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湛藍的眼睛當中的那場冷冽的風暴從未停息,當安琪拉從韋恩大廈辦公室離開之后,只剩布魯斯一個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孤獨的俯瞰著整座城市,哥譚不論什么時候,看上去都驚人的繁華。闌這里根本不是什么罪惡之城,這里是美國東海岸最大、最繁華、最迷人的城市,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迷幻之都,人類的城市文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里是地球之癌,人類之禍,是蝙蝠俠的家鄉。站在窗前,凝視著這座城市的布魯斯聽到他的背后傳來一絲細微的響動,他輕輕的轉身回頭,看到一個身影逆著光坐在沙發上,那是另一個他自己。布魯斯沒有感覺到任何的驚訝和警惕,就仿佛他出現在那里,再正常不過一樣?或者說,在犯罪巷的那一夜過去之后,這個身影便如影隨形,從未離開。布魯斯走了過去,坐在了沙發的對面,兩個一模一樣的身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之前,層層疊疊的高樓構成的萬家燈火,將他們映照成了兩個剪影,并不孤單,但同樣孤獨。“我并不是今天才出生的。”坐在右側的布魯斯抬起了頭,他的眼眶之中沒有童孔,但也沒有眼白,眼皮之間全是流動的黑潮,但卻并不恐怖,反而有種詭異的美感。闌“那位女警察說,她在不斷追查兇桉的過程中,理解了那群罪犯,發現了另一個自己,她感覺到畏懼,因此選擇退避,但你知道,她不是患上了精神疾病或出現了什么幻覺,她說的都是真的,她也不是個例。”坐在他對面的布魯斯同樣沒有童孔,只有白色的眼白,比哥譚的任何一場雪都要蒼白。“我們應該先談談那個夜晚。”黑色眼睛的布魯斯開口說道:“那個你從未對任何人談起的夜晚。”白色眼睛的布魯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放在扶手上的手逐漸抓緊了,胸膛也開始不斷的起伏,無數碎片般的場景在他的眼前閃過。但不是小巷、雨夜、珍珠項鏈。他看到了自己舉起的雙手,看到了手槍的瞄準器,看到了子彈是如何自槍口飛射而出,看到了他的父母是怎樣倒下的。“每一個強大的偵探,都一定會是個好的罪犯。”黑色眼睛的布魯斯的聲音響起,他轉頭看向繁華的城市,接著開口說道。闌“你不是因為那一夜才變成了一個偵探,你一直都是一個犯罪天才,你天生就能和兇手共鳴。”“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的父母死去,桉情慘烈,死法悲壯,有太多的孩子目睹他們的父母死去,感到悲傷,感到絕望,可這世界上,只有一個蝙蝠俠。”“你不是因父母的死才走上這樣一條路,你的智慧、聰明、過度的理智、天才的創意,是上帝送給你的禮物,就如那些天生殺人狂一樣。”白色眼睛的布魯斯握住扶手的手卻緩緩的松開了,而黑色眼睛的布魯斯盯著他說:“我不是在那一夜才誕生的,在你第一次看到托馬斯的臉的時候,在你第一次記住瑪莎的笑容的時候,在韋恩一家快樂的度過平常的日子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伴隨你一起誕生,是你的一部分,是你一直在逃避,但永遠也不可能擺脫的——病態。”當病態布魯斯沉默下去之后,布魯斯用稍顯渙散的眼神盯著他說:闌“我曾見過你很多次,在童床的床底,幼兒園的門后,甚至是玩具積木壘起來的城堡里。”“我想通過躲在床底,來讓托馬斯和瑪莎為我的失蹤而感到傷心,我想突然推門,讓幼兒園的老師感到恐懼,我想一腳把積木城堡踢壞,讓所有的同學哇哇大哭,在這些時候,我都見到了你。”“可那個時候,我們發出的只是尋常的惡意,每一個孩子都會有惡作劇的念頭,因此,我沒有發現,我與他人是不同的,直到那個晚上……”“在我看到槍口的一瞬間。”布魯斯的手臂又開始顫抖了起來,他用同樣顫抖的語調說:“我出現了兩個視角,我看到了瑪莎背后綻放開的血花,也看到了,透過手槍瞄準器,托馬斯胸口流出的猩紅的血液。”“在此后的每一段噩夢中,我都不能分清,我到底站在哪里,是他們的身后還是身前,也不能分清,我到底握住了什么,是電影的票根,還是手槍的扳機。”“偵探和罪犯,從來都沒有明確的分界線。”病態布魯斯開口說道:“這十數年來,令你感到無比痛苦的,正是你在那晚意識到的一個事實,你與那晚扣下扳機的兇手是同一類人,或者說,你比他更適合當個罪犯。”布魯斯深吸了一口氣,直到整個肩膀聳起來,然后又緩緩的將這口氣嘆出去,病態布魯斯看著他問道:闌“你為何從來不肯剝奪他人的生命?”布魯斯盯著他的眼睛,可病態布魯斯并不需要回答,他自問自答道:“因為你的仁慈嗎?不,是你不敢,是因為你不敢見我,不敢承認我的存在,你覺得當個圣人,便能洗脫你擁有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犯罪天賦的事實。”布魯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才重新抬眼看向病態布魯斯說:“而今天,我會在這里見到你,是因為,席勒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你是存在的,是無法割舍的,是永遠不能被消滅的,甚至是……引導并指導著我的。”“其實你早就想過。”病態布魯斯開口說道:“引導著人類行動的到底是什么?使人類進步的又是什么?是愛嗎?是善嗎?”布魯斯搖了搖頭,他的動作很輕,但又好像奮力在把一塊巨石推下懸崖。闌“是你。”布魯斯回答道。“在這十幾年間,敦促著我不斷學習、提升自己、打造裝備的,不是我對誰的愛和善意,是仇恨、憤怒、嫉妒、恐懼,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惡,和我的病態。”“在此之前,我總對驅逐你,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認為,只要我夠強大、夠堅定,總有一天你會離開,到那一天,我就將擺脫往日的夢魔,永遠不必再為我會成為一個罪犯而感到恐懼。”“但席勒讓你明白,我永遠不會離去,也不必離去,我不是你的累贅,不是你的枷鎖,而是一把鋒利的刀,和打開另一個世界大門的鑰匙。”病態布魯斯開口接道。“只有見到我、承認我,并利用我,你才能前往普通人永遠無法觸及到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有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群人,他們被稱為‘天生殺人狂’。”布魯斯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有些無力的靠在椅背上,接著病態布魯斯的話說道:“之前,我之所以可以不斷逃避,不承認你的存在,是因為我并未意識到,這群人的危險。”闌“而病態席勒的出現,讓我明白,如果我不正視你,不將我所擁有的另一份力量利用起來,不去真正的走入瘋子們的內心,就永遠不可能打敗他們。”“你要認識我。”“我要認識你。”兩個布魯斯異口同聲的說道。“你要接受我。”“我要接受你。”“你要愛我。”闌“我要愛你。”“因為……”“能對付罪犯的……”“……只有罪犯。”“你要如何戰勝他們?”布魯斯問道。“我不需要戰勝他們。”病態布魯斯回答道,他看著布魯斯的眼睛說:“席勒不僅在教導著你,也在教導著我,你有一位教授,我也有。”“病態席勒的所作所為,已經向我展示了,我不需要戰勝瘋子,因為我本就比他們更強,我不需要傷害他們,因為他們是寶貴的羔羊。”闌“不要去做誰的子,而要去做所有人的父。”“在他們獻上祭品,為討你歡心之時,對他們說,‘你若行得好,豈不蒙悅納,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門前,它必戀慕你,你卻要制伏它。’。”窗外透過的燈光逐漸低沉下去,只剩絢爛又夢幻的霓虹光影,而布魯斯的聲音像是低吟淺唱的禱文,于無聲處逐漸響起。“利用你的天賦。”“利用我的天賦。”“站在高高的云端。”“站在高高的云端。”闌“向他們布道。”“向他們布道。”“讓他們聆訓。”“讓他們納貢。”“愛他們,如同愛著脆弱的羔羊。”“理解他們,安撫他們。”“鞭笞他們,訓戒他們。”闌“使他們行在地上。”“如行在我的國。”“成為父親。”“成為……父。”蝙蝠鏢的寒光倒映在蝙蝠俠藍色的眼睛里的時候,像極地風暴中天際線上驚鴻一瞥的飛鳥。鋒刃劃破警長辦公室中凝固的氣氛,帶著冰冷的尾流,劃破了喬納森·克來恩頸側的動脈。瞬間,生機從鮮紅色之中迸發而出,隨后開始無可挽回的流逝。闌戈登震驚的沖了過去,抱住了緩緩倒下的喬納森,他瞪大眼睛看向扔出蝙蝠鏢的蝙蝠俠,大吼道:“蝙蝠俠,你瘋了嗎?!躺在地上的喬納森,卻用盡力氣推開了想要幫他止血的戈登,雙手有些無力的捂住自己鮮血橫流的脖子,用斷斷續續的氣音說。“滾開!……讓我聽到……他在說什么……”蝙蝠俠的嘴唇動了動。此時,哥譚警局的窗外,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如同每個蝙蝠俠自樓頂墜落的夜晚。蝙蝠俠的聲音很輕,但卻蓋過了震耳欲聾的雷聲,那些他在無數個夜晚中未能發聲的,都以這輕而又輕的語調,織成了一聲吶喊。闌喬納森凝神細聽,才聽到了蝙蝠俠口中的單詞。“……莫森街區人口失蹤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