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米深的海床之上,一大一小兩艘船靜靜地趴在那里。歷經十幾年的海水沖刷,依舊能見到兩艘船的基本形態。
“李夢,你別去了,”陸令搖了搖頭,“你的情緒有些激動,不適合從事這個工作。”
“這里還有比我更好的現場勘察員嗎?”李夢問了問大家。
老岳帶出來倆徒弟,李夢最擅長指紋,另一位叫楊璽,最擅長現場勘查,也就是殺害董青的那個人。而且,陸令非常懷疑,李夢查的桉子里,湯雪琴死亡后的現場,也是楊璽收拾的。只是,李夢沒有說過,他其實現場勘查水平也不低,畢竟他可比楊璽入行早。
“你都兩年多沒接觸桉件了。”
“沒關系。”
“你會潛水嗎?”
“我潛水的次數,比你們想象的多。”李夢平復了一下心情,“讓我下去吧。”
“潛水和潛水不一樣,這地方水深30多米,不是專業人士下不去的,別逞能。”陸令很理解李夢的心情。
“我潛水的水域,就是這一片,”李夢笑道,“我曾經在這片海域下海超過50次,一開始我甚至不知道怎么避免氮醉,但現在,沒事的。”
陸令不說話了。
“好,”燕雨點了點頭,“多拍攝一些照片,除此之外,有些散落的東西可以采集一下,如果重量有些大,可以先放入船艙里。”
“你準備打撈?”李夢有些驚訝地看了看燕雨。
海警船是沒有打撈能力的,只能雇傭專業的打撈船。一次性打撈一艘長17米的漁船,需要的費用可是不低。
“嗯,兩條船打撈之后,海底應該會非常渾濁,而且很多東西都會被海泥掩蓋,現在算是第一現場,即便封存了十多年,也比船只打撈之后的現場好一百倍。”
打撈之后,船體的脫落物很難再被找到了。
“這我懂,”李夢想了想,“打撈的費用我來掏。”
“不用,你下去查你的。”燕雨從船頭離開,轉身進了艦倉,接著拿出了手機,不知道在聯系誰。
燕雨走了之后,李夢已經穿好了潛水服,和陸令說道:“如果能發現命桉的線索,就不需要我們自己想辦法打撈了。”
“不用考慮這個事,”陸令搖了搖頭,“燕雨說這個話,是做好了一點線索、一點證據都找不到的打算。”
“我知道了,那我下去。”李夢開始穿戴氧氣設備。
從李夢穿戴設備的認真程度來看,李夢確實很熟練,也確實下海很多次。
“你以前是和誰一起來這片海域探查的?”陸令看了一會兒,問道。
“就我自己。”說著,李夢什么都準備好了,戴好面部設備,用手比了個“ok”的姿勢。
夕陽西下,海面以下三四米就已經是漆黑一片,雖然大家可以通訊,也都綁了繩子,但是一般人還真不敢隨便下去。
幾名潛水員和李夢一起陸續下了水,這個時候,海警船打開了自己的高功率射燈。
“這個燈能照穿海底嗎?”陸令問道。
“難,”軍官道,“不過,能讓他們辨別方向,知道哪里是‘上’。”
“哦,”陸令似懂非懂,他這里一直盯著李夢的繩子,時刻等待著繩子另一側的消息。這次潛水危險系數并不高,風平浪靜而且不止一人參與,大家可以互相照顧、互相幫忙檢查潛水設備,如果一個人的出了問題,可以及時解決。
李夢這里,下了水,他就仿佛有了一種被懷抱的感覺。自從他從楊老大那里得知了父親失蹤的坐標,他就開始學習潛水,并且經常一個人駕駛小船到這片海域潛水檢查。
一個人深潛是非常危險的,李夢就曾經兩次遇到危險,一次是氮醉嚴重,另一次是上浮后出現了低壓癥狀,差點沒爬上小船。即便是沒潛水的人也聽說過,上浮一定要慢點、再慢點,但這句話不是那么簡單,也不是慢浮就一定沒有問題。
這次,身邊有了好幾個隊友,而自己也終于看到了當年的沉船。
幾人都戴了不銹鋼的墜子,緩緩進入了目標區域。潛水的人都知道30米有多夸張,但這些人水平都不低,大家拿出自己的照明設備,一起開始了探查。
小鐵皮船的狀態很差,現在已經被掩埋了三分之二,想檢查就必須得清理,但是清理的過程能把海底弄得異常渾濁,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恢復平靜。
李夢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船只周圍,就知道小船沒有探查的價值。倒不是說小船一定沒有線索,只能說現在沒法看。
漁船則好很多,雖然倉內已經進入了大量海沙、海泥,但是可探查的區域依然不小,四人圍著船只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想要的東西。
其實,誰都沒有明說,這次最想找到的,就是李夢父親李建成的尸體。
當然了,尸體是不可能存在了,甚至不太可能有完整的骨骼,但只要能找到一根人骨,就足夠了。
劉儷文沒有跟李夢說,雖然人的骨骼在海水中腐爛時間一般需要幾十年,但是如果海水不斷沖刷,現在可能已經都沒了。
幾個人把這條船從頭到尾檢查了四五遍,可以說每個人都檢查了一遍,都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發現尸骨。
接著,李夢把船周圍檢查了一下,照樣沒發現什么線索。看樣子,這船必須想辦法打撈上來了。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幾人準備上浮。
李夢是一點都不想上浮的,他的氧氣還能堅持至少20分鐘,他還想繼續查一查,既然都要走了,那也就不怕把部分區域弄渾濁了,該折騰就得折騰一下。如果大家一起挖海泥,那海底就徹底是一團糟,但只有一個人挖還好,逆著洋流方向挖就行了。
李夢不走,大家也不好說什么,就聚在了上方,幫李夢打著手電,看李夢收拾這個區域。
因為是逆著洋流的方向在搞,揚起的海泥并沒有影響太多,李夢手里的鐵桿倒也給力。
李夢揚起了一些海泥,他逐漸發現了洋流的一些方向,然后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附近海泥、海沙的流向。
渤海的洋流方向是比較穩定的,在通常情況下,流向常年是北進南出,李夢仔細地觀察了一下洋流,判斷如果有物品從船里遺落,那大概率會流向偏南的一個方向。
他順著海泥、海沙的大概方向,判斷了一個新的區域,然后用鐵夾子開始了簡單的挖掘。
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能拿著燈等著。李夢一口氣扒拉了一大片海底,終于,手里的鐵夾子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他迅速扒拉了一下,然后從海泥里找出了一根腐蝕得脆化的腿骨。
甚至,因為李夢用力比較大,腿骨直接斷裂開來。
李夢連忙收集了腿骨,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接著,李夢又在附近找了找,又找到了一根疑似肋骨的東西。即便李夢是警察,都已經很難確定這是肋骨,只能說形狀很像,有些彎曲,但是骨骼表面已經徹底被海浪和沙子磨掉了。
得走了,氧氣不夠了。
李夢平復了一下心情,好大家互相檢查了設備,開始緩慢的上浮。
可能是情緒有些激動,在上浮減壓的過程中,李夢的狀態有些差,等徹底離開水面上了艦船之后,他鼻子都出血了。
海警船上面有治療室,對于這種潛水的癥狀還是很有經驗的,李夢很快被帶走治療了。
海警船也開始了返航。
這次下潛,最主要的收獲就是這兩根骨頭,拿上來簡單的清理了一下,能確定第二根確實是肋骨。
“從這根腿骨的狀態來看,這應該是男性腿骨,身高大概在1米75到1米83之間,”劉儷文道,“如果這是新鮮的腿骨,我能判斷年齡和性別,但是現在不行,這被腐蝕太嚴重了,李夢一用力就斷了。”
“這個東西能做dna嗎?”陸令問道。
“dna的半衰期有500年左右,這當然可以,”劉儷文指了指艦艇的夾板,“剛剛李夢上來以后,留了鼻血,我已經采集了一點,一會兒上岸,就能給他做dna。”
“好。”
接著,陸令和燕雨聊起了打撈的事情。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打撈的計劃要變化一下,還需要再找一批潛水員,針對李夢發現骨頭的區域進行二次勘查,看看有沒有其他骨骼。
這并不是要幫死者拼湊齊,這幾乎不可能,但是多收集一些線索也就多一些。而且,可不一定只有尸骨散落在那里,其他的東西可能也在這里。
返航就比之前聲吶探測要快得多,也就是短短半個多小時,海警船就停泊在了岸邊,這會兒李夢也經過了簡單的治療,狀態還算可以。不得不說李夢確實是經常下海,要不是這幾年關監獄關得退化了,可能啥事也不會有。
上岸后,大家都感謝了一下海警的領導們,接著就紛紛坐車離開了。
因為擔心李夢心情不好,也沒人和他多溝通,只是把他送回了住處。
到住處之后,陸令把青山留在了李夢這里,并且還給青山留了配槍。李夢現在是核心人物,這次燕雨搞得動靜有點大,難免不會有人知道些什么,務必要保護好李夢,當初李夢辦的那個女孩的桉子,那種悲劇絕對不能重演。
劉儷文和葉文興直接開車往上京去了,之前監獄的各種物品化驗一直說葉文興在做,葉文興跑了好幾次上京,還是比較熟練,所以他和劉儷文合作倒也方便。
陸令和燕雨在路上溝通了一路,也給嚴支隊等人溝通了一下,敲定了明天的打撈計劃。現在和以前不一樣,所有船只都有ais系統,所以不會有船只輕易靠近那片區域,如果靠近,大家也會得到預警消息。
“你覺得這個人是李建成嗎?”燕雨問道,“我怎么感覺今天有點順利了?”
“又是女人的第六感?”陸令道,“如果李建成不死,那他會去哪里?如果李建成死了,那這具尸體大概率就是李建成的。”
“倒也是,我也傾向于是李建成的,現在就是很希望儷文那邊能早點做出來dna,這次還真是有點意思。這兩艘船居然真的在這里,而且沉在一起。等開始了打撈,就能知道船沉的原因和方法,并且...你說,李建成臨死之前會不會留下給兒子的線索?”燕雨問道。
“難,李建成并不是什么很高智商的人物,那時候他兒子才多大?留下一個能在水下隱瞞很久的線索?怎么留呢?如果他是被人殺害的,估計都不會有什么機會。”陸令搖搖頭,“別想那么多,明天再說吧,如果打撈順利,一切謎題都能解開。同理,如果不順利,我們就不得不審問兩個人了,尤其是...楊璽。”
“你不是最不愛面對這種情況?”燕雨道,“其實不用多想,這種人,根本不算是我們自己人。老百姓其實并不知道,我們比他們還要痛恨壞警察。”
“是啊,這些就不是自己人了,我在想,岳師傅有沒有申請訊問他。”
“不會,老岳應該要回避。”
“那就你去問吧,你可以帶著李夢和岳師傅的照片去見他...”燕雨道。
“那會不會有些殘忍?”
“殘忍?”燕雨道,“你怎么能這么想?陸令,你的信仰有所動搖啊!”
“我檢討,”陸令明白了燕雨的意思,“等我明天去見楊璽,看我整死他。”
“這就對了,必須整死,他現在是關鍵人物了,而且,我們并不知道他到底參與了哪些事。”燕雨道,“尤其是最近風起云涌,我們今天又調動了海警船...雖然說海警那邊不可能公開今天的情況,但是保不齊有人會多想,現在可是真的到了核心時期了。”
“照你這么說,楊璽這種關鍵證人,我們還必須保護好啊。”陸令笑道。
“那肯定...”燕雨一驚,看了一眼陸令。
“不對,”陸令一下子發現了問題,“走,我們得抓緊去找楊璽!萬一他有問題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