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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零六十九章 水星記(十九)

  布魯斯感覺很郁悶。

  凌晨330,他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寢室套房的客廳的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坐在窗前看太陽。

  因為水星距離太陽非常近,這里所有房間的窗戶基本上都能看到太陽,玻璃是經過處理的特殊材質,讓人能夠直視這澎湃的大火球,看著各種玄妙的花紋在眼前緩緩綻放,也會讓人感覺到心情舒暢。

  不過布魯斯現在的心情可舒暢不起來,他坐在窗邊喝完了一瓶啤酒之后,又坐到辦公桌前,開始看詹娜的論文。

  你要說她寫得對不對,那準確率不能說是100,也至少有個90,但你要說她寫得好不好,那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一塌糊涂。

  很多時候,對和好都應該是相關的,只要能把知識寫對,就算不是優秀,那也和差搭不上邊,但是詹娜就是能做到寫得又對又差。

  具體表現為,一個案子的論證當中,她的結果和起始點都是對的,她能夠分析出受害者為什么而死,也能夠分析出兇手的動機,并且精準地找出兇手是誰,但是中間的過程全是瞎編。

  正常來講,推理是線性的,就算有些案子的線比較多,需要搜尋的人證和物證更多,但也是一步一步來的。

  從某一物證的材質推斷出持有這物證的人的階層,再在這一階層當中尋找可能的群體,再把群體當中其他個體排除,最終鎖定幾名嫌疑人,這是現代刑偵學必不可少的過程。

  但詹娜的推理過程是跳躍的,當她拿到這個材質之后,她就直接鎖定了嫌疑人,問她為什么,她就說這幾個人就是會用這個物證的那種人。

  她判斷的對不對呢?當然對,基本上每次鎖定的都很精準,甚至遠超這一物證能夠推斷出的嫌疑人的范圍。

  但是回溯她的推斷過程,就是完全沒有道理。

  因為課時壓縮的比較厲害,沒幾天布魯斯就已經進入了案例分析的階段。

  布魯斯特意找了個很偏門的案子,是一起哥譚幾十年前的殺人案,除了哥譚警局的保密資料庫里有零星的資料之外,基本沒有任何人知道任何信息,詹娜也不可能在網上或者其他地方查到兇手是誰。

  這一案子的重要證據是一條手帕,從理論上來講,通過觀察手帕的圖片,基本可以斷定手帕的材質為高端的進口絲綢,上面的繡花也很精美,通過調查可以得知這種材質的手帕保養起來非常麻煩,哪怕手部不夠細膩,都有可能會劃絲。

  通過這就可以推斷出,擁有這條手帕的人非富即貴,因為如果是底層民眾偷了手帕,手上的繭都有可能對手帕造成傷害,在照片中的手帕卻表現得非常完好,一看就是經過了精心的保養,那么它的上一任主人就幾乎不可能是窮人。

  除了詹娜之外,布魯斯找來的其他人都推斷,擁有這一手帕的人應該是一名上流社會的貴婦人,他們都開始在哥譚十二家族女眷當中尋找可疑的對象。

  但是偏偏詹娜卻鎖定了一名男性美發師,而且是在看到這名男性美發師擁有的理發店的廣告的一瞬間,就將他鎖定為了最有可能的手帕主人和作案嫌疑人。

  結果當然是,她是對的。

  而在布魯斯要求她匯報自己的推理過程的時候,她只是說,擁有這條手帕的人一定是個男性潔癖患者,而且是同性戀,她從理發店的海報當中看到了店主人某些同性戀和精神變態者的特質,認為與手帕主人的氣質完全相符,就此推斷他為嫌疑人。

  這種說法根本就說服不了任何人,因為正常人的腦回路就不是這樣的。

  一般人看到一條淡粉色的絲綢做的還繡著葡葡萄藤花紋的手帕,多數會聯想到女性、有錢人、癡迷手部保養者。

  這并不是刻板印象,而是結合時代背景的嚴謹推理。

  案子發生在幾十年前,那個時候基本沒有什么先鋒思想,有錢人的思想也很保守,基本不會用不符合身份和超出階層框架的東西,男性和女性的禮服以及首飾都可以稱得上是制式裝備,這一群體當中的幾乎所有人用的都一樣。

  那么會首先在女性群體中排查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因為這種手帕999都是女性在用,在沒有任何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就應該優先在女性群體中排查。

  但是在這里詹娜的思維出現了跳躍,她就覺得這手帕是男人的。

  布魯斯要她拿出證據,為了符合行為分析法的流程,詹娜就開始瞎編。

  一會說,在神話故事當中,葡萄通常會被和耶穌留下的血液聯系起來,所以選擇葡萄藤紋樣,實在暗指對方是如同耶穌一般的男性。

  一會又說,葡萄結出的果實很多,代表著強大的生育能力,是一種偏男性向的生殖崇拜,所以用這花紋的有極大可能是男性。

  甚至還說,絲綢的生產過程就像是人在梳理頭發,手感也像是柔順的秀發,就能推斷出對方的職業很有可能是和頭發打交道。

  最令人頭疼的是,你也不能說詹娜說得就完全沒有道理,她說的這幾點也是確實存在的。

  西方文化中,葡萄酒確實通常被用于代指耶穌的血液,葡萄在東方文化當中也有多子多福的寓意,也不能說就不是生殖崇拜,絲綢和頭發同樣柔順的相似點,雖說有些牽強,但你也不能說就完全不像。

  但所有這些推論過程就是給人一種拿著答案硬推過程的感覺。

  但偏偏因為她的答案是對的,那她說什么都有道理,然后底下的學生就跟著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我怎么沒有想到”的樣子。

  然后這個時候布魯斯再出來說正常的行為分析的推斷,人家就會覺得,你這不是在繞彎子嗎?

  人家說的男性生殖崇拜的證據也很有道理啊,為什么要先查女性?這不是故意耽誤時間嗎?

  更有甚者覺得布魯斯說的那套實在是太古板了,破案明明就是需要靈感,這樣的人才能當上大偵探,那種按部就班一點點排除嫌疑人的方法才是不懂變通,迂腐落后。

  可給布魯斯氣了個半死。

  詹娜來這么一出,布魯斯一堂課基本就全毀了,因為后面學生們就會分為兩派,開始爭執到底誰說得對。

  邏輯派認為詹娜的推論沒有邏輯,但是靈感派又覺得詹娜的推斷是對的,反過來說邏輯派太耽誤時間,然后邏輯派又說,難道你能每次都對嗎?結果詹娜還真就每次都對,靈感派又可以反過來嘲笑邏輯派。

  兩方互不相讓,吵著吵著就演變成了全武行,更重要的是,還扯上了種族和性別。

  有些人為了打壓靈感派的囂張氣焰,就說出了類似女性邏輯比較弱之類的話,沒有這么直白,但意思差不多,明里暗里在說詹娜不夠理性,這下可把亞馬遜的姑娘們惹火了。

  然后又有人開始說,詹娜是個外星人,說不定她會讀心術,直接讀到了老師心中的答案,是故意干擾他們這群地球人學習,然后其他的外星人或是除了人類之外的種族也開始有些不滿。

  最后,幾方就徹底打成了一團,今天白天的課上,布魯斯不得不把克拉克和戴安娜都給請了過來,才勉強止住學生們的爭端。

  兩方人都要求布魯斯給他們個說法,讓布魯斯來當判官,說到底哪一方是對的。

  布魯斯雖然擅長行為分析法,但他還是按照書本上的定義告訴學生們,心理學本身就分為行為分析和精神分析兩種學派,有的人更偏向于行為分析,有的人更偏向于精神分析,詹娜就是后者。

那當然就會有人問,那精神分析的原理是什么呢?難道就有一部分人的大腦和別人不一樣,能憑空猜出兇手  ,那上帝為什么要把人的大腦造的不一樣?

  問題又回歸了神學的范疇。

  布魯斯說起行為分析法,那是頭頭是道,但你要讓他解釋精神分析法,他也解釋不清,除了書本上的定義之外,他就沒有什么別的能說的了。

  因為其實他也打心底里覺得精神分析法就是神學,就是上帝給某些人的大腦多開了一條溝。

  但是這些話是不能對學生說的,你告訴他們,有些人就是天生一猜一個準,那學習的意義在哪里?

  雖然大家也都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天賦是有差距的,人與外星人之間的差距就更大了,詹娜也算不上多么強壯,但就是能隨隨便便做600個俯臥撐,健壯的人類小伙怎么也比不上她。

  但是身體的天賦差距是直觀的,而智商的差距是非常不明顯的,這就是為什么生活當中那些勉強自理的智障不容易被發現,因為這東西沒有什么可以具體測量的儀器,達不到讓人見棺材落淚的程度,所以大家當然就預設所有人都一樣。

  而且當自己處于弱勢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認,哪怕是普通人,有多少人愿意承認自己智商低呢?

  現在在這里的所有人都是天之驕子,至少在自己的群體當中全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誰愿意承認自己不如別人呢?

  但精神分析天賦這事實在是沒法說,沒有親眼見過,誰都想象不出到底能有多玄妙。

  布魯斯已經在席勒身上見識過更多的神跡了,就像席勒承認了布魯斯確實就是學不會精神分析法一樣,布魯斯也早就承認了,精神分析天賦就是確實存在的,一猜一個準不是巧合,是能夠真實支撐起一個心理學流派的天賦。

  可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就這么告訴學生們,這實在是太打擊一部分人的積極性了。

  你辛辛苦苦搞了半天的推論,每一個環節都十分的嚴謹可靠,結果推論錯了,而對方看一眼證物照片或是案發現場照片,就能精確說出兇手是誰,那還學個屁啊。

  在桌前看了半天詹娜的胡言亂語,布魯斯選擇放下論文,又去冰箱里拿了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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