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頒金節,曹春告訴玉柱,曹家來信了,曹寅即將回京陛見述職。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訥爾蘇出事了。
訥爾蘇當眾毆打荊州駐防八旗的參領,被人告到了康熙這里。
康熙絲毫也沒有手軟,徑直下了旨,革去了訥爾蘇的王爵,拿交宗人府,從重治罪。
鐵帽子的平郡王,改由訥爾蘇的弟弟訥爾德承襲。
二等侍衛訥爾德,頗受康熙的信賴,由他襲了平郡王,就等于是在鐵帽子親王和郡王之中,安插了老皇帝的心腹。
這一下,曹家的天,瞬間塌了。
原本,就算是訥爾蘇瞧不上曹家,曹寅也可以借著鐵帽子平郡王的老丈人身份,抬高整個曹家的地位。
現在,訥爾蘇這個女婿垮了臺,連王爵都丟了,曹寅立時慌了手腳。
偏偏,曹寅一直很疏遠的玉柱,這個時候又兼了一個要職,御前大臣上學習行走。
御前大臣,掌管著御前帶刀侍衛、御前侍衛、乾清宮侍衛、乾清門侍衛和暢春園侍衛。
所謂御前大臣,無定員,無任職限制,不是實缺,而是差使,其任免全憑皇帝的信任和喜愛。
御前大臣上學習行走,確實很拗口,也就是資歷尚淺,排序在最后的御前大臣。
由此可見,玉柱被老皇帝重用和信任的態勢,已經異常之明顯了。
原本,玉柱以為,曹頤會來找他哭訴,求他幫著訥爾蘇度過難關。
誰曾想,曹頤一聲沒吭,徑直離開了平郡王府,找了個外宅,在那里安心養胎。
短短的幾年間,曹春和曹頤的命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驚人變化。
曹家一直力捧的嫡女曹頤,成了落魄的草雞。反而是原本野草一般的曹春,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超品的三等侯夫人,步軍統領夫人,御前大臣夫人,內務府總管夫人,就這四個頭銜疊加到了一起,曹春已經在京城里,紅得發紫了。
于是,曹寅即將抵達通州碼頭的急信,就遞進了慶府。
曹春再不喜歡曹寅,那也是她的親爹。
老丈人到了京城,玉柱這個女婿不親自去接,就完全說不過去了。
上次,曹寅來京的時候,訥爾蘇端著鐵帽子郡王的架子,沒去碼頭迎接。
消息傳出去之后,被康熙知道了,曾信口點評過,蠻不識理也!
曹寅算個球,讓康熙有了不知禮數的看法,才是大麻煩!
所以,曹寅抵京的這天一大早,玉柱就領著曹春和小鐵錘一起乘車,出了朝陽門,前往通州碼頭。
玉柱親自去接曹寅,也就是做給康熙看的。
所以,他故意擺開了侯爵的儀仗,大張旗鼓的去通州。
侯爵儀仗為金黃棍四,杏黃傘一,大、小青扇二,旗槍十。前引二人,后從八人,儀仗等同郡主額駙 玉柱是三等侯,他的馬車,黑輪,黑轅,綠蓋,青緣,綠幨。
公爵和侯爵的馬車,主要的區別是,公爵是皂緣,侯爵是綠緣,別的就幾乎一模一樣了。
從朝陽門,到通州的官船碼頭,中間隔了幾十里地。
玉柱的一家人,是卯正(6點)出的府門,己初(9點)才到通州。
午時六刻,曹寅的官船,才緩緩的靠了岸。
玉柱得到了消息后,就放下手里的茶盞,領著曹春和鐵錘,出了茶樓,下到碼頭。
曹寅登了岸后,見玉柱的一大家子親自來迎,臉上便堆滿了笑容。
“小婿拜見岳父大人。”玉柱欲行大禮,曹寅趕緊攙住了他的胳膊,異常謙遜的說,“咱們是骨肉至親,何須如此多禮?罷了,罷了。”
玉柱原本就不想拜曹寅,見曹寅十分的知趣兒,他也就順勢站直了身子。
“女兒拜見父親大人。”
“外孫常盛拜見外祖父。”
“罷了,罷了。”曹寅一看見粉妝玉琢的小鐵錘,便喜出望外的拉著他的小手,親熱的說,“可曾食用一些茶點,千萬別餓壞了啊。”
小鐵錘脆聲說:“回外祖父,您外孫餓不著。”
“好好好。”曹寅索性蹲身將小鐵錘抱進了懷中,這就避免了此前格外疏遠的大尷尬了。
玉柱和曹春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很無奈。
外公抱外孫,天經地義,他們兩口子都沒辦法說嘴。
和一般的官員不同,曹寅是內務府的包衣官,屬于是天家的自己人,就不需要去外官必須暫駐的驛站了。
這一次,曹寅就沒有回曹家的老宅了,徑直賴到了玉柱的府上。
和往昔不同,曹寅帶來了多得數不清楚的禮物,據初步估計,至少值二十幾萬兩銀子。
等曹寅到宮門前去遞牌子請見之后,曹春撇著嘴說:“他帶來的禮物,比我的嫁妝,還要多得多。”
玉柱哂然一笑,說:“訥爾蘇被革了爵,曹頤也指望不上了,可不得在你的身上多投資了?”
“唉,想當年啊,我在曹家,別說比曹頤了,就算是和周瑞家的相比,也是遠遠不如。”曹春一想起當年不如奴的待遇,就心氣不順,忍不住和男人抱怨了一番。
就在玉柱安撫曹春的情緒之時,宮里來人傳旨,著玉柱御花園里見駕。
玉柱一聽就知道,要在康熙的跟前,表演翁婿情深的戲碼了。
果然,玉柱到了御花園里,拜見了康熙之后,康熙笑瞇瞇的說:“聽曹寅說,你帶著一大家子去通州接他?嗯,甚善,敬老乃是人倫大道也。”
玉柱心里明白康熙的意思,卻故意裝了傻,順勢提出建議。
“回皇上,家岳年事已高,久在江南奔波,實屬不易。奴才抖膽,叩請皇上,命家岳還京任職吧?”
玉柱早就想好了,繼續縱容曹寅的一大家子,在江南過著奢侈無度的腐朽生活,鬧出的虧空只能是越來越大。
與其讓曹家在外頭游離,不如索性把曹家弄回京城里來,就待在玉柱的眼皮子底下,牢牢的看住了,免得鬧出更大的禍事來。
康熙深深的看了眼玉柱,當初,他讓玉柱娶曹家女,目的就是想利用玉柱的賺錢能力,拉虧空巨大的曹家一把。
曹寅的生活奢侈無度,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曹家的虧空巨大,根源還是皇帝的多次南巡。
說白了,曹寅借錢也要把康熙伺候舒坦了的孝心,確實很感人。
只是,玉柱既然當面提出了讓曹寅回京養老,康熙就必須慎重考慮了。
“曹寅,你自己看呢?”康熙扭頭問曹寅。
若是以前,曹寅萬萬不肯離開江南的花花世界。
現在,形勢大不同了。
曹寅原本想依賴的訥爾蘇,不僅垮了臺,連王爵都被革了。
曹寅哪來的本錢,膽敢逆了玉柱的心意?
“回主子爺,奴才確實頗有些力不從心了。如今啊,奴才就惦記著,在主子爺您的身旁,伺候著茶點,牽馬拽蹬……”曹寅硬著頭皮,接了玉柱話頭,說了一大堆的理由。
“玉柱,江寧織造的虧空,如何處置?”康熙問到了重點。
玉柱也早就想好了,就說:“回皇上,可命家岳督造八至十艘洋船。等船造成之后,只須跟著西夷的貨船,走一趟海外,便可還清虧空了。若是還不清,奴才愿以身家擔保償還。”
康熙滿意的笑了,他等的就是玉柱做擔保的承諾。
說白了,康熙南下游山玩水花的銀子,總要有人來填窟窿的。
靠曹寅還清虧空,顯然是不成了。
所以,康熙當初指婚曹春之時,就惦記著讓玉柱接手填了這個天坑。
躲,玉柱是不可能躲得過去的,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
畢竟,曹寅是康熙唯一健在的哈哈珠子了,卷顧之情,不同尋常。
“那好,曹寅便回京城,任御書處郎中兼造船使。至于江寧織造嘛,就由李煦兼之。”
康熙一錘定音,采納了玉柱的提議,把曹寅這個大禍害,弄回了京城。
御書處,隸屬于內務府,主要負責摹刻、刷拓皇帝御制詩文、法帖手跡,并制造墨、朱墨等用品,下設刻字作、表作、墨刻作、墨作,其下有兼管、庫掌、匠役等共百余人。
怎么說呢,康熙的這個安排,隱含著對曹寅很無能的不滿。
御書處,豈能與炙手可熱的江南三織造署,相提并論?
不過,把曹寅擱到了閑散的御書處,康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御書處郎中,距離皇帝的身邊,確實有一大段距離。但是,又沒有太過疏遠。
至少,康熙想找哈哈珠子閑聊的時候,曹寅可以隨叫隨到。
曹寅擔任的所謂造船使,實際上,他懂什么造洋船?
還不是玉柱說了算么?
玉柱早就想造洋船,去海外賺錢了。
正好,借了曹寅回京的由頭,玉柱終于掐準了時機,說服了康熙。
畢竟,曹家鬧出的大虧空,與康熙的圣君名聲,確實是大大的有妨礙。
晚年的康熙,既貪圖享樂,又不想背上勞民傷財的罵名。
這么一來,會撈銀子的玉柱,康熙怎么可能離得開呢?
這就好比,晚年的乾隆,離不開和中堂一樣的性質了!
辭別了康熙之后,曹寅總算是徹底看明白了一件大事兒,玉柱對老皇帝有著不同凡響的影響力。
唉,整個曹家,以后啊,也只能仰玉柱的鼻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