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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孤影成雙(十六)

有些老舊的唱片機中放著一首曲調輕快的爵士樂,展示柜之前,席勒正拿著一塊麂皮擦拭一個水晶雕塑。遳  雖然只是在做清潔工作,但神情卻非常的專注,不時的將胳膊伸出去把雕塑拿遠,頗為認真的欣賞著,配合著悠揚的曲調,好像在和不存在的舞伴跳一支舞。

  “席勒看起來非常放松。”哈爾皺著眉說道:“甚至比在海濱城度假的時候還放松,難道海濱城的陽光還比不上哥譚的陰雨嗎?”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適應陽光。”布魯斯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每一天都是陽光明媚的晴天和每一天都是陰雨天,本質上沒有區別。”

  “得了。”克拉克顯然不贊同這種說法:“人類都是陽光生物,太陽給我們能量。”

  “那只是你。”布魯斯轉頭看他。

  “我也有點搞不懂他,這個世界的蝙蝠俠可是夠難搞的,要是我碰上了,絕對躲得遠遠的。”康斯坦丁輕輕的咳嗽了兩聲說:“可是席勒好像很樂在其中,你們就沒發現嗎?他在享受這一切。”

“好像是有點區別。”克拉克輕輕地摸了一下下巴說:“之前他離開哥譚的時候,精神狀況別提多糟糕了,布魯斯也是,在我家呆了一段時間之后,布魯斯好多了,可席勒教授好像越來越疲憊了。”遳  “雖然只有這么短短幾天,但是我還是覺得,席勒的精神狀態比在我們的宇宙的時候好多了。”克拉克聳了一下肩,說出了一句實話:“他精神多了。”

  “可能是某種精神病人之間的化合反應。”路西法的聲音傳來。

  “你們有沒有想過,常理認為的那種放松悠閑的生活,在席勒看來,其實并不正常。”病態的聲音也緩緩響起:“那不是他生活的規律,或許這樣才是。”

  “他充分理解你們的好意,知道你們能從那種放松的生活中獲得許多快樂,也想把這種快樂分享給他,所以他從來不會告訴你們,他其實不喜歡那樣的生活。”貪婪輕輕的搖了搖頭說。

  “你們也算是歪打正著做了一件對的事。”病態又低沉的笑起來說:“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吧?他喜歡這種和蝙蝠俠斗智斗勇的生活,既然不痛苦,就沒必要改變。”

  “問題是,蝙蝠俠不痛苦嗎?”克拉克提高了聲調說:“他還不夠累嗎?白天做生意,晚上巡邏,隔三差五還要和各種各樣的瘋子斗智斗勇,現在又多了一個瘋子,老天啊,誰能來救救他?”

“你真的覺得蝙蝠俠很痛苦嗎?”病態輕笑了一聲,克拉克還沒等回答,就看到屏幕之中,席勒已經走到了門邊把門打開了。遳  出現在門外的是蝙蝠俠。

  他們今天已經見了好幾面,但好像都沒有感覺到厭倦,蝙蝠俠又來了,在他結束了第一階段的巡邏之后,準時準點來到了席勒的住處。

  席勒沒有任何猶豫的給他打開了門,側身請他進來,并把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他們又在一樓的窗戶邊上坐下,伴隨著哥譚河中倒映的路燈燈光,把窗前的一切都映照成有些昏沉的暗橘色。

  “我很難想象,某天,我會與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進行一場這樣的談話。”席勒喝了一口起泡酒,綿密的氣泡在他的舌尖上炸開,不論再如何喜歡傳統的加強酒,也得承認這更刺激味覺,也更提神。

  蝙蝠俠沒有拿起杯子,他只是靜靜的注視著杯中的酒,并說:“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和其他人談論一些有關兇案之外的事兒。”

“在明知我可能是小丑的情況下?”遳  “不。”蝙蝠俠給出了一個否定的回答,并接著說:“你不是小丑,你和他一點都不像,你并不是無限的混亂和瘋狂,而是尚在控制之內的。”

  “聽起來像是罵人。”席勒毫不給面子的說道:“我承認這一點,但我必須要說,有目的的加以限制的瘋狂,未必不能夠比完全的無序混亂更強,就像蝙蝠俠總是能贏小丑一樣。”

  “‘總是能贏’。”蝙蝠俠將這幾個單詞在嘴里品讀了一下,然后輕輕的搖了搖頭說:“如果對其他人,我一定會強調這一點,蝙蝠俠總是會贏,可我知道這嚇不住你,因為你對我的了解超出我的想象。”

  “你輸過幾次?”席勒問道。

  “比你想象的要多,也比你想象的要嚴重。”

  蝙蝠俠的聲音總是能很好的契合一切樂曲,本來他這樣低沉的聲音應該更適合大調交響樂,可若配上輕快的爵士,也并不顯得突兀,倒有點像是在給爵士樂和聲了。

席勒輕輕的笑了一聲,然后說:“你可能以為,我會要你舉個例子,但我能想象到你干了什么,你太過于關注某些理性的東西,或者在乎勝負,從不服輸,從而使你在乎的人飽受痛苦。”遳  “可這不是最令你感到痛苦的,而是他們在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之后,又回到了你身邊,雖然他們沒說,但他們依然愛你,依然擔心你孤獨,所以還在陪伴著你。”

  “這就是為何我說,你不是小丑。”蝙蝠俠的那雙藍眼睛隱藏在黑暗里,但卻顯得比平常更藍。

  “小丑希望我笑,但你與這個世界上其他心理醫生一樣,都希望病人哭。”

  “哭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案,但宣泄情緒、重新積攢動力是,或許這也是重獲笑容的辦法之一呢?”

  “你一定是經歷過,才能表達的如此貼切,可是什么讓你如此輕描淡寫的把這一切都說出來?是常人沒有的勇氣嗎?還是說那種你我都經歷過的、客觀的、理智的、冷漠的第三者視角。”

  “都不是。”席勒輕輕搖了搖頭說:“如果你能冷靜的看待自己和別人的傷疤,靠的不是冷漠,而是與內心中的愧疚和解。”

席勒與蝙蝠俠的聲調都緩慢又低沉,像在催眠空氣,于是劇院中的聽眾也感到自己被催眠了,思緒隨著他們的每一個單詞起伏。遳  康斯坦丁集中注意力,似乎是想聽聽如何與愧疚和解,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最需要這種秘籍的,不只針對席勒曾對他做的,他有太多值得他愧疚的人和事了。

  “你知道我為何會學習心理學嗎?”席勒首先提出了一個問題。

  蝙蝠俠腦中的答案讓他猶豫要不要說出來,因為這會顯得有些狹隘,但最后他還是說:“為了了解他人,為了明白他們在想什么,為了提防他們。”

  “原因之一,但并不是最大的原因。”

  席勒輕輕的搖了搖頭,又喝了一口酒,并說:“就如你推斷的那樣,我也曾傷害過與我親近的人,而且是直接傷害,后果非常嚴重。”

  “正是這件事,讓我堅定的選擇了心理學,我的確是為了弄清楚他人的心理,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是什么讓人擺脫了對于死亡的最極端的恐懼,在明知自己可能面臨傷害的時候,還不逃避,而是等在原地,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能你從未思考過,人類面對死亡的恐懼會促使他們做出怎樣的事,會激發多么強大的本能,人只要恐懼,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遳  “人們總說,人類沒有如野獸一般的尖牙利爪,但其實這些致命的武器正隱藏在人類的靈魂中,若他們想要反抗,沒有什么是不能撕碎的,尤其是在面臨死亡的前一刻。”

  蝙蝠俠沉默著,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席勒眨了眨眼睛接著說:“可在我做出傷害他們的舉動的時候,他們卻違反了自己的本能,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跑。”

  “或許是無力反抗呢?”蝙蝠俠輕聲說。

  “你太小看人類的潛力了,仔細想想你腦中閃過的那些畫面,那個受到傷害的人真的沒有一絲機會反抗嗎?或者再退一步,他連一點逃跑和退避的機會都沒有嗎?”

  在這個問題落地的時候,蝙蝠俠就已經得到了答案,當然不是,如果真要逃跑,當然有機會。

  “這種違背了他們本能的東西,是最令我感覺到好奇的。”

“那么你研究出什么來了嗎?”遳  “愛和希望。”

  “聽起來非常老套。”席勒加以解釋:“就好像一部會在黃金時段播出的電視劇結尾的時候,主角對他們后代所說的一樣,但神奇的是,專業人士給出的答案也是這樣。”

  “受害者對他的仇敵的愛嗎?”蝙蝠俠顯得并不認同。

  “不,仇恨不會轉化成愛,如果有類似的現象,那也一定是遭受過虐待的后遺癥,我指的是,他們對所愛之人抱有的希望,覺得他們愛的人不會辜負他們,一定會救他們。”

  “可這種想法只會加重愧疚,因為他們所愛之人沒有救他們,使他們遭到了傷害。”蝙蝠俠說。

  “可正是這種愛和希望,使他們重新回到我們的身邊,而這時,那種希望依舊沒有磨滅,他遭受的傷害沒有令他們絕望,是因為他們仍對我們會變得更好而抱有希望。”

席勒的聲音在蝙蝠俠聽來,有些像是弦樂,波動時的震顫感,令人有些心煩意亂。遳  “而我們不再辜負他們的希望的唯一辦法,就是嘗試去變得更好,但如果真的做不到,也不必勉強,因為能夠容忍這樣的傷害還不絕望的人,對你的愛比你想象的更高尚。”

  “這種愛不是要求你變成他們理想中的樣子,而只是最簡單的希望你幸福和快樂,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必改變,那就不改變。”

  “你的內心矛盾和愧疚所帶來的痛苦,他們一定看在眼里,他們不會希望你這樣,因為他們早就以一種更高尚的方式原諒了你,那就是回到你身邊。”

  “你對他們心懷仇恨的揣測,完全是狹隘的偏見,是在踐踏他們的高尚,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在浪費他們的心意。”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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