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雖然帶著小鐵錘走了,但是,他留下了兩個人。
其一便是新任通州知州趙東河,另一個則是步軍統領衙門的堂內員外郎文德納。
趙東河,原本是玉柱的師兄,如今早已拜入他的門下,甘為馬前卒。
文德納,柱公之大秘也!
男人帶著兒子進了宮,曹春就在現場主持了大局。
只是,曹家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搬到天擦黑了,也只搬了一小半。
曹春的心里,很不痛快。她男人,玉柱的家世何等顯赫,就從未有過如此張揚的時候。
偏偏,曹春的娘家人,惟恐別人不知道曹家的富貴熏天一般,完全忘了“財不露白”的樸素道理。
原本引以為傲的親閨女,卻成了脫毛的鳳凰,李氏心疼得直掉眼淚。她拉著曹頤的手,竊竊私語,沒完沒了,渾然忘卻了時間。
曹春和李氏之間,不僅沒有任何的母女之情,反而是早有積怨。
說白了,曹春在曹家的野草待遇,就是李氏一手造成的。
這邊廂,李氏和曹頤忘乎所以的抱頭痛哭。
那邊廂,曹春的生母趙姨娘,也和女兒膩在一起。
趙姨娘小聲問曹春:“可曾掌了府里的對牌?”
曹春暗中撇了撇嘴,親娘的層次依舊低得離譜。
這么多年下來,趙姨娘居然沒有半點長進,一張嘴就問對牌。
對牌,這個時代的大戶人家里,主持中饋的主母,掌握的出門、辦差、拿錢或拿物的信物。
說白了,若無對牌,內宅的所有人,不僅出不得二門,而且,從帳房或庫房里,拿不到任何的錢物。
對牌,即當家主母之令牌也。
沒辦法,趙姨娘的眼皮子再淺,也是曹春的親娘,氣不得,氣不得!
曹春深吸了一口長氣,堆出笑臉說:“姨娘,侯府的銀子,足夠您女兒花銷的了。”
“你快告訴我,你有多少私房銀子?”趙姨娘喜得直拍胸,急忙追問曹春。
曹春暗中翻了個白眼,再次深吸了口氣,小聲說:“總有十萬兩銀子吧。”
她故意往少了說,免得淺薄的趙姨娘,出去多嘴多舌,大肆的吹噓,反而會給她自己惹禍。
不客氣的說,以曹春如今在整個曹家首屈一指的重要性,就算是私下里喚趙姨娘一聲娘親,也沒人敢挑她的理!
只是,不識字的趙姨娘,眼界太低了,白瞎了一副漂亮的臉蛋和身段。
這位趙姨娘就算是披上了鳳毛,也不像鳳凰,反似草雞。實在是拉拔不起,曹春也沒轍。
“十萬兩的私房銀子?”趙姨娘喜得直搓手,樂得直咧嘴,笑得花枝亂顫,“那豈不是姑爺的家當,都被你騙空了?”
嗨,這叫什么話嘛?
曹春又一次深吸了口氣,她算是徹底明白了,沒辦法繼續和親媽講道理了,只得順著趙姨娘的話意,堆著假笑說:“夫君待女兒甚好。”
“要不,我幫你……”趙姨娘話說出口后,又覺得不甚妥當,便臨時收了嘴,
曹春何等精明,豈能不知道親媽的心思?她便扭頭看了眼,貼身的大丫頭蘭芳。
當初,曹春在新婚的當夜,借了玉柱的手,把李氏安插在她身邊的丫頭婆子們,全都發賣了。
蘭芳是曹春嫁給了玉柱之后,新買來的丫頭。
所以,蘭芳和曹家,全無瓜葛,可以放心的差遣。
蘭芳服侍于曹春的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她自然看得懂主子的眼色。
“姨娘,我們夫人早就替你備好了打點下人們的賞錢。”蘭芳從袖口摸出一張銀票,雙手捧到了趙姨娘的面前。
趙姨娘看見了銀票,兩眼直冒精光,一把就奪到了她的手上,哪里還顧得上保持體面?
等看清楚了銀票的面額,居然是一千兩,趙姨娘更是喜笑顏開的說:“我的好姑娘,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親娘啊。”
蘭芳很想笑,卻哪敢笑出聲呢?
沒辦法,蘭芳忍得很辛苦,只得死死的低下頭。
萬一露了餡,讓趙姨娘心里不舒坦,倒是小事一樁。跌了曹春的面子,蘭芳就要吃板子了。
在江南,曹家看似富貴之極,卻是頂著巨大虧空的金玉其外罷了!
勇毅侯府的潑天富貴,又豈是趙姨娘所能想象的?
今日之趙姨娘,就如同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般,盡落下了笑柄。
不過,親母女之間,趙姨娘即使在私下里丟了人,曹春也沒啥可以計較的。
只是,李氏和曹頤,摟在一起哭哭鬧鬧的,耽誤了回城的時辰。
曹春便派人,找了文德納過來。
她很客氣的說:“興業先生,眼瞅著天色即將大黑了,今晚恐怕回不了城里?”
表字和先生,銜接在了一起,既顯親熱,又不失尊重,可謂是恰到好處。
文德納暗暗點頭,因為職責所在,他總跟在玉柱的身邊。玉柱的兩個正室夫人,他都是十分熟悉的。
主母之一的富察·秀云,不僅仙姿綽約,而且格外的大氣通透,令人十分欽佩。
另一個主母曹春,雖是包衣之家的庶女出身,無論說話辦事,都完全上得臺面,鎮得住場子。
尤為難得的是,曹春待玉柱身邊的心腹門下,個個貫以先生之名,從不曾看低了他們半分。
關系不同,稱呼自然也是不同。
文德納拱手道:“回主母,門下已經提前和趙知州大致商量了一下。既然,天色已漸黑,就怕路上不甚安全。以門下之淺見,今兒個晚上,索性就宿于通州城中吧?”
見曹春點了頭,文德納又接著補充說:“回主母,趙知州已經提前派人,去包下了城里最大的幾座客棧。方才,門下的身邊人,已經去實地看過了,足以容得下數百人之多,也裝得下若干的雜物。如有不妥之處,還請您教誨。”
文德納,處處以曹春為尊,既提出了合理化的建議,又無擅作主張,越廚代庖之嫌。
可謂是,安排的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有勞興業先生了。”曹春很滿意,但是,這事她還真的不好當場作主。
因為,曹春的嫡母李氏,還沒發話呢。
李氏,雖是李煦的族內堂妹,她畢竟主持曹家內事多年,頗知道輕重緩急。
如今,李氏的親生女兒曹頤已經成了落魄的草雞,再要狠狠的得罪了曹春,那就不是鬧著玩的事兒了。
所以,李氏很痛快的就答應了文德納的安排。
只不過,因曹荃也在場,李氏還需要裝模作樣的問一下,小叔子的意思。
誰料,曹荃竟說:“賢侄女婿,留下的親兵,甚是威武。何況又是在京畿首善之地,何怕區區毛賊?不如,連夜回城吧?”
這話也太不靠譜了。
曹春和曹荃幾乎沒啥接觸,不懂他的心思,李氏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江寧的時候,官面上的人,都知道孫老太君的厲害。
只因,康熙南巡的時候,曾經當著整個江南的高官們,笑道:“此吾家老人也。”
而且,大家還知道,曹寅就是康熙派在江南的耳目眼線。
所以,曹荃即使在江寧城外玩耍的晚了,也有本事叫得開城門。
這事兒,在江寧的官場上,幾乎無人不知。但是,沒人敢告曹寅的小黑狀。
說白了,有老皇帝的偏袒,即使告了曹寅的小黑狀,曹寅大概率的沒有鳥事。
嘿嘿,曹寅沒了事,他又是皇帝的安插的眼線。那么,私下里告他黑狀的,就要出大事了!
官官相護的邏輯,就是江南的官場護著曹荃的胡作非為,曹寅給老皇帝寫密折的時候,對大家手下留情。
在大清的官場之上,所謂的國法與是非,在重大的利益面前,壓根就不值半文錢。
曹荃,這是二世祖性子發作了,想把江寧擺過的譜,在京城里,也演一回。
玉柱不是重權在握的步軍統領么?夜里開個城門,能有多大的事兒?
理智上,李氏不想繼續得罪了曹春。但是,心里一直泛著酸氣的她,依舊忍不住,要給曹春下絆子。
于是,李氏就把曹荃的意思,轉達給了曹春。
曹春一聽這種混帳話,心頭的火苗子,一苗高于一苗的熊熊燃燒了起來。
半夜私開京城的大門,那只怕是壽星公上吊,惟恐玉柱活太長了吧?
“既然二叔父想走,那就隨他去了吧。女兒陪著母親您,宿于通州,如何?”曹春故意避過了曹荃,直接逼問李氏的意思。
若是李氏還敢胡言亂語,曹春就敢帶著趙姨娘,直接走人了!
大不了,撕破了臉皮,從此一刀兩斷!
曹春還就不信了,以她男人手里的滔天權柄,以及在皇帝跟前的格外有寵,竟會玩不過區區的包衣曹家?
李氏深深的看了眼曹春,心頭不由一片凜然。
曹春的話,看似輕描淡寫,卻隱藏著濃濃的殺機。
隨他去了?
這四周都是玉柱的人,曹荃想去哪兒,就能去得成么?
李氏知曉其中的厲害。
但是,曹荃卻渾然不在乎曹春的警告,他偏要帶著小廝和美妾,提前坐車走了。
望著曹荃呼奴喚婢,大咧咧遠去的背影,曹春冷冷的吩咐文德納:“興業先生,家門不幸,全靠您的周全了。”
文德納微微一笑,淡定的說:“回主母,門下敢以腦袋擔保,有些不知道死活之人,肯定走不遠。”
說罷這話,文德納鎮定自若的把手一揮,早就待命的數名親兵戈什哈,隨即翻身上了快馬。
很快,騎士們便縱馬,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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