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所帶來的余波,遠比想象的要更加激烈。
首先,獲得選舉勝利的繼承者還沒等上位,就直接抬走了,那么接下來,誰來領導蘇聯?
有關這個問題,美國倒是有話要說,可就在他們張嘴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家房子塌了。
或許絕大多數人還沒忘記,墨西哥的工人和農民運動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有了超人彌補武力上的空缺,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么簡單,完全是量變引起質變。
赤色浪潮從錫那羅亞州爆發出來,很快就席卷了整個太平洋西岸,甚至就連加利福尼亞州的某些地區,都受到了影響,畢竟這里的農民待遇也稱不上好。
白頭鷹的一張嘴剛要叭叭,就發現自己那華麗漂亮的羽毛被點燃了,有些話不吐不快,但是再不滅火,尾巴可就要燒沒了。
人類總是喜歡給自己制造各種各樣無解但又有很多解的難題,比如,媽和老婆掉水里先救誰?電車撞死一個人還是五個人?先保腦袋還是先保屁股?
按理來說,腦袋比較重要,一旦腦袋沒了,那這個人可就徹底死了,只要能把紅色巨人的頭砍下來,那再有什么星星之火,也不足為懼,至少國會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現在的蘇聯已是將行就木,莫斯科充斥著各種兩面派和墻頭草,就算美國不推一把,遲早也會自己塌方。
可是,墨西哥的赤色浪潮,聲勢浩大,而且這場革命的狀態非常年輕,十分火熱,要是不能就此撲滅,等到真的成長起來,那不就是另一個年輕的蘇維埃嗎?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幾分像從前,至少國會山的老爺們一想到從前,腿也不動了,氣也不喘了,人都要進急救室了。
從冷戰過來的這群美國人深切的清楚,當初那把在遠東點燃的火焰,到底有多么勐烈,其中無數人都在慶幸著,還好,那片土地距離美國本土很遠。
否則,誰也不知道,這場冷戰會不會成為毀滅世界的熱戰,距離不光產生美,也產生了和平。
依照這場赤色狂瀾的影響力來看,一旦時機成熟,巨熊將會死去,但那絕不是結束,那顆熾熱的鮮紅心臟會自莫斯科遠道而來,在墨西哥城重新跳動。
垂垂老矣的巨熊,將重生為展翅翱翔的雄鷹,而整個美洲,只能有一位天空霸主。
南美洲比之遠東的區位優勢到底如何?至少國會知道,那千里沃野的平原,再次屬于人民之后,足夠滋養出比蘇聯更強壯的巨獸。
思考到這里,國會的老爺們含淚決定,還是先保屁股吧。
萬一真的讓蘇聯換家重生,別說是尾羽,就連雞腿都得被生撕活啃。
他們注定沒有辦法,在將全部精力投入壓制墨西哥運動的同時,還去干擾莫斯科,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莫斯科放在那里,注定也會慢慢腐爛,還是先把墨西哥給搞定。
決策定下來之后,幾乎沒有人有異議,比起遠在天邊的政治博弈,還是家門口著火比較重要一些。
但是,美國的抽身,并未能讓莫斯科的局勢變得更好一些,原本已經勝出的繼承者突然死亡,他們所失去的不是一位候選人,而是許多位。
如果說刺殺蘇聯最高領導者這件事,美國的嫌疑排第一,那么其他候選人的嫌疑就是第二。
這也是之前美國輿論公關的重點,他們聲稱是想要爭權奪利的其他候選人動的手,對此國內的民眾也不是沒有懷疑。
既然如此,現有的幾位候選人就必須為此避嫌,誰上位,誰就得背負刺殺前任的惡名。
更重要的是,這次刺殺讓所有候選人都杯弓蛇影,美國人敢動手刺殺一個,就敢殺第二個,做傀儡可以,但要掙錢,掙錢也可以,但要有命花。
本質上,這件事其實就是制造了一種不信任的氛圍,中情局不再信任他們發展出的那些民主派,而這些人也不再信任美國,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對方在背后給自己一刀。
既然現有的候選人不行,那就只能重新挑選,誰有挑選的權利呢?這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那就是葛羅米科,一位出身外交官的蘇聯元老。
他的一生幾乎都在冷戰當中度過,因此他形成了一套特殊的冷戰思維,他認為與美國的僵持是危險而疲勞的,這也是當時的蘇聯高層們一致的想法。
他們希望繼承者能夠緩和與美國的關系,對內也要懷柔,撫平地方強硬派的激進情緒,這也是為何之前幾個繼任者提出的改革路線,都偏向保守的原因。
如果事情不發生變化,那么,新一批被選出來的候選人依然會是保守派,但現在的問題是,美國先動手了。
美國把刀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那一槍就仿佛在告訴蘇聯所有的高層,我完全無意與你們緩和關系,因為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們當中的任何人。
冷戰的慣性是很強大的,一旦一方強硬起來,另一方就絕不能退讓,更何況,誰也不知道,下次槍響,倒下去的會是誰。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得不寄希望于候選者能夠強硬起來,最起碼也要能威懾美國,讓它不敢再這樣隨意動手,繼承者至少要能保護他們的安全。
一旦路線開始有所偏向,所產生的影響是很大的,首先,對于候選者的要求就變了,懷柔、親民、舍得放權不再是第一條件,相反的,能夠抓住權力、表現的強硬、有干勁、有號召力,才是第一要務。
眾所周知,矛盾轉移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樹立外敵,這一招美國也已經用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這一次,蘇聯雖然不是故意用的,但是效果卻出乎意料的好。
民眾們不再在意地方激進派提出的某些主張,他們更想要看到一個能夠強硬的面對美國,能讓他們為自己的囂張行為付出代價的領導者。
而這時,一個早已被排除候選人之外的人選,進入了高層們的視野,那就是剛剛結束度假,回到莫斯科的瓦西里耶維奇。
其實,原本他才是繼承者位置最有力的競爭者,但因為他之前有過排除異己、黨同伐異的表現,遠遠不如戈爾巴喬夫那么親和,所以,在他還沒回來的情況下,全會就已經召開,并且選舉出了勝利者。
而現在,因為繼任者被刺殺,和他同一批參與會議的候選者都有嫌疑,必須避嫌,而這個從頭到尾沒有參與過會議、早早就出去度假、不問世事的空降黨,卻成了最好的人選。
于是,瓦西里耶維奇剛降落到莫斯科,就被天上掉的一個巨大的餡餅砸暈了,簡單來說就是,原本我們內定的人掛了,現在我們大家都很看好你,不如你來當最高領導者。
原本,按照現在的情況,這個人選肯定要經過美國同意,但現在,美國屁股著火,根本沒空管莫斯科。
倒是有人有心插手,但奈何瓦西里耶維奇空降的時機太好了,簡直是天選之子,沒給他們任何推自己人上位的機會。
就這樣,在余波發酵了一周之后,蘇維埃最高領導者的位置再次易主,五年之內換了四任領導者,所有人都被折磨的疲憊不堪,他們對于新任的要求就是,好好活著,別死就行。
而在局勢基本穩定下來之后,莫斯科也開始研究一個問題,那就是,那轟轟烈烈的墨西哥運動,到底是誰發起的?
他們目前的結論是,目前的墨西哥并不具備自發革命的可能性,因此,這場運動必定受到了來自外部的引導,那么到底是誰引導了這場運動?
調查的思路也很簡單,就算可能是高層的某個人發起的,那么他想要實現隔空引導,就必須要借助于駐外特工,那么從克格勃查起,肯定沒錯。
據克格勃的內部人事資料顯示,外派到墨西哥的特工倒是不少,但是從他們回報的信息來看,每個人的情報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沒有任何人有異常。
想讓一場運動發展到這種程度,肯定不可能是兼職,在這段時間里,他肯定是沒辦法進行正常的情報工作的,因此應該從突然失聯的特工身上查起。
但是查了一圈,發現沒有任何人失聯,克格勃又開始將目光放大到整個美洲,這樣一來,人選倒是多了很多,但是絕大多數失聯者,都能夠從中情局中獲得與其職位相對應的泄露情報,也就是說,他們已經背叛了。
失聯但又未找到對應泄露情報的,就已經很少了,而要符合有經驗、有能力、有想法這幾點的,那就更少了。
最后,克格勃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名字上。
“阿爾弗雷德,今天這個電話,我將為您帶來來自于莫斯科的喜訊,我們擁有了一位新的繼承者,而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與您通電話。”凱拉站在醫院的辦公室里,對著電話那頭說。
“什么?”阿爾弗雷德十分疑惑的問,然后他就聽到凱拉用一種與有榮焉的語氣對他說:
“最高主席對您表達了極大的贊揚,他稱您為近十年以來最偉大的革命導師,墨西哥人民永遠的摯友。”
“他說他很抱歉,因為現在莫斯科的局勢,他無法當面為您授勛……”
“但是,蘇聯人民、墨西哥人民和世界上所有擁有偉大理想的同志,將永遠不會忘記您的偉大之舉!”
凱拉的語氣忽然放緩了,變得更加溫柔,她用俄語說:“……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同志。”
一周之后,阿爾弗雷德從凱拉的手上,接過了一個盒子,他把盒子打開之后,那里面有一封親筆信。
親筆信的上面,一枚印著鐮刀、錘頭和紅旗的徽章,正在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