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的笑容逐漸收斂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變幻莫測,但是很快,席勒用一句話擊碎了他剛剛的評價可能引申出的異議。
“也正是通過這無聊透頂的劇目,我才認出了你,因為也只有你能寫出這樣的垃圾。”
布魯斯微微瞇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席勒,席勒輕輕搖了搖頭說:“這出劇目最為糟糕之處在于,你無時無刻不想彰顯你自己。”
席勒抬眼看向布魯斯,在那一瞬間,布魯斯感覺到自己披的這層皮被完全的撕開了,那雙灰色的眼睛透露出的目光有極強的穿透感,他甚至感覺他能憑空讀懂自己的腦波。
“我做了一個偽裝。”席勒忽然用第一人稱開始敘述,“我想要偽裝成一個我認為水平遠不如我自己的人,為了貶低他,我要弄出一個看似是他會弄出的極為幼稚和拙劣的劇本。”
“因為他不如我,他的能力在我的能力范圍之內,所以我就能毫不費力的把他的能力模仿個十足十,這樣我就能完美的偽裝成他,把這些拙劣和幼稚貢獻給世人,讓眾人發現他的真面目。”
“但是不行。”席勒的語調當中忽然透露出一絲苦惱,他說:“光是讓眾人知道他不行可不夠,還得讓眾人知道有人比他行,得讓別人知道我有多么強大和智慧。”
“可是如果要展現我的強大和智慧,又怎么能突出他的拙劣和幼稚呢?他得弱,我得強,既要表現他的弱,又得表現我的強。”
“這個劇本就是這兩種思想拉扯的產物。”席勒看著布魯斯說:“你既要表現某種思想的幼稚來說明布魯斯有多么幼稚,又得想辦法弄出一種思想來表現得比這種幼稚的思想高明,來說明自己有多么高明。”
“而體現在劇目當中,這種幼稚的思想就是這個世界上應該有去負責任的超級英雄,應該去奔赴自己能力之外的正義。”
“你要體現出這種思想的幼稚,自然要指出其中的漏洞,那就是超級英雄為了正義絲毫不顧普通人的感受,他們莽撞的沖上去,只是在犧牲一部分人的安全去換另一部分的。”
“為此,你安排了杰森和湯普森的沖突,讓他們兩個突然出現在一處,還正好在沖突當中弄壞了玩具熊的情節。”
“接著又是蜘蛛俠追利爪殺人魔,卻導致交通堵塞翻了的卡車壓壞你的重要禮物,從而導致你的命運被改變的情節。”
“這兩個情節能夠看出,你想寫的是青年英雄在發現自己傷害到普通人之后開始進行反思,并最終覺醒的故事。”
“這個故事確實如你所說有些拙劣和幼稚,并不夠有深度,你看這兩個故事,湯普森和你就是扮演了一個臉譜化的工具人,完全沒有自己的角色弧光,只是為了英雄的成長而鋪墊。”
“這兩個情節的設計是你想要體現真正的布魯斯水平的心理占了上風,你覺得他也就能寫出這個水平的故事,這樣才像他。”
“可是很快,體現你自己智慧的心理又占了上風,在主義討論方面,你覺得自己能拿出一個更有道理的主意說服所有人,在劇情方面,你也覺得自己能編撰出更好更有深度的劇情來體現出你比布魯斯的水平高了不止一個層次。”
“于是就有了戈登這條線,這完全是你的自戀心理給你自己搭建的舞臺,是你想要展現自己的心理占上風時寫出來的東西。”
“于是,在這條線里你開始探討能力與責任的問題,你就是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所以你自然沒有那么大的責任。”
“而相對的則是超人那條線,超人在失去能力的時候,他也沒有擔負起多大的責任,最后他拯救了世界,也只是因為他恢復了他強大的能力。”
“你認可能力與責任掛鉤,并用這兩條線來體現你的觀點,但你的觀點不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是沒有能力就不負責,甚至是不應該負責、不能去想負責。”
“就像是你讓戈登癱瘓在床,他已經沒有任何伸張正義的能力了,但他卻總是想要去負他負不起的責任,所以他才如此痛苦。”
“你把這理解為他痛苦的根源,目的就是在告誡觀眾,看吧,一個沒能力的人卻想負起責任就是這種下場,本質上是在說,逞英雄除了讓你自己痛苦什么也做不到,不如認清現實,早點放棄。”
“你認為這可比什么‘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有深度的多,這才是不幼稚的,這才是成年人應該秉承的主義。”
“然后你又覺得在劇情抓人眼球的程度上,你也必須得體現出自己比布魯斯強,于是陳年舊案、諜影重重、生理痛苦、精神折磨、槍擊、偵查、反轉……”
“你把這些一股腦的塞到了戈登這條線里,你父母與戈登遭受槍擊的案子交織在一起,戈登因懷疑而與女警官的單方面聯系,他癱瘓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的生理痛苦,看到殺人魔為非作歹卻無能為力的精神折磨,多年前的槍擊,多年后的偵破,本以為是正面角色的侄子,最終卻成了一切悲劇的幕后主使。”
“你認為這才是不幼稚的劇情,有暴力,有血性,有沖突,有反轉,可比什么少年英雄的成長故事好多了。”
“回到超人線,前半部分依舊是你體現布魯斯水平心理占上風的時候所輸出的觀點,破除少年超級英雄心魔的就應該是堅持到底、絕不放棄的精神,就應該是遵循自己的同情心和正義心理,直到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品質。”
“你覺得這種精神是幼稚的,在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你就要這樣拍,來體現布魯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是多么的膚淺。”
“但很快,體現你自己的智慧的心理又占了上風,人類都是貪戀享受的,沒有人不喜歡平靜的生活,超級英雄也是人,他們怎么可能不放棄呢?他們憑什么不放棄呢?”
“于是你讓時間跳過,刪除掉杰森和彼得的記憶,給他們構建一個虛假的幸福生活環境,來體現你看,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英雄,不也要耽溺于普通人的平安喜樂嗎?”
“在發生災難之后,他們不也懦弱退縮,自保為上,以自己的家人為第一優先,而不去拯救世界嗎?”
“在情節上,你覺得圍繞著校園生活和圣誕節發生的故事是只有小孩才會喜歡看的情節,相反的,恐怖襲擊、末世到來、人心不足、一片混亂才是成年人應該看的東西。”
“所以你就在這條故事線的后半段安排了恐怖襲擊——當然,原本肯定不是杰克導致的,但我想你說過,當然會有一場大災難。”
“在完成這部劇目的時候,這兩種心理一直在前后拉扯,你既要又要,既要表現你所扮演的布魯斯有多么幼稚,又要體現扮演布魯斯的你本人有多么智慧。”
“所以你就造出了這樣一部邏輯前后矛盾,情節不清不楚,場景來回變換,時空跳躍穿梭,伏筆埋了不挖,反轉異常尷尬的劇目。”
席勒露出了一個冷笑說:“但如果這僅僅是個爛片也就算了,更可悲的是,這爛片都是我導演的,而不是你。”
布魯斯終于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門外,盯著席勒說:“我正想問呢,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有沒有一種可能。”席勒也站了起來,兩人隔著辦公桌互相對望,席勒看著布魯斯的眼睛說:“沒有我,你連這部爛片都導不出來,你知道我為了能讓這部劇目完整的呈現出來做了多少努力嗎?你知道他們做了多少努力嗎?”
席勒轉頭看向站在屋子里的反派們,他們齊刷刷的看向布魯斯的臉,然后更加整齊的嘆了口氣 “這是怎么回事?”布魯斯只想要個答案。
席勒也輕輕嘆了口氣,從辦公桌后面走了出來說:“絕大多數人確實做過清醒夢,某天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于是就可以成為夢境的主人,控制著夢中的一切。”
“但你覺得自己是夢境國度的主人嗎?你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如夢神一樣,甚至把現實當中的靈魂弄過來,還可以完全不顧邏輯的捏造夢境嗎?”
布魯斯緩緩皺起了眉。
康斯坦丁突然出現在了房間里,他用手指撣了撣身上的灰說:“你當然不能,就算你有本事創造出一個夢境氣泡,它也是按照夢境國度的邏輯,而不是你的邏輯來運行的。”
席勒走到了布魯斯的面前,抬眼看著他說:“而你覺得你完美的捏造了這個夢境世界,是我和這群罪犯們取代了夢境世界的人物,馬不停蹄的,兢兢業業的在背后瘋狂給你打補丁。”
“以及我。”康斯坦丁抱著胳膊說:“用僅有的夢境世界的權限,瘋狂操作了幾天幾夜才能維持這個邏輯破碎的世界不崩潰。”
“那么你們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布魯斯問:“既然我捏造夢境,世界的計劃一開始就行不通,那么為什么不放任自流?”
“當然是因為如果你完不成這個劇目,如果你不把你這精神分裂一樣的自我拉扯展現在眾人面前,人們又怎么知道你瘋了呢?”
“以及……”席勒轉過來,對著布魯斯露出了一個笑容說:“又怎么能知道你是怎么能瘋的這么平庸、這么無聊透頂、蠢到有這么多樂子的呢?”
他笑了起來,房間中的所有瘋子都笑了起來,小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小丑女笑得捶墻,就連一貫嚴肅的稻草人和急凍人都忍不住用手死死摁住嘴,嘴角比槍都難壓。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還戴著墨鏡、穿著暴徒首領服裝的企鵝人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
“他奶奶的,你們殺青之后直接跑了,把我扔在那兒,我差點被那幾個小兔崽子打死!你們……”
企鵝人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張滿是尖牙的血盆大口——
沒笑,笑不出來。
抱歉最近更新晚,但是一寫狂笑我就像女媧補天,又得有逼格,又得有邏輯 編輯部你有什么頭緒嗎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