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您貴姓?”黃文穎坐在椅子上,手里戴著手銬,看著陸令問道。
她這是第一次戴手銬,但卻沒有什么不適,似乎只是重一點的飾品。
“我叫陸令。”陸令回答道。
黃文穎點了點頭,來訊問她的這么多警察里,雖然有的很兇,但最讓她重視的就是陸令。
她有一種感覺,就是現在之所以她會被刑拘、會被找到氯化鋇的來源,就是拜陸令所賜。這是一種直覺,因為她幾次和警察溝通,只有上次和陸令聊,她感覺自己非常被動。
這讓她很是不爽。
“陸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問,我知無不言。”黃文穎正了正身子。
“想對你更多一些的了解,想知道李云之死的詳情。”陸令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
“陸警官,你不適合當銷售。”
“因為我說話沒有鋪墊?”
黃文穎有些吃驚,但還是點了點頭:“是。我很普通的一個人,沒什么值得被了解。而李云的死,咱們就不要浪費這個時間了。”
“你很普通嗎?”陸令搖了搖頭,“我了解過你的朋友、你的家屬,你一點都不普通,你是個完美主義者。我之前一直以為,你給我看考公務員的內容,是你在敷衍我,是在欺騙我,后來我查到并不是。你去年參加考試,分數很高,但因為面試不夠理想,需要被調劑,你放棄了。你選擇了家門口的小企業,你說你在哪里,都能有成績。”
“這個世界并不公平,我考的足夠高,筆試第二名,但面試...”黃文穎戴著手銬,舉起了雙手,攤了攤。
“嗯。”陸令點了點頭。
“不像你們,我看你工作時間也不長,但你已經在領導崗位了,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市局還是省廳的,但你們就很幸運,去了好崗位,”黃文穎道,“而我這種沒有人脈的,面試被壓,就只能分配到很差的地方。”
“嗯。”陸令還是點了點頭。
燕雨看了一眼陸令,不知道為何陸令這么淡定。
陸令怎么可能是一畢業就分到省廳,他是最慘的那一批,堂堂一個心理學高材生,被分配到了邊境地區的鄉鎮派出所。
但陸令自然沒必要和黃文穎解釋。
“這個事我還和你母親溝通過,”陸令道,“你媽說當初也想幫你找找人,但是沒有找到。”
“和他們溝通有什么用?”黃文穎略微有些不屑。
“如果當初,你爸媽給你找到了牛人,你面試分數夠高,去了心儀的單位,那就好了。”陸令道。
其實,黃文穎這種人,現在還好一點,懂得掩飾自己了,一年前剛畢業的時候,公務員考試面試,那種驕傲的、像只孔雀一樣的狀態,其實是很讓公務員面試老師反感的。
黃文穎現在依然驕傲,而且學法、學經濟學多了,讓她過于理性以至于少了些許人性。
黃文穎聽到陸令這句話,也沒有應,但是從狀態上來看,確實有些惋惜。惋惜父母沒有幫上忙。
“其實啊,人都這樣。你覺得世界不公,卻并不愿行公平之事。大多數人痛恨徇私舞弊,卻都想給自己的孩子找找關系、找個好工作。這世間大多數人,是向往公平嗎?并不是,”陸令看著黃文穎,“大家啊,只是想處在不公平的有利的一端。”
黃文穎看著陸令,點了點頭:“對。我前進的路上,我希望眾生平等;我走過的地方,我希望...毀路炸橋。”
說到這里,黃文穎面色有些邪魅,然后,她輕輕搖了搖頭:“不過我也不是壞人,我以后肯定會變得很有出息,給父母買個新房,盡盡孝心。”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陸令算是嘲諷了一句。
就憑借剛剛黃文穎針對父母沒有給她找關系一事,就知道這人并非孝子。
黃文穎思考著這句話,然后輕輕點頭:“我,一介俗人,這樣就可以了。”
陸令還是很少見到這樣難纏的對手,理智到沒有情感,因而也不會被激怒,更不會在意禮義廉恥,在這種環境下,可以輕松承認自己是一個道德不好的人。
實際上,這并不容易。大部分人即便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依然要戴著面具,尤其是在警察面前,更是要裝得像個小白兔。
然而,這些經驗豐富的刑警,難不成會看不穿這種面具?有時候越是小白兔人設的,越是虛偽。
黃文穎知道陸令厲害,直接揭開面具,其實算是高明手段。
但...
高明?
“對你的了解還是比較深了。”陸令也是不惱,微微一笑。
看著陸令這樣笑了,黃文穎內心一緊。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
“和你交流非常順暢,”陸令道,“你也很尊重莪,這是很難得的訊問體驗。你確實是完美主義者,你不愿意自己的人生有一些沙子。然而,你還是過分自信了,有些專業,你差遠了。”
“你就為了和我說這些?”黃文穎有些不解,但眉頭皺起的程度,顯然不是那么平靜。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陸令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站起了身子。
“沒有了,我還覺得你挺有趣,結果...”黃文穎搖了搖頭。
“我?”陸令開懷大笑,“肯定比你有趣就是了。”
從審訊室出來,燕雨也已經看出了很多事,主動說道:“黃文穎最后被你搞得心慌了,搞不好,她有可能主動招供。”
“那不可能的,她要么死、要么干干凈凈出來,沒有第二條路。她這種人,即便是要槍斃那一刻,也會覺得是社會不公平。”
“那...”燕雨又不自信了。
曾幾何時,燕雨也是訊問高手,拿捏犯罪嫌疑人心理也是妥妥的。可是,面對黃文穎這樣的高手,她實在是拿不下來。
靠威逼利誘?
前面的刑警,已經問了好幾輪了。
“黃文穎這個人,她做事有很強的目的性,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她說的那些話,看似很夸張,卻都是真話。她也不介意讓我們知道這些話是真話,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你以后別賣關子。”燕雨不知道為啥,有點想打人。
“兩個方面,一方面這是她真實的一面,這樣聊天,她破綻最小,我們發現問題的概率也最小。聊到不想聊的,直說自己不想聊;另一方面,她也是為了看看我們的反應,她不像她表現的那么自信。”陸令解釋道,“但實際上...”
陸令還是頓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樣的黃文穎,并不是李云喜歡的類型。”
“你的意思是,李云不喜歡黃文穎?”燕雨聽到這句話,非常震撼,但震撼了0.2秒,就反應了過來,“所以,這對于破案,有什么用?”
“我想,李云一開始,能看上黃文穎,是有可能的。黃文穎給人的感覺,是那種比較可愛的類型,很多宅男都喜歡。但他倆認識了這么久,李云也不是真的單純如紙,怎么可能一直癡迷呢?”陸令反問道。
“你說過,李云這個人比較簡單。”
“沒有人只有一面的。李云他能去境外黑網買源代碼,這是單純地好人做的事?”
“倒也是...”
“所以,能讓李云這樣信任、喝下這杯毒藥的人,只有一個,”陸令道。
“他高中暗戀的那個人!”燕雨明白了,隨即想到一個問題,“寇羽揚說過,那個姑娘后來讀了研究生,再后來已經嫁人了。而黃文穎也是研究生,年齡也能對上...有沒有一種可能,黃文穎和那個姑娘是一屆的同學?”
“你的意思是說,”燕雨沒有給陸令說話的機會,“我明白了!黃文穎可能是利用了這里面的假身份!”
陸令輕輕點了點頭:“李云也好、黃文穎也好,他們應該還有單獨的、負責溝通的手機。還記得我們辦理的尚強的那個案子嗎?尚強就有好幾部手機、聊不同的事情。現在這些手機不好找,但是李云的暗戀對象可是很好找的,先找到她,然后逆推一下,看看李云、黃文穎這二人,是通過什么和這位溝通的。”
“所以,你之前說李云喜歡黃文穎這一條路,其實是另類的心靈控制,是嗎?”燕雨問道。
“目前來看,是這樣的,”陸令道,“關鍵是,李云實際上價值并不大。我想,一開始的時候,黃文穎也沒想著去控制李云如何,也沒想著影響他能如何,這里面利益太小了。然而,后來黃文穎想奪經理之位,想離間周瑩和孫晨,想讓老板對孫晨有意見,她打算利用一切合理資源的時候,事情就變了。”
“對,”燕雨點了點頭,“全公司都知道林薇是個實誠的、能干活的組長,也知道她喜歡李云,這樣的閉環,如果不利用一下,確實是不符合黃文穎的性格。”
“走吧,案子這就不難了。”陸令揮了揮手。
正如陸令所說,案子,確實這就不難了。
警察先是找到了李云高中特別喜歡的這個姑娘。
這姑娘長得漂亮,又是研究生畢業,嫁的很不錯,現在已經懷孕,在家安心養胎。警察找來的時候,家里的男人立刻跑了回來,不允許警察問他老婆事情,怕動了胎氣。
有警察跟他說,這里面涉及了命案,這男的更不愿意了。這男的一看就是家里有錢、事業順心,脾氣非常豪橫。
但很快地,因為案件重視程度不斷提高,找他的從當地刑警,到市局領導,再到省里的領導...這男的直接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也很快懂了道理,最終同意警察在他家里詢問妻子。
寇羽揚也跟著去了,核查了一下這位女子的溝通記錄。
她,還真是和黃文穎認識!
關系不是很熟悉,但是因為是一個系的,所以倒是在一個群里。
大概幾個月之前,黃文穎聯系了她,和她聊了聊找工作的事情,順便問了問她的一些情況,表達了羨慕之情。
這姑娘最近懷孕,本來聊天的人也不多,加上黃文穎也是研究生期間表現比較優異的女同學,她也沒什么防備,基本上什么都能聊一聊。
很顯然,黃文穎從她這里,搞到了一些朋友圈照片,還了解了她的很多事。
黃文穎聯系這位的微信號,是警方暫未掌握的,顯然是另一臺設備。
這下,事情就好查多了,有了新的微信號,警察能查到的東西太多了...
很快地,這個微信號和李云的聊天記錄也查到了。
李云也近期注冊了新的微信號,使用了新的設備。聊天記錄中...全都在。
從聊天記錄中,黃文穎和這位姑娘,是關系非常好的姐妹,黃文穎過得很不好、很壓抑、在公司很受欺負等等。
很顯然,黃文穎分飾兩角。
一方面,黃文穎在現實生活中,和李云說,她和那個姑娘關系多么好,另一方面,她又扮演了這姑娘的網絡身份。
在微信上的這個身份,也說自己已經結婚了。
李云對這位姑娘,那是純純的喜歡,就是那種“我愛你、與你無關”的狀態,并不是為了和這位姑娘在一起,也不是為了得到什么,只是喜歡,而且愿意奉獻那種。
他知道姑娘已經結婚,但依然看到姑娘的話,就非常激動。他聽說,這姑娘為了他,專門搞了個新的微信號,為了防止老公誤會。
于是,他也和黃文穎咨詢過,黃文穎讓他也搞一個非自己實名的、隱私的手機。萬一黃文穎的好閨蜜老公看到了什么,也不會查到。在黃文穎口中,閨蜜的老公也是很厲害、很有實力的。
聊天記錄并不多,但幾乎每一句話,李云都似乎能得到莫大的能量...
“這屬于舔狗嗎?”燕雨問道。
“這...這還真不是舔狗的范疇...這...”陸令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這位癡情還是傻。
案子走到這一步,證據就不用說了,黃文穎用這位女子的口吻,讓李云喝下“能惡心想吐的藥”,這聊天記錄都在,躲不掉的。
黃文穎想說這個微信不是她的?那不可能...因為這里面的聊天記錄,實在是太細致了。
(有答對的,記得群里艾特我)
(本來寫了七千多,審訊占了大半,后來發現沒意義,這幾句話也足夠說明黃文穎的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