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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涉海篇【36】·“向前。”

  “你為什么在這里?”

  “新生凜族不愿意成為新世界的掌權者,所以,我想為他解除DNA里的詛咒。”

  “回去后……我會幫忙的,畢竟我答應了隨身小琉錦。”

  “謝謝。”

  “唯一一次喚醒記憶的機會,你想起了自己是誰嗎?”

  “嗯,想起來了,不過,我仍在困惑。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經歷已經截然不同,身份也截然不同,我該是坦然融合那些遙遠的過去,還是認為記憶終究是記憶?”

  “我小時候聽過一個說法……人的細胞每七年就會更換一次,相當于我們每七年就會煥然一新,當我回首過去,我也會覺得五歲的我與十二歲的我,腦中的想法令我無法理解。所以,假使這個時間的尺度拉長到幾百年,幾千年,甚至無限……我們也會對自己產生陌生之感。不過,即使感到陌生,那些記憶卻真切對現在的我們產生了影響,猶如融化于水中的鹽,你看不見它,但它始終存在。而你是要傾倒這盆水,還是細細品嘗鹽味,都是你的選擇。”

  “哈哈……不愧是心理學的。”

  “心理學可不教這些,大多是些枯燥的理論。”

  “蘇明安。”

  “嗯?”

  “我有時候很羨慕你能安穩地坐在教室里。”

  “這個……”

  “哈哈,不用安慰我啦,這只是我對于另一種可能的羨慕,但是,我并不覺得自己的過去不好。”忽然,徽白抬起頭:“你看,‘他們’來接我們了。”

  蘇明安抬起頭。

  白雪一旋,一旋,打著圈兒。

  肅穆的蒼白,風在雪原上嘶嘶嗚咽。

  “呼呼——”

  如同湍急的河流淌進了平靜的海灣,當一切萬籟俱寂,世界盡頭,他望見了一條金黃的道路,璀璨、安寧、熠熠生輝。

  小世界即將崩塌,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擠壓、破碎、消失……

  一切倒轉,一切回溯。

  “回去后……我要第一時間找到單雙等人,他們應該已經過來了,然后,我要借用他們的力量……”蘇明安的腦中急速梳理著接下來的行程。

  他向那道路走去,背后卻突然傳來了推動的力量。

  他回頭,被后面的人影驚了一瞬。

  ——他的身后,不知不覺站了很多人的身影。

  容顏老去、白發蒼蒼、壽命將至的呂樹,站在他的身后。

  頭戴冠冕,身穿界主長袍的蘇凜,站在他的身后。

  身形透明,能量破潰,黑發飄逸的玥玥,站在他的身后。

  同樣掛著皺紋,容顏衰老的露娜,站在他的身后。

  滿身鮮血,傷痕累累,被毒入體的諾爾,站在他的身后。

  耗盡力氣,面目蒼白的林音,站在他的身后。

  掛滿白霜,皮膚盡是冰白的北望,站在他的身后。

  ——一個個結局并不完美,瘡痍滿身的同伴們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

  壽終的呂樹、界主蘇凜、被毒的諾爾、衰老的露娜……不同循環里的傷痕滿身的他們,仿佛所有BE的合集,一同站在他的身后,手掌輕輕推上他的肩胛。

  “去吧。”呂樹說。

  “要當界主,就自己去好好當。”蘇凜說。

  “如果累了,你可以來夢境里短暫憩息。”玥玥眨了眨眼。

  “界主大人啊,小世界是你創造的未來,怎么能唯獨你缺席?”露娜笑了笑。

  “向后,向前。”諾爾目光平靜。

  “我倒是不需要你回來拯救我啦,不過我相信你值得更好的結局。”林音挑挑眉。

  “ZZZZ……”北望說了很多個Z假裝自己睡著了,眼睛卻定定望著蘇明安。

  “我相信你,會走向更好的未來。”路微笑著。

  “走吧,往前走。不過,你要是更幸福一點就好啦,扶桑的櫻花還沒看呢。”山田町一嘿嘿笑著。

  “我們一直在你身后。”伊莎貝拉說。

  腳下是一片廣闊的海洋。

  站在海洋之中的,白發飄揚,金眸如火的少年,緩緩抬起頭。

  “……燈塔教主。”水母大帝說:“走吧,向后走——向前走!”

  向時間之后走,卻也是向前走。

  蘇明安拔腿,邁步。

  “我以前在大海上漂泊,海上航行很枯燥,而與船員們拉近距離的最好辦法就是歌舞。每到一個新地方,為了與當地人聯誼,我們會舉辦篝火晚會,一邊交易,一邊學習具有當地特色的歌舞……生活就在歡笑與金幣的叮當作響聲中過去。”徽白的聲音響起:“好可惜,完全忘記了。”

  蘇明安望見,他的身側,有一個淺綠色頭發、褐色眼瞳的少年。

  少年在無邊的風雪里,在即將崩塌的世界里,在時間盡頭——腳步一旋,一旋。

  世界的盡頭,時間的盡頭,這位先驅者終于能擁有自己的本貌,終于想起了昔日的愛好。盡管這一切——依舊會隨著時間的回溯而覆去。

  “舞跳得不錯。”蘇明安聽到身后的笑聲,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盡管他的腦海里,還在一刻不停地思考著回溯之后該怎么做。但是,他的臉上不再僵硬。

  身后傳來同伴們越來越大的笑聲與力量,他們笑著推著他,走向他。

  蘇明安已經分不清這是自己的幻想還是臨終的走馬燈,他一步,一步,在歌聲與舞蹈之中,向前,向前。

  仿佛一場迎新與送別的雪中晚會。

  ——他一步踏入了那,有著黃金之色的樹林,仿佛走入了熊熊燃燒的篝火。

  白發青年站在世界樹下。

  他緩緩抬起手,望著手里一顆晶光璀璨的紅寶石。

  “大帝。”他說。

  “嗯?”

  “如果我要找到至高之主的形象,有兩條路,第一條是殺死我的隊友與同伴。第二條是解決灰燼之雨,通關第零屆門徒游戲,作為贏家去見到至高之主。”

  “對啊對啊。”隨身小琉錦說。

  “我們——”蘇明安彎了彎眉眼:“試試第三條路,怎么樣?”

  “Huh?”隨身小琉錦驚了。

  “世界之書”被打開。

  蘇明安舉起自己的筆尖,在最后寫下——“蘇明安暫時離開了第零屆門徒游戲,回到了原有的世界線”。

  磅礴的神力揮發而出,他感到筆尖有千鈞之重,下一刻,周身陡然一松,他出現在了一棵有些枯萎的世界樹下。

  強行改寫置換空間,令他的腦袋昏昏沉沉,他用力拍了拍額頭,才抬起頭。

  “諾爾事先聯絡了單雙、茜伯爾、莎琳娜等人,但在決戰時,他們并未出現。”蘇明安已經完全掌握了兩條線的發展,腦中急速思考:“守岸線,他們一直守候在世界樹下,但在涉海線,他們從頭到尾都沒能出現。能讓他們長久停留的地方只有一個——”

  “第零屆門徒游戲之外。”

  “諾爾把他們暫時帶到了與我平行的時間線上,猶如鏡內與鏡外。”

  “所以,我身處第零屆門徒游戲之內的世界樹下,他們卻是在原來時間線的世界樹下。”

  下一刻,他雙足落地,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紅袍如火,一桿長刀,在樹干劃下深痕。似是聽到聲音,她瞳孔略有聚焦,錯愕望來。

  “茜伯爾!”蘇明安喊道。

  找到你們了。

  “果然啊,你看上去沒什么問題,那個叫諾爾的,還跟我們說你要成為大反派。”茜伯爾上前看了看,松了一口氣:“我們在世界樹下等了一會,正準備去各處找你。”

  “你的‘輪回’權柄,可以給我借用一下嗎?”蘇明安說。

  茜伯爾愣了一下,很干脆地將一枚鑰匙放到蘇明安左手掌心:“分享給你了,隨便用,消耗我出。”

  “怎么了?”單馬尾一晃一晃,單雙走了過來,看見蘇明安,雙手抱胸咦了一聲:“哦我們的救世主大人終于來了。”她雖然在笑,卻像暗地里松了口氣。

  “單雙,我需要你惡龍的力量。”蘇明安說。

  “唔……這是我血脈里的惡意,不太好分啊。”單雙撓了撓頭,思考了一會,忽然抬起頭:“哦!對了!欽望研究出的那個天賦血脈覺醒法陣!你對我使用那個,我看看能不能把惡意力量注入法陣里,分享給你。”

  “好。”蘇明安不由分說,立刻拿出筆,開始繪制。

  “明安?”這時,一聲清亮的女聲傳來,緊接而至的,是一雙蒼翠如生命的眼瞳,一襲布裙的朝顏從樹后走來,她似乎正在借助世界樹感悟天地之力,神情朦朧。

  “蘇小碧,你的‘生命’權柄,可以給我使用嗎?”蘇明安回頭道。

  “當然。”朝顏的眼神尷尬了一瞬,干咳了一聲:“男主人公,雖然能再度看見你很高興,但可以不用叫我那個名字了……這讓我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朝顏。”蘇明安從善如流。

  一顆蒼翠欲滴的結晶,放在了他的右手掌心,朝顏輕輕眨了下眼,即使她不知道蘇明安要做什么,還是說了句“加油”。

  “……明安?”

  稍微遠一些的,一襲白袍的主教與一名古靈精怪的女孩走來。

  “教父。”蘇明安心底黯然一瞬,他已經知道此教父非彼教父:“你們到這里多久了?”

  “沒多久,才一會。”離明月輕輕搖了搖頭:“你需要幫助,對嗎?”

  “是的,我需要您的仙之……”

  蘇明安的話還沒說完,一枚“仙之符篆·撤回”放在了他的掌心。這是離明月抵達羅瓦莎的這千百年來,日日夜夜從頭領悟的新符篆。

  “此前你說過,讓我多給你點好東西。”離明月輕聲道:“我本打算以此符篆為你的決戰作輔助,若你需要,那便拿去。”

  滿是手掌撫摸痕跡的符篆,靜靜躺在蘇明安掌心。

  蘇明安俯首望著,仿佛能看到一塊塊歲月的長碑。

  現在,他的手里已經有朝顏的“生命”權柄、茜伯爾的“輪回”權柄、黎明的“觀測”權柄、自己的“信仰”權柄、第六席的“吞噬”權柄、單雙的惡龍之力、離明月的“仙之符篆·撤回”,乃至奧利維斯們留下的“世界之書”。

  他已經知道,在守岸線的決戰里,這些能力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配合著他打輔助,最后擊敗了雙高維附身的諾爾。

  “叮當——叮當——”

  隨之,腰間藥劑叮當作響的莎琳娜,拄著文明杖的阿爾切列夫依次而來。

  “我們恐怕沒有神明級別的能力。”莎琳娜與阿爾切列夫對視一眼,無奈道。

  “沒關系,只要你們都存在于我身邊,就好了。”蘇明安說。

  他最后拿出了——一枚晶光閃爍的紅寶石,以及自己掌心的一枚小小的、蔚藍的、美麗的星球。

  他凝視著這紛繁耀眼的一切,眼前五光十色,眼瞳反著光輝。

  “你要做什么?”隨身小琉錦訝異道。

  “向前。”蘇明安說。

  “向……前?”隨身小琉錦不解。

  “向前,真正的前。”蘇明安笑了。通過對宇宙真相的理解,他有了靈感。

  正常情況下,時間是一條筆直的直線。

  而對于持有“世界之書”的他來說,時間是一片沒有首也沒有尾的森林。

  之前,司鵲人造“時間”權柄的時候,他就在想,既然司鵲可以用現有的資源和能力,硬生生造出來一個無數次循環羅瓦莎的人造權柄,那他自己現在的資源和能力遠勝當初的司鵲……為什么不試一試?

  權柄,到底是怎么來的?

  是本身能力的升華,是某種力量的進階。像是當初的蘇凜登上云上城后,便是在汲取了大批亡者的靈魂之后,逐漸掌握了“靈魂”權柄。

  而對于一種世界體系,一部書籍,它可以“從前往后翻”——

  ——自然也可以“從后往前翻”。

  觀測者可以從任意一行開始,也可以從任意一頁開始,這才是書籍的本質。

  段落與標點,正如時間與事件分隔,像網一樣將所有人包括在內。它們解構,它們排布,它們打亂,它們舒展……

  “嘩——”

  單雙閉上雙眼,一聲咆哮,她的一半力量流入了法陣。

  茜伯爾默念咒語,鑰匙熠熠生輝。

  朝顏一聲頌唱,生命氣息涌動。

  離明月單手微抬,仙之符篆金光勾勒。

  新葉與鑰匙碰撞,符篆與紅寶石搖擺,無數光輝閃爍,最后全都匯聚到……蘇明安掌中的紅寶石,以及小小的藍色星球。

  “這塊寶石可以賦予你跳出一切的力量”,至高之主的話語猶在耳畔。

  而現在,蘇明安用“輪回”、“撤回”與“觀測”,將這份力量徹底擴大。

  由于只是借用了同伴們的力量,而非完全吸走,這份力量不足以讓掌中之物變得極其強大,但是——

  “跟我一起,跳進去!”蘇明安喊道。

  掌心的小世界,散發出旋渦般的光芒。

  同伴們沒有猶疑,隨著蘇明安一起進入了小世界。

  小世界不在羅瓦莎的管控范疇之內,它是獨立的空間,可以作為眾人落腳的“中轉站”。

  而蘇明安通過多個權柄的改造,以“觀測”權柄解構“世界之書”,以“輪回”權柄逆流“世界之書”,以“撤回”仙符溯回“世界之書”。

  讓書的順序,發生倒轉。比司鵲的人造時間權柄更上一層的——“從后往前翻開書”。

  這種力量無法逆轉高維,宛如蘇明安的一個裝備“時間之戒”,只能溯回普通的人事物,然而,這正是蘇明安要走的第三條路。

  ——既然至高之主想要為難蘇明安,故意把祂的形象藏在了蘇明安同伴們的身上,想逼迫蘇明安殺死同伴。那么,祂總要有“接觸”和“藏”的動作。只要蘇明安從后往前溯回,找到至高之主伸出小黑手的那一刻,就能找到剩余的兩瓣形象。

  最后,借助至高之主的力量,真正質問或者對抗最終的存在——夢境之主。

  小世界里,蘇明安在一處公園落地,沒有停留,他立即翻開了“世界之書”,找到了最近一頁:

  北望染成鮮紅的眼瞳望了一眼小福星徽紫,正是她造成了這一切混亂。

  徽紫也正抬起頭望他,開口道:

  (此地存在時空淆亂,請勿觀測)

  “啪!”捏爆了徽紫的身軀,幾縷鮮血濺到臉頰,北望拭去血跡,他已經聽完了徽紫的話。

  原來她是……

  北望立刻控制住自己不想下去,防止被觀測到。

  就是這里。

  第一次翻越,就定在這里。

  蘇明安望著身邊的諸人,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隨后將目光看向茜伯爾。

  “茜伯爾,你的‘輪回’權柄最適配,這次,麻煩你跟我走一次,可以嗎?”

  “明白,原來是這樣的世界體系,真有意思……”茜伯爾笑了笑:“沒問題,這次,換我來拯救你的世界了,好人有好報……我爸爸說的確實沒錯。”

  “諸位是跟我一起出去,還是停留在小世界?小世界不會受到溯回的影響。”蘇明安看向眾人。

  “需要我們,我們再出去。”朝顏的回答很冷靜。

  “加油,干翻那些自大的家伙。”單雙握了握拳頭。

  離明月僅是點頭,沒有多言。

  “那我出發了。”蘇明安深吸一口氣,將那一頁正面朝上。

  輪回、信仰、觀測、吞噬、生命……多種權柄在這一刻閃閃發光。

  每一種權柄,都是他曾經留下的漫長行跡。

  每一道光輝,都來自他曾經拯救的遙遠世界。

  仿佛神的力量,仿佛真正的高維的力量,蘇明安閉上雙眼,茜伯爾也閉上雙眼。

  “呼……”

  他略有緊張,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想法一定能成功。然而茜伯爾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給予他力量。

  小時候,他曾讀過一本奇特的兒童書。

  兒童書很短,他讀完發現故事只有一半,后面的故事沒有了,急得他一遍又一遍翻書,不知道接下來是什么發展。直到父親提醒他,這本書很特別,從后往前讀,就是故事的后半。

  “從前往后”,和“從后往前”,分別是故事的上半,與后半。

  時間一切為二,一面鏡內,一面鏡外。

  “從后往前讀吧,蘇明安。”

  涉海向“前”,并不是單純指“向前走”。

  這將是一個——

  我們不斷“向前”(翻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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