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泰捋須一想,搖了搖頭說:「府里不怎么太平啊。」
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別有一番余味,玉柱便沒敢搭腔。
「唉,等將來小鐵錘成了親,你這個當阿瑪的,才會知道,什么叫作不癡不傻,不做阿翁啊?」慶泰端起茶盞,湊到嘴邊,忽然淡淡的說:「你兼祧兩房,小鐵錘又是老夫嫡親孫兒,你便帶著她們去老宅住一段日子吧?一則方便守制,一則嘛,你懂的。」
玉柱自然是懂的,趕緊點頭說:「兒子明白,兒子明白的。」
「嗯,你肯定是明白的。不過,穎妞兒必須留在老夫的身邊,你不會反對吧?」慶泰的話不多,卻頗有份量。
玉柱的心里有數,歸根到底,慶泰偏疼著小佳穎,舍不得的孫女兒繼續被親媽拿來當作工具。
「瞧阿瑪您說的,穎妞妞得了您老人家的親自教導,將來肯定是個有大福氣的小格格。」玉柱怎么可能反對呢?
小佳穎能夠獲得慶泰的青睞,玉柱高興都來不及呀。
曹春做事,表面上看,四平八穩,不偏不倚。
實際上,硬要和秀云爭勝的緣故,曹春的所做所為,充滿了小家子氣。
沒辦法,曹家乃是包衣世家,驟然富貴之后,膨脹之極,幾乎沒有家教可言。
然而,曹家的底蘊,豈能和薩布素相提并論?
薩布素出身于滿洲著姓富察氏旁支,并擔任黑龍江將軍,長達十八年之久,家底子厚實得幾乎溢出。
秀云兄妹兩個,六歲開始啟蒙,一直手不釋卷。
別的且不提,單單是渾身上下遮掩不住的書卷氣,秀云便穩壓了曹春一頭。
不過,秀云也不是沒有缺點。
將來,萬一玉柱成了大事,恢復了中華衣冠。秀云的旗下出身,卻很可能惹來漢人鴻儒們的極大非議。
慶泰讓玉柱帶著全家人,去老宅守制。實際上,是為瓜爾佳順利的掌握慶府的管家大權,鋪平了道路。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家務事,處理的越柔和,越婉轉,當事人也就越容易接受。
自從曹春嫁給了玉柱之后,由于慶泰的賞臉,她一直主掌著慶府這邊家務大權。
家務大權的更迭,絕非小事。
若想影響最小,不容易生怨,唯有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令人無法反駁。
慶泰和玉柱商量妥了之后,一直沒有聲張。
直到玉柱要帶著曹春和小鐵錘、小福彭他們,回同福胡同之時,曹春這才察覺到,怎么不對味啊?
「爺,怎么事先未曾聽見半點風聲?」曹春有些失態的問男人。
玉柱淡淡的說:「阿瑪剛剛吩咐下來的,我沒辦法抗命。」
百善孝為先,父命如山,這個借口妙到了毫巔,令曹春根本無法反抗。
到了這個時候,曹春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揮散了室內的丫頭們,徑直跪到了玉柱的腳邊,顫聲道:「爺,妾錯了,請您狠狠的責罰。」
曹春這一跪,倒讓玉柱必須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曹家再怎么敗落了,曹春也是老皇帝親自賜的婚。
從這個意義上說,她的正室大婦地位,可謂是穩如泰山。
偏偏,曹春舍得下面子,居然跪地請罪,玉柱不禁大為感慨,都不省油啊!
玉柱的性子,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他早就準備好了N種手段,就等著曹春奮力掙扎了。
不成想,玉柱還沒徹底鋪墊好收拾曹春的氣氛,獵物自己居然先投降了。
真掃興!
畢竟是十幾年的夫妻了,曹春又 替玉柱生了一個嫡子一個嫡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既然曹春服了軟,玉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冷冷的說:「虧你下得去手,把自己的親閨女掐得青一塊紫一塊,何其殘忍?」
「爺,妾錯了,再不敢了。」曹春哭得淚流滿面,顫聲道,「妾……妾的娘家已經敗了,非常擔心佳穎失了父愛,將來找不到好婆家……做得過了頭。妾被豬油蒙了心,愿領任何責罰。」
曹春非常了解玉柱的脾氣,此時此刻,她越辯解,挨的罰越重。
再說了,室內又沒有外人,曹春再怎么丟臉,也沒外人看見。
玉柱還沒逼供呢,曹春就徹底的招了。
唉,已經竄起的火苗子,仿佛被抽掉了柴禾一般,難免失了后勁。
「這一次且饒了你,再有下次,哼,就沒這么便宜了。」玉柱雖然消了氣,卻依舊給曹春立下了規矩。
實話說,曹春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掐的又是她自己的親女。
事情的復雜性,主要是瓜爾佳氏摻和了進來,并捅到了慶泰那里。
可憐天下父母心,曹春這么做,也是為了小佳穎將來的前程著想。
這年頭的旗下女子,只要年滿十三歲后,就有參與選秀的義務。
小佳穎的運氣賊好,出身于老佟家,免了苦不堪言的選秀。
在這個典型的男權社會里,女子唯一的盼頭,就是嫁個好男人。
玉柱的膝下子女眾多,曹春難免擔心他,偏袒秀云那邊,而疏忽了她的親女。
本質上,這一次的意外事件,屬于是爭寵的過程中,出現了偏差而已。
當然了,玉柱也注意到了,瓜爾佳氏的靜極思動。
「嗯,阿瑪吩咐過了,穎妞妞就留在他老人家的身邊了。」玉柱的語氣很平和,但是,曹春卻知道,這是男人的決定,而不是和她商量。
既然是慶泰親自發的話,誰敢拒絕?
更何況,曹春比誰都清楚,玉柱和慶泰雖然不是親父子,感情卻異常之深,壓根就沒有她可以挑撥的空間。
「穎妞妞有瑪法疼,妾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反對呢?」曹春的心房,狠狠的抽動了幾下。
聽說男人帶著曹春的一大家子,也搬回了老宅,秀云放下手里的帳本,笑著問貼身的心腹大丫頭金巧:「為什么會這樣?」
金巧笑嘻嘻的說:「八房的那位,一直喜歡和您比著來。嘻嘻,奴婢的見識淺,只猜得到,她恐怕是栽了跟頭吧?」
「哦,何以見得呢?」秀云饒有興趣的追問金巧。
金巧壓低聲音說:「這個家,是太太你當家,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可能主動跑來看咱們的臉色呢?」
「你呀,太機靈了,不怕將來嫁個傻小子?」秀云笑吟吟的打趣。
金巧的臉皮厚比城墻,卻故意捏著嗓子,裝模作樣的說:「您肯定舍不得的。」
「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