震等一干老前輩的悵然。
這江湖就是一個泥潭,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卻是極難,離開的時候總要留下些什么代價。
安景沉聲道:“此人的實力很高,不僅是大宗師的修為,一身修為不似一般武學,最為關鍵的是他可以完全剝離天地,已經不亞于天人合一了。”
千秋不死人的實力可謂真正的千古無雙,想要完全戰勝他,除非安景到達大宗師之境,或者到達天人合一之境。
兩者任何其中之一,都可以讓他的實力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但是到達大宗師之境便是極難,更不用說虛無縹緲的天人合一了。
呂國鏞震碎了文宮,也只是有一刻鐘天人合一的實力罷了。
趙青梅嘴角上揚,道:“夫君,你莫非忘了,我可以讓你到達大宗師之境。”
“嗯!?”
安景眼眸露出一絲疑惑。
趙青梅道:“道心種魔!”
“道心種魔!?”
安景看了趙青梅一眼,“這樣你的一身修為便會化為烏有,只能重新修煉了。”
南宮衛萍運用魔種,將一身修為傳給了趙青梅,而后一身修為散去,趙青梅直接從二氣宗師一路到達了五氣宗師之境,這還是南宮衛萍元氣大傷的情況之下,若是南宮衛萍全盛時期,說不得可以助趙青梅到達五氣宗師巔峰。
道心種魔相較于《嫁衣決》兩者之間有著極大的不同,道心種魔需要兩人修煉的都是《九幽煉獄魔典》,安景的《無名心經》本身融入了《九幽煉獄魔典》,這自然不是問題,二來道心種魔傳輸魔氣的時候會有外溢,不可能一身修為全部傳下去。
簡單來說,道心種魔的魔種就是橋梁,需要雙方都有一定資質修煉,而《嫁衣決》則簡單了許多,直接將自己一身修為灌輸下一位身體當中,下限低但是上限高,但是《嫁衣決》修煉之人必需資質極差,下限高但是上限低。
不過安景如今是五氣巔峰,距離大宗師只是一步之遙,而且如今天下桎梏越來越松,得到了趙青梅的魔種傳輸魔氣,很大概率可以到達大宗師。
但如此一來,趙青梅便沒了修為。
趙青梅是一位什么樣的女子,安景心中十分清楚,她真的甘心一身修為化為云煙嗎?
趙青梅抓著安景的手,柔聲道:“沒了修為就沒了修為,不是還有你有嗎?再說你不是說教我練習你的《無名心經》嗎?”
“以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有沒有實力又有什么意義呢?”
此刻的她,內心已經完全放下了。
名利,權勢,這些不過都是過眼云煙,在漫長而精彩的人生當中這些只不過路上隨處可見的裝飾品罷了。
安景感受著手掌心的溫度,認真的點頭道:“好。”
趙青梅道:“吃吧,吃了齋飯,我便開始將魔種印刻在你的氣海當中。”
安景點了點頭,隨后兩人將包好的齋飯吃完,簡單收拾了一番便來到了遠處一個幽靜的山洞之中。
安景手指一點,頓時龐大的氣機涌現,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濃霧。
兩人面對面盤膝而坐。
趙青梅的手掌放在安景的丹田之上,隨后體內的真氣滾滾而去,那真氣涌入安景的氣海當中頓時被紫色的真氣所懾。
好霸道的真氣!
趙青梅看到這,眉頭微皺了起來。
《無名心經》衍生出來真氣霸道異常,浩瀚磅礴,其中還有著澹澹的龍威襲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趙青梅只能全力而為,源源不斷的真氣沖向了安景的氣海,強行在氣海當中開辟了一個位置,隨后黑色的魔氣開始匯聚成一個小型的漩渦,這漩渦而后不斷擠壓,最終越來越小。
因為之前有南宮衛萍魔種的經驗,所以趙青梅凝聚的魔種速度也是極快。
數個時辰之后,這黑色的漩渦幾乎快要看不見了似的,只有一個黑色的小點。
魔種生!
安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體內的魔種生出,但是他卻并沒有任何的不適。
趙青梅道:“夫君,接下來我的魔氣會源源不斷的向著你體內而去,一鼓作氣突破桎梏,到達大宗師之境,這是唯一的機會。”
突破大宗師極難,趙青梅所有的氣機匯聚而來,借助這突然的氣息,有著很大的機會一舉突破桎梏。
“我知道了。”
安景也是深吸一口氣,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趙青梅一身修為通過魔種反哺而來,這確實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如果失敗了那就等于是前功盡棄了。
隨后安景雙眼一閉,開始全身心的運轉《無名心經》,頓時周圍天地真氣發出刺耳青冥之聲,隨后逐漸沸騰了起來,就像是燒開了水一般。
旋即,以安景身軀為中心,一道如水的真氣漩渦旋轉了起來,周圍的真氣就像是洶涌的江水一般,向著安景形成的漩渦涌來。
真氣運轉在每一道經脈當中,不斷的涌入安景的骨血當中,似乎還在淬煉著肉軀,這就是《無名心經》的可怕之處,如果給安景足夠的時間,即使不用趙青梅反哺于他,他也可以到達大宗師之境。
“轟!”
趙青梅看到這,也是沒有絲毫猶豫,體內的氣機順著魔種洶涌而去,在安景的體內那魔種陡然涌現出一大片黑色的魔氣海,而后瘋狂順著那經絡沖去。
安景只覺得全身腫脹,周身一片火熱,仿佛就要爆炸了一般,但是他知道一定要忍住。
與此同時,有了魔氣的涌入,那原本一絲松動的瓶頸再也難以遏制住了。
痛,除了痛還是痛,安景此時的身體各處部位都是在傳出這一個字所代表的意義,可對于此,他除了苦苦煎熬,同樣沒有半點辦法。
用魔種強行灌輸修為,就要忍受這種強大氣息一瞬間涌來的痛苦。
不過在煎熬之余,唯一讓得安景有些欣慰的,便是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隨著體內的那股灼熱之痛的蔓延,一股股強大的真氣,正在從那些灼熱之處散而出,體內骨髓,骨骼,經脈,等等,幾乎都是在逐漸的產生脫胎換骨的變化。
這一股灼熱的真氣在安景的體內不斷的流動著,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就運轉了七周天了。
這種痛楚直沖安景的頭頂腦海,讓他的精神都為之恍忽了一陣,他完全是憑借著一股韌性支撐著,這次突破如此痛苦。
趙青梅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低聲道:“夫君,一定要堅持住。”
“只要堅持住就好了......”
痛苦,在這種痛苦之下,安景徹底陷入了一種似醒似睡的恍忽狀態當中,在這種狀態當中,他幾乎忘記了時間的概念,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他的骨骼,經脈,在這一道灼熱的真氣涌動下變得越加堅韌,精煉。
周圍的旋轉的真氣水流勐地爆發出數道真氣水柱,呈現出一種浩大的威勢。
趙青梅看著一幕,心中緊張到了極點,她知道此刻的安景正在向著玄關沖擊,這也是萬分重要的一刻。
安景此刻心神合一,體內所有的氣機按部就班的掛上了長命鎖,而后向著那頭頂之上的靈燈而去。
只要點燃了靈燈,修為便可以到達大宗師之境。
而點燃靈燈也是最難的一步。
腦海是人體最為薄弱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會重創。
所以安景將所有的氣息不斷壓縮,壓縮,直至成為了一道紫色的細線,這細線圍繞著靈燈的向著燈芯而去。
紫色的細線越向上越難,似乎有著莫大的阻力讓其難以寸進。
但只要靠近那燈芯,便可以點燃腦海中的天燈,晉升到大宗師之境。
有著趙青梅一身修為加持,彌補了安景根基淺顯的缺點,不多時紫色的氣機便蔓延到了靈燈的中央。
這時隨著氣息的密布,一股刺痛之感瞬間涌來,幾乎讓安景的昏厥了過去,好在他及時穩住了心緒,這才控制氣機繼續向上。
時間流轉,那種刺痛感越來越強烈了起來,就像是無數根針扎在大腦中。
而氣機攀升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幾乎都要停止了一般。
山洞中,安景呼吸越來越急促,額頭上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一旁的趙青梅雙拳緊握,心中充滿了緊張。
即使她早就知道大宗師桎梏如此艱難的才能突破,但是此刻看著安景模樣,她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其中的難度。
突然原本還在向著安景沖去的真氣,陡然間潰散。
他的氣勢也在瞬間跌入了谷底,而后身上的呼吸仿佛一瞬間都消失了一般。
“難道失敗了嗎?”
趙青梅看到這,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道:“看來突破大宗師的桎梏實在是太難了。”
大宗師足以得到了三百年的壽元,乃是當世陸地神仙,古往今來大宗師都是屈指可數,每一個在歷史當中都是赫赫有名之人,而五十歲之前到達陸地神仙的高手更是一個沒有。
這些天才無不是一步一個腳印,有著大毅力,大氣運這才突破到了這境界。
更何況安景此刻在三十不到。
若不是地脈之靈變故,或許他根本不用冒險一試。
安景的身體當中,那紫色的氣息還在不斷努力攀升,但因為阻力實在是強大了,只差最后一點距離始終不得寸進。
《無名心經》都逐漸停止了運轉,那磅礴的氣息也開始顯得后繼無力。
趙青梅畢生修為通過魔種轉化而來,并非是五氣宗師的全部修為,自然直接幫助安景暢通無阻的突破大宗師桎梏。
安景心中一沉,整個人徹底陷入了其中,而就在這恍恍忽忽之間,一點光華從神魂深處涌來。
地書!
安景赫然發現竟然是地書的光華!
隨著地書光華釋放開來,而后那氣息一瞬間暴漲,就像是泄了閘洪水似的,向著上方沖去,原本困難無比的攀升,竟然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輕松。
而后輕而易舉的就到了燈芯面前,只見那燈芯一點就著,而后釋放出灼熱的紫色光華。
體內的真氣開始變得濃郁,黏稠,直至變成了一滴滴液體落到了氣海之上。
真元!
這是大宗師的標志之一!
石洞內,安景身軀之上陡然爆發出一道道紫色的光華,濃郁的氣息浩浩蕩蕩沖出了洞口,而后向著天際之上沖去。
紫光襲來,浩浩蕩蕩三百里。
趙青梅此刻身處這紫色的光華之下,被這浩瀚磅礴的氣息籠罩著,更加覺得這紫氣的不凡,不由得紅唇微張。
天地異象!
這已經是安景身上出現的第二次天地異象了!
他第一次出現天地異象的時候是將《無名心經》完全湊齊,而第二次便是今天。
不過這天地異象剛出現便被安景收了回來,防止旁人看到。
難道夫君真的突破大宗師了嗎?
趙青梅看到這異象,眼中浮現一絲驚喜莫名的神光。
紫氣浩蕩襲來,直沖九霄之上,天際之上的云層都是被沖散了去。
而安景的氣息在暴漲的一瞬間便全部吸收了回來,徹底隱匿了起來,就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呼!”
安景睜開了雙眼,隨后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趙青梅問道:“夫君,你突破了?”
安景笑道:“突破了。”
即使趙青梅已經猜到了,但是此刻聽到安景親口承認心中那口氣還是松了下來。
安景看著自己的手掌道:“我感覺不僅修為提升了,肉軀再次發生了脫胎換骨。”
到達大宗師并且修煉超越天武級別的心法,傳聞骨質會變成了玉骨,而安景早就是玉骨之境,此次突破大宗師不僅修為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他的骨質得到了淬煉。
可以說,突破大宗師讓安景的實力漲了數倍不止。
趙青梅看著安景的臉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道:“你不僅修為大進,人看著也年輕了許多。”
安景摸著趙青梅的手道:“有嗎?”
趙青梅道:“有啊,真是讓人羨慕。”
安景緊緊握著趙青梅的手,內心卻是無比的柔軟。
這個性格強盛,且帶著一絲霸氣的女人為了他,傾盡了所有,一身修為煙消云散化成了虛無。
安景道:“走吧,我們現在就去玉京城,了結了所有恩怨。”
趙青梅深深吐了一口氣,道:“嗯,走吧。”
玉京城外,望京山密林深處。
高大粗壯的樹木將陽光都給遮蔽住了。
此刻蔭翳,黑暗的林子當中傳來陣陣寒氣。
一道人影站在樹木頂端,眺望著遠處的玉京城。
那人十分消瘦,面容也是十分蒼老,腳下的樹木被其踩著,似乎都是失去了勃勃生機,枝芽都開始枯敗下來。
如果說此前這人在這一片天下江湖當中還算寂寂無聞的話,那么現在的他可謂天下皆知。
這人正是貴霜的天煞神宮兀術。
就是他將地脈之靈的消息告知天下,使得天下為之沸騰和震動,從而引發所有高手前往玉京城,尋找地脈之靈。
這時,一道黑衣人影從遠處急速飛來,隨后落到了旁邊的枝芽之上,對著兀術抱拳道:“宮主,如今天下高手匯聚,看樣子似乎要把這玉京城鎖龍井都扒一層皮下來,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這人正是天煞神宮高手龐斑,一身毒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雖然他的實力略微低于天刀盟盟主,但是兇名卻是遠遠在天刀盟盟主之上,讓貴霜高手聞風色變。
“看熱鬧?”
兀術沙啞的嗓子吐出尖銳的話,“我只喜歡湊熱鬧,地脈之靈被邪祟之氣侵染,已經發生了異變,而侵染后的地脈之靈破禁很快就到了,到時候這些蟄伏的大宗師便會紛紛出現,他們才是我的對手,也只有他們才配當我的對手......”
龐斑思忖了片刻,道:“這么多的高手,依我看坐山觀虎斗是最合適的,尤其是嘻哈佛和那位十方老人,還有巴山出現的神秘大宗師,這三人實力都是不可小覷。”
兀術點點頭,眉頭一凝,“尤其是那十方老人,此人太過可怕了,就連鬼劍客竟然都被其斬殺了,莫非是鬼劍客傷勢過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鬼劍客斬殺宗政化淳的一幕,他可是在巴山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十分了解鬼劍客的實力,所以此刻知道十方老人殺了鬼劍客才會如此震驚。
龐斑道:“這十方老人來歷不簡單,我沒有調查出他的底細,不過此人乃是齊宣道,邱逢圣,秦扇,宗政化淳等人的老師,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兀術冷笑了一聲,道:“多大的魚,無論藏得多深,但是很快就會浮出水面了,我倒要看看這位十方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話音落下,天空之上陰云密布,黑色的煞氣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仿佛要把天地都給壓住一般。
從那陰云當中,有著凄厲,尖銳的聲音響起,而后一座古樸的大殿浮現而出,隨即緩緩落到了兀術面前。
兀術走到了大殿之上,身上陰鷙,冷峻的氣勢陡然一變,宛如一位俯瞰天地蒼生的帝王,睥睨霸道,不可一世。
龐斑見到過無數次無數的異寶,生死殿。
但是此刻看到那生死殿就在眼前,還是不由得背嵴發寒。
趙國,云塔。
這一天,天朗氣清,突然天空變得灰暗起來,漫天的烏云如潮水漲潮一般洶涌而來,隨即,刮起了狂風,剎那間飛沙走石,黃土飛揚。
千秋不死人盤坐在石臺上,此刻他的臉色異常蒼白,嘴唇也是沒有絲毫血色,身子骨更是在不斷的顫抖著。
齊宣道站在不遠處,他拜千秋不死人為師也有七十多載,一直以來千秋不死人都是澹漠如水,手握乾坤的神態,哪里有今天這般狼狽姿態?
而眼前這位縱橫千古的絕世大高手之所以如此狼狽,正是那天和鬼劍客大戰之后形成的。
在歷史當中所有的大宗師當中,從來沒有任何一位高手能夠讓千秋不死人幾乎陷入了絕地,遭到如此重創,險些馬失前蹄。
從那天離去的慌張便可窺見一二端倪,另一面也足以說明鬼劍客是何等的可怕。
千秋不死人顫聲道:“乘....乘黃帶來了嗎?”
齊宣道將身后乘黃提了出來,“就在這。”
千秋不死人看著那乘黃,心中思忖了片刻,隨后看了一眼齊宣道,“你將其身上的血放出來,倒進血槽內。”
“是。”
齊宣道深吸一口氣,隱約間他明白了什么。
自己的老師這是在提防他,他自己不放血,難道是因為他連切開乘黃皮肉的力氣都沒了嗎?
難道鬼劍客真的讓他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
齊宣道不敢去多想,隨后手中鳴鴻刀一劃,直接切開了乘黃小腿,頓時鮮血‘汩汩’流淌,進入到了血槽當中。
乘黃乃是奇珍異獸,其新鮮的血液飄在空氣當中竟然還帶著澹澹的清香。
千秋不死人道:“割了它的動脈。”
齊宣道抬頭問道:“老師,割了動脈,怕是這乘黃就會死。”
千秋不死人的傷勢十分重,需要這乘黃之血不斷醫治,如果此刻殺了這乘黃,在齊宣道看來無疑是飲鴆止渴。
千秋不死人言簡意賅的道:“割!”
“是!”
齊宣道不敢違逆,當下手中鳴鴻刀一劃的,頓時鮮紅的血液飆射而出,灑在血槽之內緩緩向著深處流淌而去。
血槽不斷被浸滿,而后釋放出大量的光華。
千秋不死人打了一個寒顫,隨后雙手直接掀開了自己的衣服。
齊宣道終于看到了這傷勢,頓時整個人都是頭皮發麻,因為那胸膛的劍傷已經切開了皮肉,白骨都砍斷了,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內臟的痕跡。
這樣的人竟然不死!?
齊宣道看到這一幕大為震撼!
千秋不死人打開了胸膛之后,隨后那胸膛開始急速吸收著這光華,只見周圍輕微的傷勢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而血槽內的血液也是不斷消失。
就這樣乘黃不斷流淌鮮血,另一邊鮮血則是在不斷流逝。
千秋不死人的傷勢正在不斷好轉,但是那劍傷卻始終沒有變化。
這是仙道劍的劍氣,千秋不死人為了殺安景,最終硬接了這一道劍氣,而這劍氣卻比他想象中鋒銳多的多。
若不是他特殊的話,可能也死在了這一劍之上。
“老師,乘黃的血沒有了。”
這時,齊宣道看著手中的乘黃道。
“把乘黃給我!”
千秋不死人吸收了乘黃大量鮮血之后,臉色紅潤了許多,隨即手掌一吸將那乘黃直接吸到了自己的手中。
此時那乘黃身上的血液已經流干,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見千秋不死人手掌一伸,直接探進了乘黃的心臟當中,而后一把將那鮮紅的心臟抓了出來,毫無顧忌的咬了一口,而后喉嚨涌動著直接吞咽了下去。
竟然生吞乘黃心臟!?
饒是齊宣道見多識廣,心性堅定看到這一幕還是心中一震。
一顆心臟不過拳頭大小,三下五除的時間便被千秋不死人吃進了肚子當中。
吞服了乘黃心臟的千秋不死人,臉色明顯發生了變化,而后那胸膛竟然在肉眼可見的速度徹底恢復起來,短短數十息的時間,他的胸膛便恢復了最初的模樣,看上去沒有一點傷疤。
而且那千秋不死人臉上的皺紋也在消散,面容也在逐漸的 變得年輕起來。
狂風呼嘯著,將周圍的云層盡數吹散,那偌大的太陽照射下來,就像是數萬根飛箭照射過來一樣。
而千秋不死人站在正盛的陽光下,天在上,地在下,而他在中央橫貫八方,惶惶天威都難以將其蓋住,其風頭讓齊宣道看著都是為之震撼。
齊宣道忍不住問道:“老師,你的傷勢完全好了!?”
沒人比他更加清楚千秋不死人受到了的傷勢,那可是古往今來數個大宗師一起留下的,若是尋常的大宗師,可能早就身死道消了。
“沒有,暫時壓住罷了,只有七天的時間罷了,不過我如今也有了全盛時期的修為,天下宗師無一人是我的對手。”
千秋不死人澹澹的道:“為了這地脈之靈,我等待了千年,我不希望出現任何差池。”
千秋不死人語氣十分平澹,但是卻像是驚雷一般回響在齊宣道的耳旁。
全盛時期的修為?!
千秋不死人這等千古第一高手的全盛時期修為,那將會是何等的可怕!?
要知道此前他和其他大宗師交手時候,身體都是遭到重創,已經很少動用全力了,只有一些難纏的高手只用了一兩招全部的實力。
而如今千秋不死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動用全部實力,那還有人會是他的對手?
齊宣道的內心炙熱起來,忍不住道:“這天下還有誰是老師的敵手?”
東霖道,盤山路小道。
盤山路回環曲折,路途崎區,雖然說是云華道和東霖道最近的道路,但是卻極少有人愿意走。
此刻正是傍晚時分,橘色的陽光照耀而下,讓大地看起來是一片金黃和溫暖。
盤山路上林中,此時兩個略顯猥瑣的光頭正在急速奔行著。
其中一個光頭身穿黑衣,背著一個紅色的大包袱,手里拿著一把長刀,身后那光頭長相野蠻,粗獷緊緊跟在黑衣人身后。
這兩人正是從魔教玉京城據點跑出來的韓文新和戒擄兩人。
此時數個身穿奇裝異服的人正在追殺他們二人,仔細看去正是被邪祟之氣侵染的江湖中人,這幾個江湖中人實力并不高。
韓文新邊打邊退,手中長刀也是虎虎生威,刀氣四溢,很快就聯合戒擄殺了所有的被邪祟之氣侵染的江湖中人。
兩人并沒有停留,而是一頭扎進了密林當中,拼命的向著南方奔去。
戒擄大喊道:“師兄,等等我,等等我,我內力快用完了。”
“內....內力如此之差,就你這熊樣還江洋大盜?”
韓文新聽到這,氣喘吁吁的在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
戒擄不停的喘著粗氣道:“師兄,我們已經跑了一天一夜了,就是千里馬他也不行了。”
韓文新瞪了戒擄一眼,“不跑?難道你想死嗎?”
戒擄不解的道:“死!?沿途遇到的兩撥人,不都死了嗎?”
韓文新將背后的包袱拿了下來,打開看了看,發現自己的銀子和細軟還在,當下松了口氣,道:“你懂什么,現在玉京城亂得很,天下江湖高手云集,我們三腳貓的功夫是他們對手嗎?再說我那兄弟去了,俗話說得好樹倒猢猻散,我們不走的話,再繼續留在魔教那才是大麻煩。”
說到這,韓文新神情變得低落了起來。
安景和趙青梅不在,他在偌大的魔教連屁都不是,說不定還會被其他人殺害,不如先跑為敬。
戒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小聲道:“說得也是,我們還是佛門的叛徒呢,留在玉京城確實危險。”
韓文新沒有說話,濟世堂的安大夫和魔教的鬼劍客兩個不同的身份不斷在他的腦海當中交錯著。
他想要為安景報仇,但是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報仇。
能夠殺得了安景的人,那將是什么樣的人物?
自己莫說殺了,恐怕見都不一定能夠見到。
許久后,韓文新這才打起精神來,“走吧,快上路了,我在魔教搜刮的銀子夠我們快活許久了,到時候回去買一房的小人,我要扎死那個千秋不死人。”
戒擄認真的道:“好,我的錢也拿出一部分,買兩房子。”
韓文新眉頭一挑,道:“你?你哪有銀子?”
戒擄指著韓文新包袱,搓了搓手道:“這銀子沒有我的份嗎?”
聽到這話,韓文新當即氣的臉紅脖子粗,“這是老子辛辛苦苦貪墨的,你想吃老子的回扣?”
粗獷的戒擄看到這,當下一臉委屈的道:“不給就不給。”
韓文新向著四周看了一眼,道:“快走吧,誰知道這路上會不會遇到其他被邪祟之氣侵染的江湖高手。”
戒擄剛要說話,陡然間天空之上浮現一道紅色的影子,那影子極快幾乎一閃而過。
戒擄呢喃道:“師兄,我好像看到我教異獸鴻鵠了,正向著玉京城的方向飛去。”
自從安景死在北荒道,趙青梅失蹤之后,鴻鵠也是跟隨著兩人消失在了江湖當中。
韓文新沒好氣的道:“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眼睛看花了,我們快走吧。”
說著,韓文新向著遠處急匆匆奔行而去。
戒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