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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六百零一章 蕭蕭而下(五十)

  馬丁是個干瘦的黑皮膚青年,黑色的頭發很濃密,但幾乎沒有眉毛,眉弓彎彎的,有著拉丁裔常見的大眼睛和長睫毛。

  席勒一走過去,他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熱情的笑容,招呼著他看那些所謂他從家鄉帶來的墨西哥紀念品。

  讓席勒感覺到有些驚訝的是,馬丁幾乎沒有哥譚底層人那種不管看什么都略顯疲憊的目光,更沒有某些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地打量,他的眼神簡直堪稱清澈了,笑容也很爽朗熱情。

  怪不得他能混得開,席勒想,不過他同樣也覺得這人恐怕不簡單,如果不是有些特別的本事,可沒辦法在哥譚的底層混得這么好。

  席勒打開了靈界視覺,果然,這一攤子的被他稱之為祖先遺物的東西,全是沒什么用的小商品,只有他之前看報紙的時候手里拿著的那個水晶球里面有法力。

  席勒雖然看出來了,但也并沒多說什么,哥譚這座城市的怪人不少,也不差他這一個。

  席勒微笑著和他攀談起來,很明顯,馬丁遵循著一個底層的哥譚人都會遵循的準則,那就是不要去惹那些看上去很溫和的人。

  席勒穿了一身灰色的呢子長風衣,還戴了一條格紋的圍巾,因為沒穿正裝,頭發并沒有使用發膠,只是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被清晨的陽光照成了棕灰色,微微的打著卷兒,看上去很蓬松。

  除了他戴著的眼鏡之外,舉手投足間透露出的氣質也能看出他并不是個體力勞動者,而是常年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從年齡來看,或許是個專家教授什么的。

  但是一般的專家教授可不會跑到這里來買東西,美國的階級隔離是很嚴重的,是什么階級就在什么范圍內活動,不會有精英中產社區的人跑到貧民窟里買東西,也不會有底層社區的人跑去中產超市。

  那么他出現在這里的目的就很耐人尋味了,以馬丁的經驗來看,那些道貌岸然、溫文爾雅的上層人士來到這里的目的都是挑選受害者。

  殺一個窮人可比殺一個富人簡單多了,窮人大多自己出門走路去絕大多數地方,不論他們要途經幾個危險的社區,他們行走的地方也沒有那么多監控,有些甚至是荒郊野嶺。

  窮人也沒有那么密集的社會關系網,就算有,也不會去時時刻刻的維護,大家對于彼此的動向都不算特別清楚,也沒那么多精力去在乎。

  如果某個人突然失蹤了,他對任何人的重要都來自于情感而非利益,那就很難給警察造成什么很大的壓力,要破案自然也就很難。

  “……恐怕我不得不問,先生,您來這兒是做什么的?或許我可以給您介紹一下這里商鋪的構成。”馬丁還是那么熱情,雖然保持著遠超以往的謹慎,但表情上卻沒有透露出半分。

  “我想來買點花園土,我的管家出差去了,正好我也很久沒逛市場了,這里還挺熱鬧的。”席勒轉頭向遠處眺望,陽光讓他瞇起了眼睛。

  “哦,是的。”馬丁笑著說:“這可挺大的呢,您要是想買園藝用品得往J區走,和這里差不多,是對角線的距離,如果您的車子停在旁邊的停車場,那還是開車去吧,只需要從這條路繞過去就行。”

  馬丁給席勒指了路,只希望這個大麻煩快點離開,但席勒的目光卻落在了他放在椅子上的水晶球上并說:“那個賣嗎?”

  馬丁回頭看到了水晶球,他搖了搖頭說:“不,先生,不賣,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席勒盯著他看。

  “好吧,我也就不瞞您了。”眼看自己被拆穿,馬丁露出了一個笑容并說:“這可不是什么祝福道具,里面是詛咒之力,會給常人帶來厄運的,可不能賣給您。”

  “我最近的運氣就不是很好。”

  “那我可以給您介紹一個轉運雕像。”馬丁又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他身后的那些小商品。

  席勒還真看中了一個小雕像,阿茲特克文明的風格,整體是深色的木頭,上面手工勾勒出金線,和那些工廠里生產的流水線制品完全不一樣。

  “那個多少錢?”席勒指了指自己看中的雕像。

  “老天,您眼光真是太好了,這可真是我從本地帶過來的。”馬丁趕忙把那個小雕像拿了下來說。

  “你老家是哪里的?”

  “老家?當然是墨西哥。”

  “我知道,你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或者你來自于瓜達拉哈拉?”

  這下馬丁可真是愣住了,他說:“您竟然還能分得清墨西哥幾個州,這可真是少見,絕大多數的美國人以為美國占據著整個美洲,不管是加拿大還是墨西哥,都只不過是海洋上的小島。”

  席勒笑了起來說:“我可沒那么無知,我有幾個朋友在瓜州工作,如果你能說出你村子的名字,說不定我還聽說過呢。”

  馬丁略一猶豫,但還是說了個西班牙語單詞,席勒覺得有點耳熟,他說:“是不是在弗拉德山脈的西側?有個靠近費爾南多的村子,村子的南方有一大片田地,原先是罌粟種植園。”

  “天哪,您真的去過我的家鄉,上帝呀。”馬丁用急促的語氣說了一連串的西班牙語。

  席勒幾乎不會西班牙語,但是能聽懂其中的一些單詞,他說:“現在那里應該不種罌粟了吧?我聽說已經改成種春小麥了?”

  這下馬丁可是徹徹底底地愣在那兒了。

  他張了張嘴,用力地捏了一下手里的雕像,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席勒。

  其實席勒只是抓住個話頭跟他閑聊,畢竟總不能一上來就跟特務接頭似的要求他提供情報,這可不是普通人的社交方式。

  但看起來這個馬丁好像有點誤會了,但或許他也沒有誤會。

  馬丁立刻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又做出了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說:“您可真是見多識廣啊,先生,不瞞您說,也正是家鄉的情況好了,我不用在家照顧我殘疾的母親和總也忙不過來農活的弟弟,才能來美國闖一闖。”

  “你什么時候來的?最近幾年嗎?”

  “兩年前吧,差不多正好趕上音樂節的第一波宣傳,趁著這個機會,我可賺了不少呢。”

  馬丁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左右瞥了瞥,然后說:“先生,如果您看好這個雕像,我可以給您打個折,另外這邊也提供送貨上門服務,您可以給我個地址,今天晚上我就給您送過去。”

  席勒立刻意識到他在暗示些什么,于是掏出了口袋里的名片,馬丁看到了席勒的名字和姓氏,尤其是姓氏,羅德里格斯是個西班牙語常用姓。

  “還有件事想問你。”席勒說:“我在那邊的報攤聽說你在這邊的墨西哥人里面混得很開,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一聽說報攤,馬丁就明白了,他的眼珠輕輕地轉了轉說:“我這么年輕,能好到哪去?來這里的時間也不長,只不過剛剛站穩腳跟而已,不過這里的人我倒是都熟,您要找誰?”

  “我沒有具體的名字,不過我知道他的背后有一個紋身。”席勒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紙片,遞給了馬丁。

  馬丁接了過來也沒太驚訝,這里有不少人都是靠紋身或是外貌找人的,也算是黑幫時代留下來的習俗,每個區域的黑幫都有不同的紋身特點,看紋身就基本能知道這人的來路。

  但看到那個圖案的一瞬間,馬丁瞳孔驟縮。

  “抱歉,先生,我感覺這不是本地紋身,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黑幫紋身,這樣吧,下午的時候我幫你去問問,要是有消息,我晚上送貨的時候就告訴您。”

  席勒點了點頭,知道他可能是不愿意在這里說,他說:“那就謝謝了,這雕像多少錢?”

  “先別急。”馬丁動作飛快地把雕像包起來,然后用一個大跨步沖到他剛才的躺椅那里,把放在報紙底下的席勒剛剛看好的那個水晶球也包了起來。

  只是他把那個稍大些的木雕裝到了盒子里放到了后面,但卻把水晶球放在了個手提袋子里遞給席勒并說:“如果您實在喜歡,這當然也可以賣給您,但是最好不要輕易打開包裝,放在屋子的角落就好。”

  這倒讓席勒有些興趣了,他露出了個玩味的笑容,說:“不是說這會帶來厄運嗎?你想詛咒我嗎?”

  “可不是這么看的,先生。”馬丁油腔滑調的說:“每一件神物當中的能量都隨著人的能量而改變,在不同的氣場當中,它會呈現出不同的面貌,有些東西在一個人手里可能會招致厄運,但有一些卻會給他帶來幸運。”

  “你認為這水晶球的氣場和我相合?”

  “這是當然,您就是他獨一無二的主人,不過有時能量也會互相影響,所以您最好還是不要打開它的包裝,只需要靜靜等待它給你帶來的幸運。”

  席勒拎上了手提袋什么也沒說,付完錢之后轉身離開,朝著馬丁剛剛指的那條路走去。

  馬丁注視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重新走回躺椅旁,拿起了剛剛看的報紙,那上面全是西班牙語,頭版頭條用一行大字寫著——“瓜達拉哈拉州反政府軍節節敗退,國內局勢趨于安定,穩步向好”。

  馬丁的面色變得深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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