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于風光的嫁女,面子上固然很好看,卻也容易惹人眼紅。
但是,富察家的嫁妝,箱籠全是特大號的樣式,里面塞得滿滿當當,且壓實到無法再添一物的地步。
大定,也就是納征這一日。孫承運親自出馬,押送著極其豪華的聘禮,從隆府出來,一路浩浩蕩蕩的送往富察家。
“喲,我在這四九城里待了小三十年了,竟然不認識了,這打頭的,是何物?”
“嘿,常四爺,那是宮里貴妃娘娘賜下的掐絲琺瑯如意呢。金貴得很,宮里如意坊里,至今只造出了十余件成品罷了。”
“嗨,秦二爺,還是您老見識淵博,我遠不如也。”
“哪里,哪里,我不過是泡在茶館里,喜歡聽些個新鮮事兒罷了。。”
請期過后,到了正式迎親的前三日,玉柱遞上了彈劾內務府總管凌普的密折。
只因,凌普干了一件大蠢事。這家伙仗著太子礽的勢,竟然逼間了一個漂亮的良家少婦。
誰料,那婦人性子極烈,被侮辱之后,竟然趁夜懸梁自盡了。
那婦人的家人,報了官。可是,從宛平縣,到順天府,都不敢接這個狀紙。
消息異常靈通的隆科多,
父子閑聊的時候,
順嘴把事兒告訴了玉柱。
玉柱自然不可能和凌普客氣,
連夜寫好了密折,第二天就遞進了乾清宮里。
到此為止,玉柱的投名狀,
算是交得異常之徹底了。
玉柱左砍阿靈阿,右剁了凌普,
完美無缺的純臣姿態,
已經躍然于皇帝的面前矣。
凌普做的事,
實在是太惡了,晚年的康熙就算是再寬仁,
又豈能容得下如此的肆意妄為?
結果,玉柱的密折剛遞上去,康熙便下令抄了凌普的家,
并交由三法司嚴審。
和抄家皇帝雍正不同,
康熙懲罰大臣,
幾乎不用抄家的手段。
但是,
康熙偏偏就下旨,抄了凌普的家,
這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結果,在凌普的內書房里,抄出了幾封來不及銷毀的密信,
事涉太子礽。
這個時候的康熙,對太子礽并未完全死心。他左思右想,
終究忍住了,沒對太子動手,
那就只能拿凌普撒氣了。
等三法司定罪之后,皇帝盛怒之下,
除了把凌普發交披甲人為奴之外,還下旨發賣了凌普家里的妾婢和奴仆。
于是,凌普最寵愛的那位妾室,被悄悄的送到了湯炳的別院之中,成了湯師傅的玩物。
玉柱上密折的火候,拿捏的異常精準。再晚一步,老八的人,
就要對隆科多下手了。
原因其實很簡單,玉柱剛做官不久,除了喜歡翹衙之外,作風極其正派,
壓根就沒有大漏洞可抓。
但是,隆科多就不同了,他身上的小辮子,一抓一大把,還都查有實據。
可問題是,老八到死都沒有明白。和隆科多的貪婪相比,老八聚集起的龐大八爺黨,才是令皇帝坐臥不安的心腹之患。
得知了玉柱對太子動了手之后,老八選擇了觀望的態度。畢竟,他還不知道,玉柱先彈劾的阿靈阿,皇帝一直引而不發,沒有去動他。
迎親這一天,玉柱一馬當先的領著孫承運等兄弟,帶著花轎,浩浩蕩蕩的殺奔富察家。
富察家,原本準備了很多堵門的手段,故意想看玉柱出丑。
誰料,孫承運乃是四九城里有名的混混爵爺,他出主意,玩了一手聲東擊西的好戲。
玉柱明著去了富察家的正門,裝作被為難死的樣子。孫承運則領著一大幫子手下的小混混們,扛了十幾架梯子,輕而易舉的就打開了富察家的后門,涌了進去。
等安林發現不對勁之后,富察秀云待出嫁的閨房,已經被近百號人,圍得水泄不通了。
閨房里的秀云,正由全福太太幫著開臉。
開臉者,女子出嫁時,由全福太太用細線,把臉和脖子上的汗毛,全都絞干凈,并修齊鬢角也!
孫承運是個地道的明白人,他帶著人,只是在閨房外,故意大喊大叫,卻絕無人敢硬闖進去。
整個富察家,從主子到仆婢,加在一塊兒,也不過才三十多人而已。
孫承運故意帶了近百號小弟來,明擺著就是想趁虛而入,讓富察家的所有布置,全部化為泡影。
哪怕是一對一的攀扯,三對一的情況,還鬧不過么?
這一招聲東擊西,搞得異常成功,圖的就是個氣勢磅礴,徹底壓倒富察家想搞事的氣焰。
古人迷信,總是覺得,氣勢上勝一籌,新娶的媳婦兒就不敢炸刺。
實際上,婚禮上再得顏面,有些囂張的滿洲姑奶奶,該怎么鬧,照樣怎么鬧,絲毫也不含糊。
自家姑娘都被包圍,正門那里,還能鬧出什么花樣來?
玉柱神采飛揚的被請進了富察家,拜了岳父和岳母后,便牽著紅綢帶,領著紅蓋頭下的富察秀云,出了娘家的門。
一般的新嫁娘,離開娘家的時候,應該哭出聲才對。
可是,紅蓋頭下的秀云,一聲沒吭,只是默默的跟著玉柱往外走。
秀云登上花轎后,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往公爵府那邊去了。
老佟家的公爵府里,坐滿了整個四九城里的權貴,單單是皇子阿哥,就到場了五位之多。
除了必到的老四、老五、老七和老十二之外,令人意外的是,老八居然親自來了。
玉柱接了新娘子進門之后,正準備拜堂,忽然門房來報,魏珠帶著皇帝的恩旨,已經到了公爵府門外。
老佟家接慣了圣旨,香案等物也是常備的。
很快準備妥當之后,以佟國維為首的佟家人,一起迎了魏珠進門。
“玉柱接旨。”
玉柱被點名之后,趕緊跪到了眾人之前。
“欽奉上諭,江南道掌印監察御史玉柱,實心辦差,勤勞王事,著遷為翰林院侍講學士,直南書房,充日講起居注官,侍經筵,欽此。”
“臣玉柱,領旨謝恩。”玉柱一邊叩頭謝恩,一邊心想,投名狀交得太值了。
翰林院侍講學士,從四品翰苑詞臣。
加了經筵官頭銜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常為庶常館的師傅,負責教導新科庶吉士們,顯得格外的清貴。
至于,直南書房,這就等于是混入了帝國的權力中樞。
南書房的性質,類似于雍正之后的軍機處,屬于皇帝集權的大工具。
張廷玉,張衡臣,入直南書房之后,一直被人私下里尊稱為“小相國”。
這就類似于軍機章京,被人稱為“小軍機”一樣,影響力很是不小。
直南書房,屬于兼職的范疇,其品級不高,俸祿也不加,經手的機密卻頗多,知道的信息也比一般的重臣早得多。
到目前為止,直南書房,或是南書房行走(大臣),一直是漢臣們的特權。
令人異常驚訝的是,玉柱這個鑲黃旗下的滿臣,居然混入了漢臣們扎堆的南書房里。
更重要的是,日講起居注官,看似不起眼,只要入值宮中,就會待在皇帝的身邊。
凡皇帝御門聽政、朝會宴享、大祭祀、大典禮、每年勾決重囚及常朝,皆以日講起居注官侍班。
只要皇帝謁陵、郊獵或是出巡,日講起居注官都必須隨侍扈從。
當然了,并不是每個起居注官,都可以隨侍于皇帝左右,必須要加“日講”的頭銜。
因為,要寫起居注,總不能憑空幻想吧,這就需要跟在皇帝的身邊,才能記錄今上的一言一行了。
只是,恩旨還沒完,魏珠又宣了一道旨意,誥封富察·秀云,為四品恭人。
這就屬于錦上添花,夫貴妻榮的加恩概念了。
接下來,還有一道恩旨,賞銀兩千兩,朝珠十掛,玉如意兩柄,木碗一只,這個便是獎賞玉柱徹底站隊的實惠了。
值得一提的是,木碗的材質為扎卜扎雅,屬于西藏獨有且最珍貴的貢物。
等玉柱接完了旨意后,魏珠湊過來,率先恭喜佟國維。
“老國舅,金孫大婚,四喜臨門,可歡喜啊?”
佟國維的心情異常之復雜,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沮喪?
玉柱以翰林詞臣的身份,入直南書房后,崛起之勢,再也不可阻擋也!
怎么說呢,站在祖父的立場上,玉柱爬得越高,佟國維肯定越高興。
然而,站在家主的立場上,玉柱的地位越高,佟國維越擔心其余的六房子孫們,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
糾結得很啊!
老四冷眼旁觀良久,不由暗暗嘆息不已。他許諾給玉柱的,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罷了。
誰曾想,康熙一出手,就是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
十六歲的滿洲狀元郎,不僅是從四品翰林詞臣,還是響當當的“小相國”,簡直是曠古少有啊!
明眼人都知道,玉柱那日在乾清宮里,獨對了一個半時辰,皇帝還賜了午膳,顯然是甚合帝心。
獨對者,皇帝單獨召見也。
老四暗暗搖頭不已,他門下的年羹堯,中進士剛滿五年,就爬到了從四品內閣侍讀學士的位置上,他原本以為,已經算是極得圣寵了。
沒想到,玉柱上任不足兩個月,已經和年羹堯并駕齊驅了。
嗨,和玉柱相比,年羹堯的升官速度,簡直是慢如蝸牛啊。
唉,玉柱的官運之亨通,用奇跡二字,都無法形容了。
此寵臣也!
哼,佞臣當道!
幸進之徒,必無好下場!
羨慕嫉妒恨的紅眼病患者,竟然占了絕大多數,很多人都在私下里都等著看玉柱的笑話,何時塌樓耶?
魏珠頒了旨意后,并沒有馬上走,而是站在一旁觀禮。
老八的眼眸閃了閃,魏珠的在場觀禮,顯然是皇帝私下里的吩咐。
臣下大婚,皇帝派了大太監現場觀禮,可想而知的看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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