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埃利奧特!”布魯斯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松開手,把羅曼扔到地上,飛速向前翻滾,在翻窗進來的托馬斯腳還沒著地的時候,就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托馬斯本來就有一條腿是剛安的假肢,他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去適應自己的假腿,腳尖剛碰到地面,下巴上就遭受重擊,無法穩定自己的重心,直直的朝著后面倒了過去。
布魯斯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拖進了屋里,然后把他的腦袋使勁的往墻上砸。
“砰!砰!砰!”
布魯斯松開手的時候,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趴在地上滿臉是血的托馬斯,低聲呢喃道:“課本上說,暴力能夠發泄壓力……課本是對的。”
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轉身過去,繼續去把羅曼拖到門外,可他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了瞪大了雙眼的米勒太太。
布魯斯猶豫了一下,想要采取一些措施,可米勒太太馬上后退了一步,一指走廊,說:“往前走,右拐,緊急通道,鑰匙在門毯底下。”
“謝謝,太太。”
米勒太太一邊看著布魯斯,把人拖出去,一邊把手里的托盤上的茶杯調整好位置,布魯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眼看向米勒太太。
而米勒太太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別在意,我這輩子見過太多的醫生了,不少人在他們的辦公室里解剖尸體,或許是因為在那里不用遵守手術室的規定吧。”
布魯斯抿了一下嘴,為自己心中剛剛升起的大驚小怪的情緒而羞愧,他拖著羅曼來到了緊急通道當中,然后又返回,把其他兩個人拖進去。
這時。米勒太太已經把托盤放到了茶幾上,看著被打碎的玻璃,她一邊往外走,一邊用手指了一下窗戶,說:“我會叫人來修理的。”
布魯斯搖了搖頭看著她說:“近期最好還是不要……”
“砰!嘩啦!”
布魯斯捏緊了拳頭,轉頭看向窗戶,又一個黑影沿著窗戶翻了進來。
布魯斯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用力的把手張開,快步走到沙發旁邊,拿起了之前被他扔下的手術刀,然后沖到窗戶旁,一把把手術刀插在了黑影抓著窗框的手背上。
無視了面前發出的慘叫,布魯斯拔出手術刀,給了他的鼻子一拳,沒有看他掉到樓下的身影,轉身走回了屋內。
站在門邊的米勒太太看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在布魯斯轉身回來的時候,輕輕的搖了搖頭,對著房間內的哈莉招了招手。
哈莉似乎完全不想走,可隨著米勒太太的眉毛越挑越高,小姑娘只能垂下手,嘆了口氣,跟隨米勒太太離開了。
米勒太太離開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話:“我會讓報童把明天的早餐和報紙一起送過來。”
布魯斯雙手叉腰站在原地,看著辦公室里的一片狼藉,深深的嘆了口氣。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場災難,還只是開始。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布魯斯甚至沒有機會離開這間辦公室,除了吃飯和上衛生間,他每時每刻都在和連環殺人犯做斗爭。
布魯斯覺得,自己對于傲慢席勒的理解,還是有些淺顯了。
一開始,他以為,他的教授讓他在夢里對付那么多的恐怖殺人魔,是料到了,有朝一日,他一定要面對病態席勒。
但是現在他發現,事情不是這樣的,病態席勒再變態,他也只有一個人,傲慢沒必要讓布魯斯面對那么多連環殺人魔聯手的情況,而他既然這么做了,就意味著,他恐怕早就料到了今天的情況。
在之后的整整一周時間里,布魯斯都用他曾經在夢境世界中學到的,對付連環殺人魔的技巧,來對付接二連三、源源不斷趕來滑鏟的連環殺人犯們。
布魯斯覺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奇異的空間里,這里除了連環殺人犯,什么都沒有。
但這個空間卻又影響不到現實,至少影響不到席勒的現實。
這位心理醫生依舊在如常出診,面對滿地的血跡、渾身是血、憔悴不堪的布魯斯,他就像沒看到一樣,依舊按時按點寫病歷、復盤療程、出診查房。
當清晨有些微弱的陽光,透過已不存在玻璃的窗戶,灑入室內的時候,穿著深紅色西裝的席勒,坐在單人沙發上看著報紙,面前放著報童早上送來的食物。
而在他的對面,已經幾乎七天沒有合眼的布魯斯,同樣在拿著食物狼吞虎咽。
空間以茶幾為分界線一分為二,這一邊的席勒,穿著一塵不染的西裝,扣好了每一粒袖扣,領帶不歪不斜,不緊不慢的翻動著報紙。
而他對面的布魯斯,憔悴的嚇人,自貧民窟回來以后,布魯斯就保留了半長發的造型,但之前和連環殺人犯在盥洗室內的搏斗打濕了他的頭發,此時正一縷一縷的貼在額前。
七八天沒有刮胡子,讓粗硬的胡茬遍布了他的整個下巴,再配合上他狼吞虎咽的表情,看起來像個十足十的流浪漢。
席勒輕輕合上了報紙,抬起眼皮看像布魯斯,問道:“你還打算在這里待多久?”
布魯斯停下了咀嚼的動作,他深陷在眉弓之中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席勒,然后說:“待到你給我發邀請函為止。”
“你知道嗎?傲慢說過,你是個犟種。”席勒輕輕搖了搖頭說:“這種偏執的性格,可能會令你滑落深淵,讓你無法理智的判斷,你現在到底處于什么樣的情況之下。”
布魯斯只是沉默的看著他,席勒低頭把報紙折好,自顧自的說:“今天早上,在我端過來一盤蔬菜沙拉的時候,你在感覺到驚喜。”
席勒抬起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說:“在一個密閉的環境當中,面對一個自己無法反抗的人,標準總是會一降再降,這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情節,越是偏執,就會把你拽得越深。”
布魯斯閉上了眼睛,他低下了頭,然后把頭偏過去,各種各樣的幻覺在他的眼前閃現。
可以說,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已經經過千錘百煉,他現在恐怕已經如席勒所說的一樣,滑向另一個深淵了。
席勒把疊好的報紙放在了茶幾上,報紙的一角越過了茶幾中間的分界線,刺向另一半空間的時候,就像一把刀,刺進了布魯斯的身體里。
“明天晚上9點,宴會就會準時開始,我所有的朋友們都會到場,而今晚11點,我會出去一趟,你應該明白,你是攔不住我的,別做無用功。”
說完,席勒站了起來,轉身走向休息室,布魯斯從嗓子里擠出了一個氣音,靠在沙發的椅背上,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他現在憔悴的狀態,和他與連環殺手搏斗,或者是不眠不休,都沒有關系,席勒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隨后,布魯斯又將上半身前傾,雙手撐在手肘上,用手捂住了臉。
他又想起來,當初在貧民窟的時候,他也曾與席勒共處一室,當時的情況與現在一般無二。
他早就在課本上看到過,密閉空間會使人更為清楚的感覺到對方身上傳遞的情緒,而當被困在某個密閉空間中不能離開的時候,壓力會成倍增長。
巨大的壓力配合無法反抗的處境,會激發人體的自我保護系統,既然改變不了對方,那就改變自己,人的思維會自動降低自己的標準,來配合對方,以換取短時間內的舒適。
席勒剛剛的那幾句話,讓布魯斯已經被逼到邊緣的心防幾進崩潰。
因為今天早上,在他看到席勒端進來了兩盤非常純粹的蔬菜沙拉的時候,他簡直快要喜極而泣了。
布魯斯的理智在告訴他,這其實根本就不正常,但是很多時候,理智對于普通人來說尚不適用,指望他能控制住一個精神病人,就更不切實際了。
布魯斯就這樣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身后的落地窗光影變換,一個又一個的布魯斯出現在他的身旁。
有的站在窗前,給了想要翻進來的連環殺手一拳,有的彎腰下去,把被擊倒的連環殺手拖出房門,還有的半跪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
無數的人影在房間中來來往往,而只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端著酒杯,站在房間角落的門前,靜靜的看著這一切,那是席勒。
布魯斯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過頭,透過無數空間和時間的碎片,看到了席勒的眼睛。
“啪”的一聲,他面前的幻覺被擊潰,布魯斯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剛剛從休息室中走出來的席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快步走向辦公室的房門。
布魯斯勐然轉頭看向窗戶,清晨的光線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月光,然后他又抬頭看向辦公室墻上掛著的鐘,現在是10:52,距離11點還有8分鐘。
席勒的手已經握在了辦公室的門把手上,而當他的手臂發力轉動門把手的瞬間,整個辦公室好像又被什么東西凝結了。
布魯斯不受影響的站起來,來到席勒的身后對他說:“你不能出去殺人,教授。”
門把手并沒有停止轉動,站在原地的布魯斯使勁的甩了甩頭說道:“不,這樣不行。”
接著,他又大步上前,伸手去碰席勒的肩膀,可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地板上,席勒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手里握著一把沾了血的剔骨刀。
并不存在的疼痛,讓布魯斯驚醒了過來,此時,席勒已經把門推開一個小縫了。
布魯斯站了起來,飛快的走到了席勒的身后,而席勒推開門之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門外轉身看著背后的布魯斯,收攏的眼瞼,和那雙荒蕪的灰色眼睛,就像是最后通牒。
布魯斯微微張開嘴,說:
“你不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