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玉柱依依不舍的從劉太清那香噴噴的被子里鉆出來。
梳洗的時候,外邊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大丫頭寒畫,一邊替玉柱整理行頭,一邊笑道:“爺,奴婢命人在暖轎里,多擱了一只炭盆,免得路上冷。”
玉柱點點頭,卻沒吱聲。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時刻有人伺候著,像個寄生蟲一般,這便是玉柱如今的真實生活寫照。
八年來,玉柱身邊的丫頭們,因為年紀漸長,一個接一個的嫁了人。
新上任的首席大丫頭寒畫,以前寒霜掌權的時候,她僅僅是個粗使的小丫頭而已。
這年頭的女人,只要超過了十七歲沒嫁,就算是剩女了。
所謂入鄉隨俗,玉柱也無法免俗。
玉柱身邊丫頭們,只要超過了十八歲,不分等級,都要安排嫁人。
客觀的說,身邊的這么多丫頭里邊,玉柱最寵的還是牛泰的老婆,寒霜。
寒霜那丫頭,不僅識時務,而且性子很厚道,嘴巴上還很會討人喜歡。
說句心里話,就算是牛泰不主動來求娶寒霜,她也不可能嫁得差了。
以玉柱的身份,想攀附他門下的讀書人,可謂是多如牛毛。
只要放了風聲出去,必有人上門求娶寒霜。
說白了,以玉柱的權勢,暗中和李光地做筆交易,讓秀才中舉,讓舉人中進士,易如反掌爾。
李光地為相幾十年,門生遍及翰苑,想暗中做手腳,簡直不要太輕松了。
必須承認,強中自有強中手。
玉柱再精明,科舉之中可以做的貓膩手腳,他也遠不如李光地了解的那么透徹。
李光地呢,隨著年歲漸長,距離乞骸骨的那一天也越來越近了。
相對而言,李光地更需要盛寵無雙的玉柱,暗中護著李家的子侄們。
做官之人,誰不怕下臺后,被政敵清算子孫后代?
吳琠活著的時候,壓了李光地一輩子。
就算是吳琠死了,吳家人也都在玉柱的特殊關照之下,過得很滋潤。
還是那句老話,朝里有人撐腰,不僅好做官,而且很容易福及家人。
玉柱和李光地之間,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座師提攜門生,而更像是平等合作,互利互惠的合作關系。
李光地的門生遍及朝野,玉柱的實權籠罩著京城,兩個家伙一拍即合,暗中合作過不少次了。
這么多年合作下來,李光地和玉柱之間,都顧忌著對方的豪橫實力,沒有任何的毀約行徑,一直合作得非常愉快。
合作的雙方,實力大致相等,哪怕是無紙的口頭承諾,也具有效力,勿須擔心毀諾的問題。
冬天的時候,玉柱更喜歡坐暖轎上朝。
進宮后,隨身的兩個小太監,挑著燈籠,在前頭照路。
玉柱則不慌不忙的邁著四方步,朝著乾清宮進發。
到了乾清宮門前,卻見,有人騎著馬,比玉柱來得更早。
紫禁城騎馬,又稱賞朝馬,是極為榮耀的特賜待遇。
一般情況下,只有超過了六十歲以上的重臣,還必須曾為皇子師,才配享有紫禁城騎馬的特殊恩賜。
這種恩賜,極為榮耀,異常風光!
玉柱心里有數,迄今為止,活著享受紫禁城騎馬待遇的老臣,僅有一人爾。
徐元夢,姓舒穆祿,字善長,正經的滿洲正白旗人,康熙十二年進士。
而這一年,距離玉柱的出生,尚有十余載的時光。
徐元夢的資歷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既然是徐元夢來了,出于尊重之意,玉柱并沒有與之搶行,而是讓到了一旁。
就在玉柱的眼皮子底下,徐元夢緩步進了乾清宮。
望著徐元夢的背影,玉柱心想,他這么早進了宮,該不會是來說服老皇帝,重新冊立老二為太子的吧?
老電視劇里,因為劇情的需要,故意張冠李戴,把太子的老師,說成是王掞。
根據史料記載,曾任太子中允的徐元夢,才是正經的廢太子之師。
而且,徐元夢還是雍正和乾隆的正經老師。
歷四朝,兩任帝師,還是滿洲進士,整個韃清的歷史上,僅徐元夢一人爾!
至于王掞嘛,僅僅是在上書房里,給諸位皇子們講解過起居注罷了。
玉柱進了乾清宮后,照例,先帶人巡視了一遍宮里的防務,再來見老皇帝。
只是,走到老皇帝的書房門外時,卻聽見里頭傳出老皇帝憤怒的咆孝聲。
“朕早就有言在先,再敢有言及立太子者,一律嚴懲不怠。老匹夫,竟敢把朕的話全都當成了耳旁風,狂悖無禮,猖狂之極。來人,叉出去,亂棍打死!”
“嗻。”玉柱心里暗暗苦笑不已,領著侍衛們應聲而入。
倒霉催的,早一點或是晚一點,玉柱都不在。
偏偏,玉柱到了門口,老皇帝發了脾氣。
徐元夢仗著資格老,居然當著老皇帝的面,重提復立太子礽之議。
站在玉柱的立場上,其實很理解老皇帝的憤怒。
太子礽先后二次被廢,別看罪狀羅列的頗多。實際上,都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罷了。
歸根到底,就一條。
只要礽坐在太子的寶座上,垂暮的老皇帝就毫無安全感,成天要擔心玄武門之變,睡覺都不敢合眼。
三十幾年的太子,在被廢過一次后,居然還可以聚集起大量的掌握了實權的黨羽,老皇帝實在是深感焦慮啊!
一廢太子之時,老皇帝故意把礽的哈哈珠子們都殺了個干凈,目的就是剪除老二身邊死忠的羽翼。
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到了二廢太子之前,索額圖早就死透了,依舊有好幾位尚書級別的滿洲重臣,聚集在礽的四周,形成了一股威脅皇權的龐大勢力。
說實話,老皇帝真的被驚呆了,也嚇怕了!
試想一下,礽都被廢過一次了,威望大損之下,居然還可以聚攏龐大的勢力,甚至把手伸到了軍隊里頭。
老皇帝豈能不高度警惕?
玉柱進去之后,快步走到徐元夢的身前,很有分寸的把手一擺,客氣的說:“徐師傅,請吧。”
老皇帝正在氣頭上,見了玉柱的作派,不由怒道:“哪門子的徐師傅,他是想謀逆,懂么?”
一般人,面對盛怒之下,要殺人的老皇帝,只怕是早就嚇得腿軟的跪了。
玉柱才不怕老皇帝生氣呢,他故意把頭一低,偏不吱聲,卻一直用眼神催促徐元夢。
趕緊走吧,繼續待下去,會死人滴。
可是,徐元夢不僅沒走,反而梗著脖子說:“主子,您就算是殺了奴才,奴才還是要說,國不可一日無儲……”
玉柱一陣腦仁疼,也來不及多想了,上前抬手就捂住了徐元夢的嘴巴,厲聲喝斥道:“狗奴才,你老湖涂了,竟敢一派胡言,還不快滾?”
見玉柱暗中打出了熟悉的手勢,跟著進來的塞勒也趕緊上前,兩人一左一右,將徐元夢給硬架了出去。
老皇帝氣得不輕,這事顯然不可能善罷甘休。
把徐元夢拖到了偏殿之后,玉柱抬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狠狠的扇在了徐元夢的臉上。
徐元夢徹底的懵了,傻瞪著玉柱,氣得嘴角發顫,渾身發抖。
客觀的說,徐元夢做夢都沒有料到,他身為諸皇子之師,又是元老重臣,竟然也有挨耳光的時候。
“哼,徐元夢,你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嗯,你除了年紀大點,又算個什么東西?就憑你,也敢逼宮?狗東西,打你已經算是輕的了,老子回頭就請旨,把你全家老小殺個雞犬不留。”玉柱故意罵得很大聲。
伺候在老皇帝的身邊,不能不聽話,又不能太聽話了。
怎么說呢,今天的事,若不是徐元夢,玉柱根本懶得去管。
若是旁人,要殺要剮,都隨便老皇帝去處置了,玉柱肯定不可能插手進來的。
只是,徐元夢的格外不同。
韃清入關后,為了坐穩江山,出于現實的需要,就必須拉攏漢族地主和讀書人。
韃清的基本國策,除了聯蒙制漢,挾漢制蒙之外,就是格外推崇萬世師表的孔圣。
康熙時常自詡為仁君,屢有自夸之舉!
只是,盛怒之下的殺了皇子師之后,康熙的仁君之名,肯定會徹底的崩塌了。
到那個時候,老皇帝知道了玉柱就在外頭,卻不管不問,任由仁君的牌坊坍塌了,會怎么想呢?
所以,玉柱想得很通透,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留有巨大后患的暫時躲避了,不如索性直接干預了。
反正吧,等老皇帝的火氣消之后,自會想通,玉柱維護君父良好形象的一片赤誠之心。
大冷的天,玉柱扇耳光的時候,很有技巧性的抽在了徐元夢的臉頰上,
很快,徐元夢那張肉很多的圓臉上,便留下了極其明顯的兩根發紫的手指印。
二根手指印,而不是五根,其實是玉柱臨抽臉之時,故意收了勁,免得把六十歲的老頭,一下子抽昏了過去。
萬一用力過勐,徐元夢年紀大了,不經打,被抽死了。
到那個時候,玉柱再有盛寵,也要悲劇的。
那就是弄巧成拙了呀!
就在玉柱噼頭蓋臉的痛斥徐元夢之時,王朝慶一路小跑著湊過來,哈著腰說:“柱爺,萬歲爺叫您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