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舊絲毫不停歇,卡車如同閃電一般,重進這漆黑的雨夜當中。
“你要去哪里?!”杰森十分焦急的問道。
“我會帶你們離開這里!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布魯斯轉動方向盤大聲說道。
“停下!”杰森同樣大聲喊道,伴隨著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兩人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氣,用吼聲交流,才能不讓自己的聲音被淹沒在暴雨當中。
“你是在害死我們,你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的!”杰森的語氣不停的顫抖著,他說:“你和我能夠脫離這種規則,我們隨時都能走,但這些孩子們不行!”
“布魯斯,求你了,快停下!”杰森的手死死的抓著靠背,布魯斯不確定是否在他的語氣當中聽到了一絲哭腔,但毫無疑問的是,杰森現在非常脆弱。
“我真不應該讓你修好這輛車!”他的語氣中透露著深深的愧疚,他說:“這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我們不應該擁有卡車,更不應該讓卡車動起來,最不應該的就是,在所有人都藏在卡車上的時候,讓它行駛在哥譚的公路上!”
“為什么你們不能行駛在哥譚的公路上?”布魯斯大聲問,他說:“任何人都可以開車,也包括你們!”
“不,你不明白。布魯斯,黑幫會對我們手下留情,正是因為我們擁有的太少,威脅不到他們,而一旦我們擁有的足夠多,我們的死期就到了!”
布魯斯確定,他在杰森的語氣里聽到了深深的恐懼,杰森的喘息開始變得有些沒有規律,他說:“如果我們能去搶到一輛卡車,就意味著,總有一天我們會搶到槍、搶到火箭筒,然后跟他們搶地盤……”
“所有的孩子幫。都是寄生在黑幫身上的可憐蟲,我們必須足夠弱小,沒有威脅,才有可能活下去,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不能被打破……”
布魯斯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杰森的語氣,讓他想起了那個夜晚死在韋恩。莊園的那個小女孩。
他現在終于明白,她到底為什么會死去了。
這個社會,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人,用極端的暴力手段告訴她,你什么都不能擁有,必須足夠弱小,否則,我們就會奪走更多,也包括你的生命。
因此,她將這種殘酷的生存之道,烙印在了自己的皮膚上,刻進了骨頭和心臟當中。
布魯斯給了她食物、房子和藥物,但如果要讓她接受這些,就要讓她剝去自己的皮膚、折斷骨頭、掏出心臟。
“這就是我們的面具……”杰森說:“這個社會為我們戴上了面具……”
“我們知道,這面具讓我們苦苦掙扎,忍饑挨餓,但我們還是得拼盡全力,去保護面具。”
“因為只要有了面具,就能在社會里生存,只要能在社會里生存,就有一些縫隙,去給我們填飽肚子,搭建庇護所,而不是在永無盡頭的混亂當中,死在槍口之下。”
“所以,布魯斯,求你了……”杰森的體溫開始升高,神志已經變得有些不清晰了,他說:“不要把面具摘下來,我不能把面具摘下來,盡管我可以這么做,但我不能這么做……”
布魯斯的臉色開始變得越來越冷,他攥著方向盤的手已經鼓起了青筋,一個想要在社會當中求生的人,到底該如何摘下自己的面具?
在這一刻,他想到了小丑,也想到了他自己。
熊熊燃燒的大火,燒掉了小丑賴以生存的唯一物資,這個社會已不再給他求生的余地,于是,他便用瘋狂之火。燒掉了這被社會規訓的面具。
而他,蝙蝠俠,在深刻認識到要拯救這社會的苦難,就必須如同每一個普通人一樣,不再活得那么嚴肅,當他笑出來的時候,那原本虛偽的花花公子的面具,就徹底溶解在了化學池當中。
而現在,這些孩子們,或與他們相同的,所有被哥譚的規則規訓的人,又該要如何摘掉他們的面具?
又或者說,就連杰森這樣聰慧敏銳又勇敢的孩子,明明能夠清醒的認識到這一切都是錯誤的,但也只能隨波逐流,或成為這殘酷規則的擁躉者,來阻止布魯斯帶來的改變,以為他的同伴祈求活命。
在這樣絕望的情況下,這輛破舊的搖搖欲墜的卡車,狂風暴雨的夜里,到底該駛向哪里,才能找一條出路?
布魯斯不斷問著自己這個問題,這座已經在黑暗當中觸底的城市,到底還能走向哪里?
布魯斯聽到了杰森的哭泣聲,但那已不再明顯了,因為更多的哭泣聲從卡車的車艙傳來,只是,孩子們無法挽回現在的可怕局面,他們并不想哭,不想示弱,但也別無他法。
在這些哭泣聲當中,布魯斯感覺到了久違的悲傷和憤怒,他抓著方向盤的手顫抖了起來,然后逐漸恢復了平靜,就像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在很久之前,我曾讀過有關階級矛盾的分析,在那時我對非對抗性矛盾與對抗性矛盾的部分,不能完全理解,但起碼我記住了一句話……”
韋恩莊園莊園當中,布魯斯筆寫道:
“階級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而反抗的手段……只有暴力。”
“啪”的一聲,燈被打開了,阿爾弗雷德端著一杯熱牛奶,走到了布魯斯的身邊,他把杯子輕輕的放下,說:“老爺,您應該把頂燈打開的,臺燈的光芒可不足以讓您挑燈夜讀。”
“哦,我正寫到關鍵處,都沒發現天已經黑了,”布魯斯把筆放下,抬起頭看向阿爾弗雷德,說:“我已經把這部分的敘事寫完了,只剩下議論沒寫了。”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看向阿爾弗雷德說:“阿爾弗雷德,你覺得,如果我在這部分的敘事當中,加入一些理論的引用,會不會影響整體的分數?”
“老爺,我大學學的是數學。”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說:“我一生中幾乎沒創作過什么像樣的文章,如果您有這方面的疑問的話,不如去請教丹特先生。”
“你有點謙虛過頭了。”布魯斯把身體轉了回去說:“我記得,小時候,你還教過我文法。”
“是的,老爺,但那是非常基礎的東西,如果您想查什么資料的話,我可以幫您去找書。”
“我……”布魯斯按著在桌面上的手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阿爾弗雷德是在故意逃避某些話題,還是真的不想與他討論。
如果是前者的話,布魯斯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一直刺激他了,而如果是后者的話,在他眼里自己就這么愚鈍而不可教化嗎?
為此,布魯斯看著阿爾弗雷德說:“阿爾弗雷德,我把這部分念給你聽,你能幫我看看有沒有文法上的錯誤嗎?”
“當然我樂意效勞,老爺。”阿爾弗雷德回答道。
“車子漫無目的的開在街上,我盡可能的容納了每一個求助的孩子,我一直在往前開,卻并沒有一個目標,直到杰森開始問我……”
卡車一直在往前開,伴隨著顛簸,杰森問道:“你要去哪里?你要帶我們去哪里?”
聽到他有些虛弱的問句,一種莫名的情緒自布魯斯的心中升起,在卡車的隆隆聲當中,他說:“我要去北區。”
杰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說:“那里沒有人需要你救,車上也裝不下更多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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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車廂全都擠滿了人,孩子們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但好在,因為人多又非常擁擠,熱量散失的比較慢,大部分人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沒有開始失溫。
布魯斯抓著方向盤的手,停頓了一下說:“的確,那里沒有我要救的人,但我必須得去那里,我想知道,創造這個規則的人,到底是為了誰?”
創造這個規則的人……躺在椅子上的杰森想,是誰創造了哥譚如今的規則?或許很多人會說是教父,或許,布魯斯也認為是教父,但杰森總覺得遠不止如此。
這座城市就像是某些東西的縮影,一切罪惡體現的形式在這里都可以找到,這些罪惡并不是教父創造的,在他沒有來到這座城市之前,這里更為混亂和邪惡。
杰森痛恨著殘酷的規則,但它也是規則的擁躉者之一,因為他知道,一旦這種規則倒塌,弱者只會更為悲慘,但如果不是黑幫的規則導致了罪惡,那到底是什么?
伴隨著卡車沖進北區的大橋,整個哥譚北區如同被點燃了一樣,燈火次第亮起,喊聲不絕于耳。
朦朧之間,杰森看到,莊園的燈火近在眼前,而他們的命運,卻仍然在走向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