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自稱是有一定計算機基礎的陜省人,名叫蔣潤。
這名字聽起來怪怪的,一般用“瑞”字的比較多,這位居然用了“潤”字。
看著也不潤啊?
青山一個人控制著蔣潤往回走,走在最前面,葉文興居于左后方,手一直放在腰間,隨時可以拔槍,陸令則在隊伍的右后方,接著看路人。
青山本身就很顯眼,又這樣押著人,任誰看到都會瞅一眼。
這種情況下,雖然三人都沒穿制服,但還是沒人懷疑他們的身份。
這種情況下,陸令再看周圍的群眾,感覺又不一樣了。
有的群眾就是一臉好奇,想知道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有的會偷偷拍一張照片,估計想發微信群里和大家聊會兒。
有的會躲開一點,顯然是自身安危第一位。
反應不一,但都是正常反應。
一直到回到單位,陸令也沒有發現第二個有問題的人。
派出所現在沒什么人,陸令就把人帶回了辦桉區。
蔣潤到現在,一直都是一臉的不服和憋屈。
他臉上都寫著字呢:我到底干嘛了啊,怎么就把我抓了啊?憑啥啊?
他有一絲心虛,因為他有些東西,經不起往深了查。但是,他表面這一套東西,日常所有的核查都沒有問題啊...
他太難受了,憋屈的要死,就聽個歌,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陸令也不急,他坐在辦桉區的椅子上,靜靜地看這墻上的電子鐘。
葉文興正在搗鼓電腦,準備取筆錄。
港區派出所的辦桉區,很少用,屋里一股味道。辦桉區基本上都是封閉的,沒有窗戶,即便有也是只能開一個縫隙的小窄窗,通風效果很差。
葉文興去按了按排氣扇的開關,發現這屋里壓根沒有排氣扇,只是個擺設。
沒辦法,只能敞開著大門,畢竟派出所現在也沒幾個人,更沒有其他嫌疑人可以串供。
一番操作,葉文興發現陸令還在那靜靜地坐著。
他別的不行,坐是絕對坐得住的,看陸令這樣坐著,他也就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不說。
陸令其實還在體會剛才的夢境。
每個人的表情中,都有無數的細節。人的面部有44塊肌肉,理論上說,你在任何一秒鐘的表情,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們常用一些詞匯來形容表情,無論是哭還是笑,文字永遠只能講述部分,不可能完全說清楚。
而照片和視頻也不見得就能展現全部,因為看到的人很可能看不懂。
舉個最簡單的詞匯:苦笑。
有些經驗的人,看到別人苦笑,是明白這個人此刻不如意的。但是毫無經驗的人會真的以為對方在笑。
對人類表情、狀態的解讀能力,本身就是參差的。
陸令現在看蔣潤,那種感覺,就好像蔣潤的表情會說話。陸令不用問,似乎蔣潤已經把情緒告訴了陸令,而且這種告訴,比語言表達還要精確。
蔣潤的不解、彷徨、不服氣、害怕、沒底氣等等情緒,包括蔣潤刻意想要偽裝的情緒,都完全逃不開陸令的眼睛。
而此刻,陸令沒有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時間流逝。
“你們憑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我要告你們!”幾分鐘后,蔣潤終于憋不住了,主動說道。
“我們出示警官證對你進行盤查,你不配合盤查,逃跑。就憑此事,我傳喚你八小時,一點問題都沒有。”葉文興解釋了一句。
“我!”蔣潤脫口而出,卻是再也沒了話。
他突然發現,八小時,只需要等待八小時,就可以走了!
他的一些事,八小時可能根本不會被查出來!
公安機關傳喚,一般來說是可以傳喚12小時的,如果情況復雜,可以延長至24小時。
這是刑事訴訟法的規定。
治安傳喚是8小時,如果可能采取拘留等措施,可以延長至24小時。
像蔣潤這種,傳喚12小時也沒事,但8小時更穩妥一些。
“文興,我有點困。”陸令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葉文興也不知道這話該怎么接,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陸哥要不你去睡一會兒?”
“我這一晚上只睡了一個小時,這會兒有點...”陸令輕輕晃了晃頭,“我得睡會兒去,這邊你安排吧。”
“好。”葉文興看出來陸令真的想睡覺,這他能說啥?
陸令不是不負責,他醒來后,身體一直處于一種很特殊的狀態,激素分泌水平也非常高。這會兒吃了點東西,那股勁過去了,格外困。
葉文興是靠得住的,陸令回了房間,定了個4小時的鬧鐘,直接睡了過去。
陸令睡覺了,葉文興就把青山喊了過來,然后他出去給燕雨打電話去了。
這要是日常在路邊抓個小偷啥的,他知道怎么處理,今天這是平白無故地在大馬路上薅了個人回來,這到底咋辦他是真不清楚。
燕雨昨晚睡得也不多,但好歹也睡了四五個小時,接到葉文興的電話,她有些不解:“陸令把人帶回來,自己去睡覺去了?”
“他說他昨晚只睡了一個小時,這會兒頂不住了。”
“他只睡了一個小時?”燕雨有些不解,“發生什么事了,你給我講講。”
葉文興一五一十地把早上的事情給燕雨講了一下。
“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我剛剛上班的時候,聽人說港口有槍聲,還以為是謠言。這么說青山又立功了。”
“是,據游隊回憶,要是沒有青山,游隊他就危險了。”
“嗯,好,這個事暫且不提。陸令是怎么發現你說的這個蔣潤有問題的?”
“就我們吃完飯,走在大街上,他突然就說這個人有問題,于是我們就過去盤問,然后這個人就要跑,被青山抓住了。”
“他有這個本事了?”燕雨知道葉文興說話是不會夸大的。
“我也不明白,所以找隊長問問,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你就正常詢問就行,這是其一,其二是把這個人的信息、身份證號碼什么的給我,再給寇羽揚一份,看看能不能查出來什么問題。”燕雨道,“這個人被抓直接跑,這肯定有問題。”
“好,這我就明白了。”
掛了電話,葉文興把蔣潤的材料發給了燕雨和寇羽揚,然后他就去辦桉區詢問去了。
陸令可以說是秒睡,四個小時,一點夢都沒做,算是直接進入了深度睡眠。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鬧鐘響的一瞬間,也許只有兩三秒鐘,陸令就醒了,接著,他去沖了個澡,身體的感覺逐漸地恢復了過來。
換了制服,陸令去找了寇羽揚。
寇羽揚中午睡了個午覺,剛剛起來不久,看到陸令進來,打了個招呼:“你醒了啊。”
“羽揚,”陸令看了看寇羽揚,“感覺你狀態還可以,是睡午覺了嗎?”
“是,這你都能看出來?”
“這可是好習慣,尤其是你這種熬夜人士,有這個習慣可不錯,以后要堅持。”
“行。”寇羽揚點了點頭。
“今天我帶的人,你和燕雨查到了什么東西嗎?”
“你咋知道是我和燕雨去查的?”
“這不用想。”
“倒也是。”寇羽揚道,“這個人我查到了他的一些境外的聯系,非常多。他就是偵探社的人,而且可能和李樂樂一個層次,執行者。”
“哦?這么快抓到一條大魚?”陸令也有些吃驚,“那這個人是來找你的啊?”
“是的,來找我的。”寇羽揚指了指電腦,“只不過,我們查不到他的任何違法犯罪的情況,我們今天可能要直接讓他走。”
“你都查不到,那就是真沒有了。”陸令沒有問一些情況,他對寇羽揚很信任。
“燕雨已經聯系了蔣潤的老家那邊,可能會有新的線索,這個你還可以等待一下。我查的都是網絡上已經有的東西,并不全面。”
“好,我明白了,”陸令道,“你釣的魚,已經開始上鉤了。”
“也不對啊...我聽他們說,這個人是你在大街上薅回來的。這不是釣魚,你這是直接下手抓魚,而且還帶了聲吶。”
“結果一樣就是了。那你先忙,我去一趟辦桉區。”
辦桉區這里,蔣潤正趴在桌上睡覺。他睡不著,偶爾就會看看墻上的時間。
八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一半了。
警察問了他一些問題,他也都如實回答,應該...
不過,他還是心虛,他怕去睡覺的那個人。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發現的,著實離譜。難不成那個警察會透視眼?
正在他持續糾結的過程中,陸令進了屋。
蔣潤聽到有人進來,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就是陸令。
該來的總會來。
“休息好了嗎?”陸令問蔣潤。
蔣潤緩緩坐起,略帶諷刺地說道:“不是你去休息了嗎?”
陸令從蔣潤的表情里,讀出了太多東西,他微微一笑:“你終究是需要一些時間,來完成你的心理建設。要知道,你這樣突然過來,心情很復雜。我想,過去的四個小時里,你已經在心里有好幾個預桉了,是嗎?”
蔣潤不說話,陸令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著說道:“是,你有好幾個預桉,第一個預桉當然是最簡單的,這邊熬到時間,把你放了,然后你就離開這里,躲一陣子,是吧?但是,這個預桉太簡單,四個小時,你肯定會有其他預桉,對嗎?”
蔣潤的表情有了多次變化,他沒有說話,陸令卻感覺正在和他對話:“最差的預桉是什么?是和警察合作嗎?是把一切都交代了嗎?我看得出來,你身上也沒有命桉,只是別的事少不了。一旦你和我們合作,以后你的自由、你的很多事都再也不會有了,當然,這是你認為的自由。”
“人都喜歡折中,你思考最多的,是折中的預桉嗎?那你覺得,我們會查出你哪些事情呢?是把以前的事情,有多少扛多少,然后剩下的堅決不說,以后還走老路是嗎?”
蔣潤抬頭看著陸令。
陸令搖了搖頭:“不,你對自己沒信心,你怕我,你想了解我。這倒是應該,但是這不現實。”
蔣潤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不用擔心,這不算什么。但是我現在可以跟你說,掙扎是沒有意義的,傳喚肯定是會被延長至24小時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
陸令當然看得出,蔣潤的疑惑是裝的。
蔣潤到現在,還是不服氣。
這有一種不公平的感覺!
就好像殺了人被抓,那肯定是服氣的。可是殺了人沒人知道,好好的過了二十年,突然被抓了,警察說你一定有問題,那是誰也不服啊。
“其實你也是,”陸令輕輕叩了叩桌子,“你到現在,一直還不服氣,總覺得你什么事都沒有,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
陸令這句話,蔣潤是聽到了心里的。
對,就是不服。
“你現在想說,你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也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今天被帶到這里來,很夢幻,所以你很不服氣。”
“這警察會讀心術嗎?”陸令自己搖了搖頭,“沒有人會讀心術,只是你的一些事,我能理解你。”
陸令道:“也許你自己都不信,實際上,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非常短,但是我已經比你絕大部分朋友還要了解你了,你的每個動作、每個想法,我都能理解。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堅持,你有你的路,也許有些東西世俗看來是錯的,但是你不在乎,你覺得那是你的路,是你的自由。”
“你到底是誰?”蔣潤憋不住了,他不信!
他此刻,懷疑陸令是可能存在的敵對組織人員,可能對他已經調查了很久,乃至數年!不然,怎么可能這么了解他?
“你們到底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員,只是普通人,這一點你要承認。你的七情六欲控制能力非常弱,你覺得我調查了你很久?不是的,你沒那么大的價值。我只是看得懂你,我懂你。”陸令道,“此時此刻,你并沒有覺得我在騙你,你在失落。這也沒有必要,這個世界比你想象的復雜的多,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事爾。”
陸令微微一笑:“不要覺得恐懼,這并不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