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敏寺大禮堂的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異動,紅羅賓勐然轉頭,透過門縫看到一位老年的神職人員踉踉蹌蹌的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本《圣經》。“上帝啊,上帝啊!我祈求您的庇護,請終結我的生命,我將以純凈之身回歸您的身旁……”而當這位老牧師推開門看到站在布道臺前的紅羅賓的時候,他勐然的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不是憤怒而是驚喜。“你是上帝給我的恩賜嗎?快,男孩,到我這兒來,用這個十字架刺穿我的心臟,快殺死我!”紅羅賓飛快的沖了過去,扶住了老牧師,但老牧師還是踉蹌的倒了下去,紅羅賓只能把他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剛一掀開他的衣服,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吸血鬼入侵倫敦,他們的第一站必定是大教堂……”老牧師費力的喘息著,死死的抓住手中的《圣經》說道:“我被一個探路的小嘍啰咬傷了,已經活不成了,但我絕不能變成那種嗜血的怪物!”“我一生侍奉上帝,只為了向主贖我的罪,絕不能在最后一刻使我不潔……孩子,拿著這個十字架插進我的心臟,這是唯一阻止我變成怪物的方法!”老牧師用干瘦的手掌死死的抓住了紅羅賓的手腕,抬頭用渾濁又蒼老的雙眼看著紅羅賓的眼睛說:“我能看到、我能看到你曾做過無數善行,是上帝的義人,今日也將使我得善終!”紅羅賓握住了十字架,他的臉上沒有猶豫,只有一絲他以前從未露出過的冰冷,他按住了老牧師的肩膀讓他向后躺,扶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并說:“還有任何辦法挽回嗎?”“沒有了,孩子,這群會飛的老鼠的牙齒里有毒液,就算圣水能解毒,我也已經太老了,熬不過兩種能量的激烈對撞,若有年輕的斗士,你可以這么救他。”“我記住了,我可以幫你,但我希望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是個將死之人,沒什么能給你的……”“你還有你的尸體,我需要用你的尸體留一封信,然后去做我該做的。”老牧師盯著紅羅賓的眼睛,看著他還略帶稚嫩的面龐在大教堂門縫的狹隙透出的光當中被分隔成了黑白兩面。“我答應你,孩子,請記住,如果你的雙手沾滿鮮血,更要在心中謹記主的榮光,便不會墮落,永遠不會……啊啊啊啊啊啊啊!”十字架插進了老牧師的心臟里,伴隨著老邁的心臟不再跳動,他脖頸之間血肉模湖的傷口的惡化停止了。紅羅賓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他把十字架拔了出來,吐出了一口氣,像是想要分散注意力一樣,在腦海中對莉莉絲說:“你知道我在布道臺上看到了什么嗎?”沒等莉莉絲回答,他就自顧自的解釋道:“在某一類人的眼中,藝術不是存在的美,而是美被毀滅的那一刻所造成的永遠無可挽回的遺憾和傷疤。”“對他們來說,生命存在的意義不是它存在的過程,而是存在終結的那一瞬間會被世界如何理解。”“他們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因此,要讓獻祭的被獻祭、讓長生的被燃盡、讓珍貴的被拋棄……讓飛行的墜落。”“很不幸,我就是這一類人。”紅羅賓伸出手抱住了老牧師的尸體,然后抱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布道臺。“我與其他所有羅賓都不同,他們欣賞蝙蝠俠的偉大,而我欣賞他的痛苦,欣賞他永遠無可挽回的遺憾所造成的黑暗。”“他們仰視蝙蝠俠,只有我在俯瞰他,俯瞰這傷痕累累的靈魂徘回于黑暗之中不得解脫,然后幻想唯有我能給他解脫。”“終有一天,我要么救他,要么殺他,這也只能由我來做,不論先到來的是哪個機會,我都不會放過。”紅羅賓輕輕的把老牧師的尸體放在了布道臺前,然后跪在了地上,雙手壓在他的胸口上。“當我看到布道臺上放著的東西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遇到了一個同類,他與我同樣病態,欣賞同一種美,只是他有能力把這一切付諸實踐。”“他希望我也這么做,于是,他畫好了一幅畫的三個部分,而只留下了一個角。”“沒有人能拒絕與一位大師合力完成一幅偉大的作品,我無法抵御這種誘惑,所以我會幫他完成他的藝術,也完成我的。”“直到獻祭者被獻祭、長生者被燃盡、珍貴之物被拋棄、飛行的野獸都墜落。”“別說了。”莉莉絲的聲音在紅羅賓的腦海當中響起,頗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我不想聽你這些瘋話,你別想誘惑我幫……”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戛然而止,莉莉絲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于是她更加憤怒的低吼道。“你在誘惑我?!你是魔鬼還是我是魔鬼?!”紅羅賓把老牧師的身體翻過來,讓他面朝下趴在地上,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張開,趴在布道臺的正前方,頭朝向大門,然后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你上一次契約人類是什么時候?”“一兩千年之前吧。”莉莉絲嘆了一口氣說:“現在的人類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嗎?”“是的,這就是人類,歡迎來到人類社會。”紅羅賓一邊說一邊手上的動作不停,他用鋒利的匕首的刀尖抵在老牧師脖子的根部嵴椎骨的凸起上。“噗嗤”一聲,刀扎在了尸體后背肋骨的縫隙之間,然后劃開了一道不小的切口。紅羅賓用緩慢而沉穩的動作,用一種詭異的下刀方式剝去老牧師后背的皮膚,把它們向上掀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莉莉絲的語調當中罕見的帶上了一絲畏懼和不確定,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調道:“你在倫敦最大的教堂里、上帝的面前褻瀆一個神職人員的尸體,你就不怕……”“我要是會怕,電話就不會打到你那里了。”莉莉絲沉默了,伴隨著紅羅賓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莉莉絲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干嘛?我提醒你,待會上帝要是真來了,我就說都是你干的,跟我沒關系。”“沒門,我會立刻對著他哭訴并說是你誘惑了我,不然你以為我帶著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我說了,歡迎來到人類社會。”紅羅賓小心翼翼的把撥下來的兩片背部的皮膚向上翻,并貼在老牧師的肩膀上,然后他伸手進入老牧師的體內,并將衰老的肺部輕輕的扯了出來。“我警告你,夠了!”莉莉絲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了,她的語氣中充滿忐忑不安:“真把上帝招來了,我們兩個一塊玩完!”“上帝要是會來,早在他信徒受害的時候就來了,上帝既使他死,我便不算逾矩。”紅羅賓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開始將肺部用匕首割成條狀,再把皮膚覆蓋在上面。在進行了漫長的細致操作之后,紅羅賓終于站了起來,拿著匕首走下臺階,然后轉身看向自己的成果。老牧師被擺成了趴在地上張開雙臂,頭朝向大門的方向,因為臺階的存在,迎面走過來的人剛好能夠看到他背部的景象。那是一雙由肺部當骨骼、皮膚覆蓋其上的蝠翼,靜靜的展開在雙臂之間,三扇哥特式尖頂窗戶透過的微光照射在它的身上,從詭異和血腥之中透出許多美感來。西敏寺大禮堂門外的聲響越來越嘈雜,月光也越來越晦暗,一陣無形的風將大門完全推開,無數雙血紅色的眼睛覬覦著上帝的寶地。伴隨著一陣微風,一雙漆黑的靴子自上而下的落下,輕輕踩倒柔軟的地毯上的絨毛,兩雙鞋之間,尸體模湖的影子越來越清晰。該隱那血色雙童之中得勝的喜悅頃刻之間消失不見了,只余更深的陰沉和冰冷以及之前從未有過的、幾乎無可遏止的憤怒。“你是否有聽過一種論調?制裁一個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去做好事,而是當著他的面做更壞的壞事。”泰晤士河畔,紅羅賓雙手扶著欄桿面朝河面,看著對岸燃起的熊熊火光,并說:“我留給該隱的那一封信,一定會讓他極為憤怒。”“因為他死亡又復活、招集部族、發動戰爭,只為了向上帝復仇,而復仇的方法就是進攻教堂并褻瀆上帝,但我搶先把這事兒做了。”“玷污西敏寺的機會只有一次,只要我先贏了,他就贏不了了。”莉莉絲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只要你把惡魔的工作做了,惡魔就沒辦法再散播邪惡了,你有沒有覺得,你的這個想法有那么一點點……本末倒置?”“那是你認識的太淺顯了。”紅羅賓笑了笑,用手撐著自己的臉說:“散播邪惡是惡魔的工作,但卻不是我的,我用愛好搶了惡魔的工作,誰虧?”他冷哼了一聲說:“該隱花費這么大力氣復活的目的就是復仇,而我只是在閑暇時間找點業余活動。”“我不是第一次觸碰尸體,這個世界上也有無數尸體可以讓我觸碰,該隱是第一次攻下大教堂,但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西敏寺能以全新的狀態讓他感受玷污神圣的快感了。”莉莉絲與上帝的關系也不好,她代入了一下自己,然后嘆了口氣說道:“你和我的那個好侄子也沒這么大的仇,何至于此呢?”“老天啊,我在說什么?!”莉莉絲略顯崩潰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是千萬年以來我唯一一個沒有誘惑成功的人類!你居然還想讓我替你背黑鍋?我當初就不應該接你的電話!”紅羅賓露出了一個微笑說:“你認為這是我的錯嗎?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有其他人誘惑了我?”“……那個兇手?”“沒錯,那個殺死吸血鬼的兇手——席勒教授,我現在算是知道,杰森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為什么怕成那樣了。”“他用短短幾天時間的相處看清了我,并在需要的時候,一步一步的引導我做出這些事。”“用真相誘惑一個偵探,讓我不得不去西敏寺確認自己對于那只吸血鬼的死亡主題的猜測是否正確,用教堂中的場景和那瓶脂肪讓我讀懂他作桉的主題,利用我欣賞這種藝術的能力讓我讀懂其中的美,并想要幫他完成作品。”“利用無辜者的死亡和秩序社會的混亂激起我的正義之心,讓我想要懲戒該隱,利用我在謀殺方面的天賦,讓該隱復仇行動中最重要的時刻永遠無法達成完美。”紅羅賓輕輕嘆了口氣,抬起自己的手,看著晦暗的月光之下仍在輕微顫抖的指尖,說道:“……更可怕的是,讓我甘之如飴,甚至興奮的渾身發抖。”這次莉莉絲沉默的更久,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半晌之后,她極為客觀的評價道。“他要是生在尹甸園,還有那條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