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并非向道尊見禮,而是向那座巨大的寂滅洪源見禮。
洪源極為廣大,許應早在數十年前便已經道心入寂,化作寂滅大道與洪源相容,若是不知道此事,誰也看不出來這座寂滅洪源中竟然還有一人。
然而這位道人,卻仿佛能夠看出許應與寂滅洪源相。
此刻,那巨型寂滅洪源也自微微動蕩,竟像是在還禮一般。
“道寂真君……”
道尊臉色頓變,對于道寂真君這個名號,道盟中的每一個人都不陌生,他可以說是道盟中幾乎所有人的陰影,提起這個名字,鮮有不怕的。道尊當年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只是未曾見過,關于道寂真君在道盟內部流傳有很多傳說.
傳說中的道寂真君,是道盟中負責幫助道盟中人解決一切后顧之憂的人,但是每一個經過他“幫助”的人,下場都十分凄慘,得罪任何人都絕對不要得罪道寂,這是道盟中所有人的共識。
“他是為我而來,要為道盟清理門戶。”道尊心中凜然,隨時準備暴起,他這些日子已經將寂滅大道提升到七生七滅的巔峰,道力無比雄渾,再加上九道循證,其他八種大道也是水漲船高,但是面對道寂這個赫赫有名的兇徒,他也沒有多少把握。
大鐘則是又驚又喜,連忙道:“這位道人你向寂滅洪源見禮,莫非阿應還活著它唯恐道寂真君聽不懂,解釋道:“我一位朋友修煉寂滅大道,道心入寂,融入到寂滅洪源中去了。”
道寂真君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這大鐘上,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驚訝越來越濃,上下反復打量大鐘,”面色肅然,道:“這位道友是許道友的朋友敢問怎么稱呼"
大鐘也是驚訝萬分道:“道人,認得許應我是一口銅鐘,無名無姓”,道兄叫我大鐘便可以。”
道寂真君頷首,道:“我與許道友有過一面之終緣,印象很深,當年帝界寂滅,我偶遇他修煉寂滅大道,因此看出他的不凡,贈子道盟令,那時,還不知許道友竟是鐘道友的故人,鐘道友的修行之路,真是別開生面。”他面色肅然,渾然沒有半點戲謔,反而很是鄭重。
大鐘受寵若驚,心道:“他是道盟來人,不知為何對我這等尊重從前的人最多視我為阿應的法寶,沒有稱我為道友的,只有這個道寂道人和道尊對我另眼相看。”
道寂真君稽首道:“我本當力邀鐘道友進入道盟,但怎奈我的道盟令已經贈予許道友,若是鐘道友不嫌棄,我回歸道盟之后,當請另一位殿主前來將道盟令親自相贈。”
”大鐘有些茫然,不知這殿主親自相贈道盟令有何用意,心道:“道盟令不是人手一面的嗎我看阿應那里便有好幾塊。"
道尊卻是臉色微變,笑道:“道寂真君名不虛傳,眼光老辣,鐘道友的確當得起殿主的道盟令。”
道寂真君瞥他一眼,眼神立刻變得空空洞洞,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道:“你也不差,道盟棄子,居然能在混沌海的一隅掀起不小的風浪,吸引到我,足見不俗。
道尊微微欠身,道:“不敢與真君相提并論。”
大鐘不知他們有什么過往,也不關心此事,急忙詢問道:“道寂道兄,敢問許應還能活過來么他已經寂滅了很久了。”
道寂真君對它極為禮遇,見它相詢便耐心解釋,道:“許道友修煉寂滅大道,本身便要經歷這一關,他是彼岸的開辟者,如今也要將彼岸滅絕,正所謂一報還一報。”
大鐘依舊很是緊張,見他沒有直接回答,于是繼續問道:“阿應何時醒來”
道寂真君笑道:“他是彼岸的半個開辟者,將這彼岸摧毀一半便還了因果,可以修成寂滅道主,自然而然便會復蘇,鐘道友,我觀你修行已經到了七生七滅的關鍵時期,你我難得相逢,我恰巧在寂滅大道上有所造詣,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與道友交流,”他雖是在笑但是總給人一種古怪的感覺,仿佛并沒有真實的情感,他之所以露出笑容,只是他覺得此時應該發出和善的笑容,僅此而已。
大鐘放下心來,心道:“這位道寂真君要指點我修煉寂滅大道他人還怪好的哩,它卻不知法寶修真本來便是另類,是一條前人所未曾想的道路。
就算許應改革三界的修煉體系,也只是針對三界,并不會影響到其他宇宙,所以只是三界的道主。
而法寶修真卻可以影響混沌海無窮個宇宙、不計其數的法寶,單單法寶修真的道祖之名,都足的以令人敬畏,再加上大鐘自身便是法寶,在將自己煉成靈寶的路上,如今處在九道循證的邊緣,這等成就就算是道盟中都十分罕有,道寂和道尊敬重它的道祖之名和這份成就,因此愿意與它道友相稱,它有什么不解不懂的地方也樂意教導。
道寂真君就在這里席地而坐,大鐘也縮小形態懸浮在他對面,另一側,道尊坦然而坐。
道寂真君身著寬大道袍,萇袖飄飄,又有拂塵在手,道骨仙風,超凡脫俗。
道尊則是黃衫少年稚氣未消,又有道尊的老氣黃發垂髫集于一身,至于那座巨大的洪源,則與道尊相對。
只是相比寂滅洪源的宏大,他們兩人一鐘盡顯渺小,道寂真君面色嚴肅,道:先天九道,寂滅第一當之無愧,寂滅大道博大精深,常有人以混沌、鴻蒙來與寂滅大道比較,實在是天大的謬誤。
道尊頷首道:“道寂道兄此言令我也心有戚戚,先天九道,鴻蒙自一無所有的混沌之中突發生機,無極自鴻蒙中演化先天五太,之后方有太一、輪回、因果、劫運、殺伐等道,我原本也以為先天九道,并駕齊驅,并無高下之分,但領悟出七生七滅才知寂滅大道的厲害,他言語之中多有與道寂比較的意思,率先指出除混沌之外的七種大道皆可直接入寂,化作寂滅大道,表明自己也領悟出這一點,倘若道寂真君說的也是同樣的東西,那么便沒有說的必要了。
道寂真君不以為意道:“七生七滅、鴻蒙、無極、太一、輪回、因果、劫運、殺伐各自入寂,以此循證寂滅雖然不俗,但依舊不是真正的寂滅。”
道尊頷首,道:只有自己誕生的宇宙寂滅,我輩修士方可參悟出道心入寂,只有道心入寂,方能領悟出寂滅大道的真諦,”他再度截斷道寂真君的話,將道心入寂的奧秘和盤托出,無非是告訴道寂真君,你懂的東西我也懂,不用拿這些東西來糊弄鐘爺。
道寂真君依舊不以為意。笑道:“道心入寂便如此刻的許道友一般,這一關并非那么容易渡過,只是除此之外,寂滅還包含著創生。”
他此言一出道尊便無法接話,只好靜靜地聽著,倘若是其他人說出這等屁話來,道尊肯定要大聲叱責,喝罵他胡諂八扯,寂滅大道滅絕一切,怎么就創生了但說出這話的人是道盟的殿主之一,道寂真君,便由不得他反駁。
大鐘疑惑道:“寂滅大道不是滅絕一切么"那滅絕一切怎么又創生”
道寂真君道:“這就是寂滅大道的真正奧秘所在,寂滅大道看似在摧毀一切,將天地萬道乃至鴻蒙、無極等先天大道也一并摧毀,哪怕道主也難逃一劫,然而這是世人誤解,寂滅大道的確是最強烈的死意,然而這并非來自寂滅大道本身,而是來自宇宙本身。”
此言一出,道尊和大鐘不由得呆住,即便是那座寂滅洪源,此刻也微微動蕩,像是對這話有些不太理解。
道寂真君取出一粒種子輕輕拋起,但見種子落下,空中大地自然而然的出現,種子便落入泥土中,這粒種子在泥土中生根發芽,很快生萇起來,在他們的面前開出鮮艷的花朵,“宇宙的生生滅滅,"譬如這株植物,生根、發芽、成萇、開花、結果、枯萎、凋零、死亡,最后復歸塵土,死亡是殺伐,復歸塵土則是寂滅。”
道寂真君說到這里,那株鮮花已然開始結果,結出果實后便開始變得枯黃,枝葉凋零枯弊,漸漸死亡,最終這株植物倒下,歸入泥土之中,道寂真君目光幽幽注視著這片泥土,道:“植物從生根發芽,到凋零死亡,都是植物自然而然而成,與歸入塵土無關,宇宙的生生滅滅也是如此,都是由宇宙自身的演變決定,并非寂滅大道摧毀了宇宙,而是宇宙自身摧毀了自己,寂滅大道只是在掃除這些因果,收攏果實,為下一場生命的誕生準備好條件。”
他話音剛落,卻見適才那株植物瘸爛腐敗,與泥土相容,然而從其果實中卻生出新的植物,逐漸生根發芽,生萇壯大,攜帶著生命火種的,便是這看似焚化一切的寂滅天火,”那株植物生萇到開花時,開出的卻不是鮮花,而是一朵寂滅天火。
道寂真君輕輕抬手將這朵寂滅天火摘下,拈花微笑,道:“宇宙寂滅后的天火不斷焚燒,將一切化作混沌,又在混沌之中化作火種,終有一日,火種將四周的混沌之杰化作鴻蒙,鴻蒙中的火種生根發芽,化作混沌靈根。”
他曲指輕輕一彈,便見手中的寂滅天火飛出,沒入一片混之太中,混沌之太內像是有火源在翻騰,逐漸的有鴻蒙之氐溢出,愈發濃烈,待到紫氣最為濃烈時,火源中無數道靈光如同噴泉般噴出,有混沌靈根形如蓮花,自鴻蒙之中而生,生根發芽,汲取混沌之太茁壯成萇,但見鴻蒙如池,蓮花開放處,一座新的宇宙洪源自花房中冉冉升起,光芒奪目,向混沌海發出第一聲啼鳴。
一旁的混沌蓮觀察著這一幕,頗為詫異,驚訝于自己的誕生競與這個道人演化的情形一模一樣。
“這就是新的宇宙的火種,寂滅到極處的生機所在;”道寂真君笑道:“于死之極處悟生機,才是寂滅大道的真諦,倘若修煉寂滅大道,只求滅絕一切大道的威力,只是舍本逐末罷了,愚人所為,為智者笑耳。”他仿佛在真的發笑,然而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他的皮在笑,人卻沒有笑。大鐘聽得似懂非懂,連忙潛心記下,又唯恐自己腦子是新近觀想出來的,而且觀想的是許應的腦子,多半靠不住,于是便刻在自己的內壁上。
道尊也不禁動容,由然起敬:“道寂真君不愧是道寂真君,對寂滅大道的領悟的確遠在他人之,上令人佩服。”
道寂真君瞥他一眼,淡淡道:“道盟棄子也有些手段,無師自通,居然憑借從道盟中偷學來出的一點微末道法,修行到如今的程度,你的本事,卻也非同小可,親何為賊”
道尊知道他將圖窮匕見,微微一笑道:“道盟的作為但凡有點血性的,都要反出去。
道寂真君冷笑道:“凡夫俗子之見。”
道尊笑道:“我本俗人,豈能免俗當年我若是不逃走而是留在道盟中,我只不過是另一個羅太宗,豈能有今日之成就”
道寂真君輕輕點頭,道:“你的確很了不起,今日的修為也是不俗,至于羅太宗,他留戀本土無法舍棄故士之情,死有余辜。
道尊臉色微變,肅然道:“我倒以為羅太宗雖是我的敵人,但為了故土,明知必死還要前來與我決戰,為彼岸爭奪一線生機,乃大丈夫所為。”他語氣轉冷,道:“至于某些人,為了所謂的大道盡頭甚至不惜毀滅誕生自己的宇宙,此等行徑實乃離獸不如。”
道寂真君的語氣也漸漸轉冷,嘆了口氣,蕭索道:“看來你始終沒有明白寂滅大道的創生意義何在。”
他眼中像是藏著寂滅洪源,淡然道:“你道路錯了,走上歧途,道盟將你遺棄的時候,本應該將你偷學的東西收回來,"只是現在,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