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審訊室又改換了面貌,第一次出現了冰冷的欄桿,隔離在審訊對象與被審訊對象之間,椅子也不再那么舒適,固定手銬和腳鐐用的鐵環,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但與其他房間一樣,這里依舊光線昏暗,只有椅子上方的一個方形小窗口,能夠透進一絲月光,布魯斯走進房間的時候,席勒那幾乎看不見童孔的灰色眼睛。卻在冰冷的月光之中顯出一些溫和來。布魯斯走到了欄桿前面,但卻并沒有坐下,他回頭看向送他進來的探員。探員對他點了點頭,并說:“韋恩先生,考慮到您的安全,請您不要離嫌疑犯太近,不論他說什么,您都不可以將肢體伸進欄桿之內,更不可以去動門上的鎖,或將任何東西扔進欄桿內。”說完,探員轉身離開,并關上了門,席勒抬起頭,看著欄桿對面的布魯斯說道:“別那么緊張,坐吧。”“病態。”布魯斯沉聲念出了一個單詞。席勒點了點頭,并說:“讓他們給我找一身不錯的衣服花了點功夫,我不喜歡那些死氣沉沉的顏色,讓我看起來像個古板的老學究。”“而我會出現在這里,當然是來宣布,你的補考取得了很不錯的成績,你在各個方面處理的都很不錯,你想先聽哪個方面?”布魯斯瞇起眼睛盯著席勒,并問道:“吉米是你殺的嗎?”席勒搖了搖頭說:“我還以為,即使在你被抽血的時候,也會專心聽隔壁的我說話,我都說了我不殺人,也對肉體上的虐待毫無興趣。”“我們先來說說有關女警官安琪拉的那一部分吧。”席勒開口說道。“在安琪拉找到你之后,她希望你能夠提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案,只不過,她想的是你會利用韋恩集團的勢力,去保證審判的公正。”“可你對她進行了勸說,能說說你是怎么勸她的嗎?”布魯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席勒的眼睛,他的狀態非常緊張,比面對傲慢席勒要緊張幾倍,面前這個顯得平靜又溫和的席勒教授,讓他感覺汗毛倒豎。“在安琪拉找到我之后,她表現的非常焦急,非常擔心不公平的審判,可能會讓席勒受到不白之冤,我利用她焦躁的情緒,對她進行了勸說。”“我告訴她,我可以發動韋恩集團的勢力,從政商兩屆影響判決的結果,甚至我可以直接通過收買的方式,讓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制造偽證。”“你在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席勒問道。布魯斯點了點頭說:“安琪拉·道奇森是一位非常有正義感的女警察,就算她曾經受過席勒的恩惠,她也不希望有人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影響司法公正。”“而且,據她對你的了解,她甚至也不能肯定,你是否真的虐待了那些學生,她既想救你,又想保證公平,追求司法程序正義。”“于是我對她說,如果不使用這種方法,我們就必須找到有利于席勒的事實證據。”“如果這些證據確實存在,只是被埋沒了,那么我們把它翻出來,并在法庭上公布,并不算是影響司法公正。”“安琪拉感到非常焦急,沒有思路,于是我便對她說,最能夠驗證一個老師是否合格的,就是他的教學水平,但是,我們沒有辦法讓席勒在法庭上講一課,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收集一些紙面證據。”“安琪拉擁有兩個知名大學刑偵學和查驗學的碩士學位,她第一時間就想到,通過觀察席勒學生的論文水平,就能夠得出他的教學水平。”“人人都知道,本科生的論文很難出什么有前瞻性或有創新性的結果,研究往往也不夠深入,但要是能挑出一兩篇比較出彩的,起碼可以證明,席勒有認真在教他的學生,而不是僅利用職務之便去霸凌學生。”“非常通順的邏輯。”席勒評價道,但緊接著,他又提出了一個疑問:“你是怎么讓安琪拉選到你的論文的?又是如何向她解釋,你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是怎么寫出遠超平均水平的論文的?”布魯斯向后退了兩步,拉過之前被他推開的椅子坐下,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人中,然后說道:“在她查找論文的時候,我故意和她聊起了學習生活,因此,才能從她的口中了解到,她擁有兩個碩士學位。”“這位女警官為人嚴肅、認真負責,并且長期工作于一線,這讓她覺得,自己對于每一個社會公民,都有引導和矯正的責任。”“安琪拉的年齡比我大,當我在聊天當中故意抱怨學習的枯燥無趣時,她本能的希望引導我走上正途,勸說我要好好學習,珍惜校園時光,不要浪費時間。”席勒的嘴角微微的揚了起來,他把身體前傾,頗有一些感興趣的問道:“之后呢?”布魯斯低下頭抿著嘴,表情顯得有些糾結,沉默了一會之后,他還是開口說:“我裝作無意,向她提起了我幼時父母雙亡,獨自一人承擔起韋恩集團重任的事。”“脆弱感。”席勒開口說出了一個單詞,他微笑著看著韋恩說:“令每一個男性都感覺到驚奇的是,很多時候,吸引女性的不是他們身上強勢、暴力、充滿男性特征的部分,而恰恰是一種脆弱感。”布魯斯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席勒的話說:“男性對父權痛恨又崇拜,女性對父權畏懼又迷戀,若你一味的進行壓迫,他們的人格便產生退行,從而產生迷茫和恨,但若你后退,他們的人格便前進,從而產生興奮和愛。”“當我說出自己童年不幸的遭遇的時候,安琪拉便理解了我的抱怨,甚至認為,我的不學無術和浪蕩行為是情有可原。”“當我將自己的人格退行到童年時期,她便會主動前進一步,讓自己擺在長輩或母親的位置,母性是女性同情心的來源之一。”席勒大幅度的點了點頭,隨后看著布魯斯的眼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于是,當我提出,希望她能夠看看我的論文的時候,安琪拉沒辦法拒絕,因為她覺得,不能傷我的自尊心。”“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說出‘就憑你能寫出什么好文章’之類的話,她認為,浪費一些時間來對我進行鼓勵,是十分值得的。”“于是,她找到了我的論文,并進行了大概的閱讀,她的大學課程當中,肯定會包含犯罪心理學,而我的論文的主題正與此有關,因此她能看出,這篇論文的水平遠超平均水平。”“安琪拉對此表達了驚訝和疑惑,同時也產生了懷疑,她的第一懷疑是,我可能找了代筆,但是安琪拉警官是個喜歡實事求是的人,她更喜歡自己去尋找證據。”“她向我提問了幾個論文當中的點,我如實回答,于是她便靠自己判斷出,這篇文章的確是我寫的。”“隨后,她又感覺到疑惑,在我對她的描述中,我是一個幾乎不去學校上課,從來不會按時交作業,成績非常差的學生,她想知道,我是如何寫出這種文章的。”“你對她直說了嗎”席勒問道。布魯斯搖了搖頭,說:“過于具體的真相,的確更具說服力,但有時候也會讓人失去聯想的空間,而如果只是朦朧和模湖的暗示,對方卻會覺得,這其中有些不能說的緣由,聽了對自己未必是好事。”“我模湖的暗示了一下,這事和席勒有關,我猜測,安琪拉可能是覺得,席勒幫我潤色了一下這篇文章,以期望獲得韋恩集團的幫助。”“于是,安琪拉自己將這一切腦補到了合理的程度,因為席勒曾經在學術方面幫助過我,所以在她找到我的時候,我才會立刻答應幫助她救席勒,為我的論文水平和我愿意幫助席勒的行動,找到了同一個原因。”“之后,她便覺得,一個成績這么差的學生,都能寫出這種水平的文章,這種證據的說服力已經足夠強了,所以,她便決定,將我的論文在明天的公開質詢中,公諸于眾。”席勒又露出了一個微笑,并用帶著笑意的眼神看著布魯斯說:“既然說到這了,那么便談談,你為何要這么做吧?”布魯斯微微的低下了頭,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眉心,用一種頗為無奈的語氣說道:“雖然,席勒教授放我的論文通過了,但他對我的論文最終的評價……“他說,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下地獄,于是,他決定每天晚上,給撒旦念一遍這篇文章,這樣,我就不會和他在地獄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