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云海遲疑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有些不太情愿。玉清道人看在眼中,詢問道:“你不想打開前世記憶?”
少年云海道:“打開前世記憶,我就變成了前世的我,今生的我就死了。”
玉清道人道:“誰告訴你的?”
少年云海瞥了許應一眼。
玉清道人打量許應,笑道:“他與你不同。他是第一世未死,只是被封印,打開了第一世封印后會被第一世取而代之。但你不同,你的前世已死,即便前世記憶復蘇也只是記憶而已,并不會喧賓奪主。”
少年云海聞言,放下心來,兇巴巴的瞪了許應一眼。
自從許應嚇唬他,覺醒前世記憶后,自己有可能會變成前世的一小部分,他便患得患失,哪怕元道人的道音棒喝,也不能讓他完全從這種恐懼中解脫出來。
許應聞言卻心中一突,連忙笑道:“道兄,我若是打開封印,覺醒第一世記憶,便會被取而代之?”
玉清道人笑道:“我可沒有這么說過,道友不要誣賴好人。”
許應急了:“你剛才就是這么說的!”
玉清道人道:“我剛才那句話不是對你說的,而是對你體內的另一位道友說的。將來這位道友醒來,要因為我說過的話找我麻煩,埋怨我差點害了他,豈不是我結下的因果?所以有些話,我不能說。說了也不能承認。”
許應毛骨悚然,急忙道:“他蘇醒后,我在何處?”
玉清道人不答,專心幫少年云海解開前世記憶,過了片刻他便發現云海的前世記憶除了有胎中之迷外,還有奇異的仙道封印,將其記憶封印鎮壓。
玉清道人微微皺眉,沉吟道:“有些棘手,云海被人灌過孟婆湯,只怕是扯桶喝的。孟婆湯還則罷了,關鍵是仙道封印解起來有些麻煩,其封印手法駁雜,是仙道的手法,我能解開上清的部分,但其他部分就……”
他只是玉清道祖的玄黃境天地元神,超過自己能力范疇的事情,便愛莫能助了。
許應露出笑容,道:“巧得很,我久病成醫,善解封印。”
玉清道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許應紋絲不動,絲毫沒有幫云海解開前世記憶封印的意思。
玉清道人會意,意味深長道:“你解開第一世的封印,便會萬般潮流,皆歸大海9。”
許應追問道:“我呢?我在何處?”
玉清道人遲疑一下,道:“道友,何必這么在意自己?你只是你體內那位道友的一段記憶而已,是夢幻泡影,夢醒時泡影便會破滅。你大度一些。”
許應心中一片冰涼喃喃道:“我只是一段記憶,是許應的夢幻泡影。”
他不禁有些失魂落魄。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他其實早已經想到,自己與過去四萬多年來,萬世中輪回的那些個許應沒有區別都是建立在一段虛假的記憶基礎上的,根本不是主干的記憶。
第一世的他在封印中沉睡,而他與那些許應一樣,都是第一世在沉睡期間做的夢等到第一世醒來,夢也會隨之破滅。
“許道友,當年昊天帝成為仙帝之后,為了達到至高成就,曾經屢次化仙為凡,轉世投胎,從頭修行。他每一次轉世,在地仙界修行,有著種種自己的愛恨情仇。”
玉清道人講述昊天帝的傳奇故事,娓娓道來,道,“他在修煉到一定程度,便會覺醒前世記憶。在那一剎那間,他便從夢幻泡影中醒來。他依舊是昊天帝,轉世后的他,只是他龐大的記憶的一部分。他經過這樣一世又一世的修煉,修煉了萬千世,最終做到大羅妙境。”
許應沉默片刻,問道:“昊天帝在覺醒之后,他轉世身的經歷,他的朋友,他的敵人,他曾經的堅持,都還重要嗎?”
這是他最后的堅持。
玉清道人笑道:“對轉世中的他來說,重要。但對于昊天帝來說,不重要。他轉世了萬千世,萬世修行,倘若每一世都這么重要的話,他也就不配做萬古一帝了。那些他并未消失,只是變成了記憶而已。”
許應搖頭道:“如果那些堅持那些朋友那些敵人那些經歷,都不再重要,那么昊天帝蘇醒的那一刻,那些轉世中的他,就已經死了。”
玉清道人側頭想了想,笑道:“我只是道場中的天地元神,不是真人,不知道友的顧忌是什么。你該大度一些,你又不是不存在了,只是變成了記憶。”
許應定了定神,玉清道人沒有人的思維方式,自然不明白生命對他的意義。
他沒有如此大度。
有人在海邊看見一個孩子將那些沖到沙灘上的小魚一條一條的扔回海里,便問他為什么這樣做,沒有人在乎這些小魚的死活。
那孩子撿起一條小魚丟進海里,說這條小魚在乎,還有這條小魚也在乎,還有這條,這條……
許應就是那條在乎自己性命的小魚。
他的生命,如風中的微火,弱小,卻渴望不滅。
雖然玉清道人覺得恢復第一世記憶,他還是他,但他覺得,那個他不是他,那時他已經死了。
許應定了定神,還是依照約定,幫助少年云海解決前世的記憶封印。
他久病成醫,已成封印大家,突然身后浮現出不滅元神,伸手一指點去,正中說好年云海的眉心。
少年云海身軀大震,只覺眼前突然一切都在飛速向后逝去。
他的身邊,竟然出現無數個自己,有的在修煉,有的在與人說話,有的在倉皇逃命躲避追殺,有的則在太清道人的兜率宮中,很是古怪。
“不必東張西望,這些是你過去的記憶。”
玉清道人向他道,“許道友那一指,將你的記憶激發出來,如今我們正在你的記憶中回溯,準備回到你的前世!”
少年云海驚駭莫名,喃喃道:“還有這等神通?”
眾人衣袂飄飛,在云清的記憶中回溯時光,回到云清死亡的那一刻。
突然前方一片混沌,昏暗不明,混沌之中傳來陣陣仙音,隱約間可見混沌之杰中出現“囚”“封”“困”“囹”“圄”等巨大的仙道符文!
這些仙道符文將云海的前世記憶封印鎮壓,任何人也無法窺探,即便是云海自己也不能回憶起分毫。
這些仙道符文與玉清道人所熟知的道紋不是一種體系,但對許應來說并不陌生。
“與帝君用來封印我的符文,很是相似。”
許應打量一番,驚訝不已。
封印云海的仙道符文,甚至可以說與封印他的符文是一脈相承!
“帝君的符文應該說是繼承自封印云海的符文,難道帝君與封印云海的那人是師徒關系?”
他想到這里,突然縱身而起,侵入混沌之中。
玉清道人、元道人和少年云海在外等候,不過片刻,便見混沌逐漸散去。
他們向前走去,進入一段回憶之中。
道人云海從天空飛速墜落,轟隆一聲砸在地上,大口吐血,搖搖晃晃起身。
“師弟,你為何不肯說出上清洞淵的下落?”
一個中年道人向他走來,面帶和煦笑容,道,“你不知道為了得到上清大洞淵,我殺了多少同門師兄弟,你以為你我當年交情最好,我便會放過你嗎?刀。”
道人云海鼓蕩氣息,身后浮現出一闕黃庭,準備與他殊死一搏。
“沒用的師弟。你的黃庭經造詣的確極高,還在我之上,但離開上清道門的這些年,我已經悟出了更好的。”
那中年道人向他沖來,這時,天空中浮現出六大洞天的瑰麗情形,玄黃二杰,混沌海,不滅真靈等六種奇詭的太虛景象,耀眼奪目!
“青玄師兄!”道人云海倒在他的印法之下,抬頭叫道。
中年道人眼看便要將他格殺,聽到這聲呼喚,突然猶豫一下,沒有痛下殺手。
這時,天空中浮現出一尊尊強大的身影,環繞在他們四周。
“青玄子!”
空中一個聲音炸響,“殺了他!我們的行蹤和目的不能泄露!我們還要對付仙庭,對付祖神,對付妖祖,不可因為一時的憐憫,壞了大事!”
中年道人猶豫一下,望向當年同門少年。
“云海師弟,你既然不愿意說,那就永遠別說出去。不要怪為兄,為兄也是為了蒼生著想,這個腐朽的世道已經難以為繼。”
那中年道人動用仙道封印,將道人云海的元神封印,聲音低沉道,“道哭之后,祖庭的天地大道已經完全崩壞,凡人無法生存,而這些祖庭卻還把持著財富,仙庭把持著權力。我要與一些志同道合的道友,做一件大事,改天換地的大事,等到這件事做成,我便替你解封,你一定會理解我·”
他封印了道人云海之后,騰空而起,加入空中的那一道道偉岸身影之中。
這時,天空中一道掌印落下,將道人云海打得粉身碎骨!
中年道人動怒,橫身擋在云海元神前方,喝道:“諸位道友,我已經將他記憶封印,何必趕盡殺絕?”
“青玄子,你留下他的性命,只會害了我們!”
空中雷音滾滾,一個聲音森然道,“昊蒼仙帝盡管經過道哭削弱,但實力依舊非同小可,若是留下蛛絲馬跡……”
“我自會負責!”
許應將云海的前世記憶關鍵部位查看一邊,抬頭看向玉清道人,露出詢問之色。
玉清道人道:“青玄是我上清道門的門人,很有天分的一個年輕人,短短百年,他便悟道黃庭,做到黃庭上清。他是個奇才,任何東西一學就會,一點就透,一悟就通。只是后來他離開了上清道門,不知所蹤。”
他目光奇異,道:“沒想到他結交了一批匪類,這些匪類可能便是當年摧毀祖庭的那些人。”
許應微微蹙眉,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他既然是道門的門人,為何還要脅迫云海說出上清洞淵的下落?”許應詢問道。
玉清道人道:“那時我唯恐道哭會再度侵襲,封閉上清洞淵,嚴禁任何人進入洞淵中修煉。便是我,也遠離上清洞淵,提防第二次道哭。”
許應揚了揚眉毛,道:“青玄說,道哭后天地大道崩壞,凡人無法生存,這又是怎么回事?”
玉清道人道:“那時天地大道崩壞,天道瓦解,天災連年,凡人的確難以生存。”
許應微微皺眉,覺得這里面可能還有其他事情,但玉清道人沒說。
“不過,這個青玄道人動用了六秘,這種六秘祖法極為古老,動用起來霸道無比。同為天君境界,他戰勝云海不要太輕松。”
許應思索道,“此人,應該便是六秘祖法的開創者,太一先天功難道也是他留給許家的?難道就是他與另一批高手聯手,掀翻仙庭,殺了哀帝,除掉妖祖、祖神,毀掉祖庭?那么,另外那些高手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