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日,又是一年頒金節。
頒金節,滿洲旗人的族慶日。
照例,玉柱和秀云、曹春都要進宮,分別拜見老皇帝和皇太后。
玉柱幾乎每天都泡在宮里,天不亮,他就先走了。
秀云和曹春,收拾打扮停當,分別從東院和西院的側門,各自乘坐輔國公夫人的制式馬車,帶著隊伍浩浩蕩蕩的去了西華門外,等著遞牌子請見。
只是,出發后,秀云和曹春走的路線并不相同。
秀云的路線是,經西單牌樓,走西安門大街,過西安門,抵達西華門外。
曹春呢,則是經太仆寺街,沿著宮墻外邊,過西安門,直抵西華門外。
當年,老皇帝賜婚的時候,是命玉柱兼祧佟家的三房和八房,分別娶的秀云和曹春。
秀云是佟家三房這邊的正妻,曹春是佟家八房的正妻,兩人的地位相等。
不管隆科多和慶泰,是何等的官職爵位,他們兩個就是平等的親兄弟。
因為兄弟感情甚深,慶泰一貫喊隆科多為三哥,表示尊重之意。
若是兄弟反了目,慶泰當面喊隆老三,也是沒問題的。
同理,秀云和曹春雖然共用了同一個男人,卻算是平等的妯里。
如果秀云硬壓了曹春一頭,讓曹春成了二等正妻,慶泰肯定會很不高興的。
慶泰不高興了,把玉柱叫過去罵一頓,罵了也是白罵。
除非,玉柱的腦子進了水,想找虐,才會強行讓秀云硬壓過曹春一頭。
下車之后,曹春下意識的往鐵帽子的親王和郡王福晉那邊看過去。
如今的平郡王福晉,是訥爾德的妻子,劉佳氏。
嗯,曹頤那個賤婦,總算是遭到了報應,被剔出了郡王福晉的行列。
只要一想起曹頤那個偷了她男人的賤婦,曹春就恨得牙根發癢。
更惡心的是,曹頤生的野種小福彭,每天都要在曹春的面前快樂的玩耍。
說來也巧,自從嫁給了玉柱之后,每年的頒金節之時,曹春的位置都要往前挪一大步。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上次頒金節,曹春還是侯夫人。
如今呢,曹春已經是響當當的輔國公夫人了。
只是,身份地位前進了不少,將來鬧家務的可能性,卻大大增加了呀。
原本,按照曹春的想法,秀云的兒子小軒玉繼承老佟家的一等承恩公,她的兒子小鐵錘繼承男人因軍功封賞的侯爵。
但是,計劃真的沒有變化快。
僅僅是眨個眼的工夫,玉柱就因火中救駕的奇功,封了三等忠勇公。
還沒等曹春適應三等公夫人的角色,玉柱又因為顯赫的軍功,被封了宗室爵里的輔國公。
這一下子,小鐵錘將來可以繼承什么爵位,反而變得模湖不清,撲朔迷離了。
因為,佟國維傳下來的一等承恩公,肯定由隆科多和玉柱父子兩個,依次先后襲了。
這個公爵,乃是老佟家家主的象征,不可能給別人的。
說句心里話,曹春也知道,她的出身比秀云差遠了,完全沒辦法相提并論。所以,她壓根就沒惦記過老佟家的世襲公爵。
現在的問題是,玉柱的輔國公爵位,若是給了小鐵錘,這就是讓親兄弟反目成仇的禍根啊。
弟弟比家主哥哥的爵位還要高得多,這就麻煩大了呀。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就在曹春胡思亂想的時候,訥爾德的福晉劉佳氏過來找她和秀云閑聊了。
論爵位,肯定是現任平郡王訥爾德,比玉柱高得多。
但是,玉柱不僅是訥爾德的頂頭上司,還管著平郡王府里的大小事務。
劉佳氏秉承丈夫的意思,主動走過來,親熱的和站成一排的秀云、曹春打招呼。
“富察妹妹,曹佳妹妹……”
“拜見平郡王福晉……”
禮不可廢也!
劉佳氏可以擺出親熱的姿態,秀云和曹春卻必須一起蹲身行禮。
客套完畢之后,劉佳氏就和玉柱的兩個老婆,湊到一塊兒,聊開了。
劉佳氏自甘墮落的可恥行徑,被鐵帽子圈里的福晉們普遍唾棄。
“呸,自甘下賤。”
“堂堂世襲郡王的福晉,反去討好小小輔國公的夫人,這不是跌份兒嘛?”
“哼,什么玩意兒,看著就覺得惡心,一股子小家子氣。”
訥爾德原本僅僅是個三等輔國將軍罷了,天上突然掉餡餅下來,被幸福的砸暈了。
但是,鐵帽子的福晉圈子里,幾乎沒人瞧得起包衣漢軍出身,卻撿了個天漏的劉佳氏。
劉佳氏也想得很通透,在虛無縹緲的面子和得到玉柱關照的實惠之間,她斷然選擇了實惠。
其中的道理并不復雜。
劉佳氏一直飽受圈里人的排擠,熱臉碰冷屁股的糗事,時有發生。
既然你們不帶老娘玩兒,老娘干脆不伺候了。
劉佳氏跑來和玉柱的老婆們做伴,若是關系處好了,成了手帕交(閨蜜)。
將來,提拔一等帶刀侍衛或是御前大臣的時候,只要玉柱在老皇帝的跟前,幫著說幾句扎實的好話,那可比啥都強啊。
爵位的祿米,根本不夠花。若想兜里有銀子,還必須撈到實權的官職才行呢。
訥爾德的福晉都做了表率,諸多在玉柱手下當差的侍衛夫人們,跟著蜂擁而來。
一時間,秀云臉上的肌肉,因為笑的時間過長,隱隱有些發酸了。
皇太后用罷早膳后,內命婦以佟佳貴妃為首,分批次的進去參拜。
等內命婦行禮如儀后,皇太后還是和往年一樣,派了慈寧宮里的太監,到西華門前頒了懿旨。
“奉皇太后懿旨,著玉柱之妻富察氏、曹佳氏,咸若館覲見。”
好家伙,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秀云和曹春并肩進了宮,提前伺候皇太后去了。
劉佳氏回到了鐵帽子福晉圈里后,見大家依舊不搭理她,不由暗暗冷笑不已。
這幫蠢物,端著個臭架子,完全看不清楚如今是個啥形勢,且由著她們去犯蠢吧。
等訥爾德當上了一等侍衛后,平郡王府至少可以每年多得一萬兩銀子的各種孝敬錢。
若是,訥爾德爬上了御前大臣的寶座,每年增加五萬兩銀子的額外收入,絕對不是夢。
照例,一等侍衛引見大臣進宮陛見,都是要收大紅包的。最低一百兩,最高無上限。
到了御前大臣的位置上,引見一次,至少三百兩銀子的起步紅包。
不然的話,故意使個壞,讓你跪錯了地方,或是刻意當眾喝斥你:大膽,東張西望,意欲何為?
宮里失儀,輕則丟官罷職,重則那就沒譜兒了。
唉,摳摳索索的省了點小紅包,卻坑掉了實權官職,那就是典型的得不償失了呀。
老皇帝的年紀大了,天氣轉涼之后,索性就在太和殿內接受群臣的朝拜。
原本,玉柱的位置,應該是在御座的臺階之下。
可是,老皇帝卻特意吩咐下來,命玉柱站到了御座的右側。
御座的右側,原是魏珠的位置。
現在,趙昌頂替了梁九功的缺,去了御座的左邊。
結果,魏珠不僅沒有去成左邊,反而被玉柱擠到了臺階上邊站著了,只露了個頂戴出來。
在大清朝,人數越多的場合,談論的越是小事兒。
真正的大事兒,老皇帝都是找幾個心腹重臣,私下里商量妥了,就直接作出了決策。
玉柱知道,他所站的位置,他過于顯眼了。
但是,老皇帝執意要他站在火上烤,玉柱也沒辦法呀。
說句心里話,出這種風頭,除了讓老皇帝展示一下,對玉柱的寵愛之外,就全是壞處了。
猖狂!
囂張!
跋扈!
玉柱已經替科道言官們,想好了彈劾他的各種詞匯。
但是,玉柱必須承認,老皇帝玩的這一手捧殺策略,實在是高明之極,令他即使有苦,也說不出口。
老八,你就別猶豫了,趕緊的帶著隊伍,全面倒向老十四啊。
老十四,你龜兒子就不能主動點么,趕緊收編了老八的殘余勢力啊。最好,多拉攏幾個不滿的鐵帽子的王爺們啊。
玉柱的心里,充滿了期待感,看誰會第一個主動跳出來,向他猛烈的開炮。
唉,被老皇帝架到火上烤的滋味,令人百味雜陳啊。
老皇帝畢竟是老皇帝,絕對不容小覷。
在沒看見更大威脅的情況下,借別人之口,趁機敲打一下玉柱,任何一個合格的皇帝都會這么去做的。
就在玉柱的左眼皮開始微微跳動之時,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實在憋不住了,主動站了出來。
“稟皇上,江南道監察御史,臣王全彬,彈劾玉柱驕縱不法……”
“禮科給(jǐ)事中,臣劉舉,彈劾玉柱猖狂悖禮……”
“臣……”
“臣……”
十幾名科道言官,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站了出來,對玉柱公然站到了御座上的不臣之舉,大加撻伐。
好家伙,烏云蓋頂,言官們噴出的毒汁和口水,立時將玉柱淹沒了進去。
照例,只要被言官們當著皇帝的面,公開彈劾了,不管有理無理,玉柱都必須在第一時間主動摘了頂戴,回家去等著挨錘。
這可真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