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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眼不見為凈

  唐寅不再充當為朱浩選書的“先知”,而是老老實實做起了隨從。

  想看書?

  自己去拿,喜歡什么就拿什么,只是以我唐寅的名義幫你帶出來,你看完后及時歸還便可。

  而后幾天,唐寅驚喜地發現,朱浩居然不在課堂上睡覺了,而是專心讀書,雖然看上去是一目十行那種不太專注的樣子,但讓唐寅有種“這小子終于回歸課堂”的感覺。

  一個先生看到學生用功讀書,長期積累起來的挫敗感會消弭很多,多少生出一種終于把壞學生帶入正道的成就感。

  但這幾天,唐寅接連帶朱浩到書庫拿書,專司看管書庫的守衛覺得唐寅看書速度未免太快了。

  “陸先生,您看要不這樣,您一次多帶幾本書出去,免得這么來回跑,或者這書庫鑰匙干脆交給您,您何時來拿都可。”

  書庫守衛有些不厭其煩。

  你唐寅不就是名氣大一點么?

  興王允許你閱覽其藏書,你就這么一天幾本幾本的看,每次還讓我跑腿?給點面子好不好?能不能別總折騰人?

  唐寅看出書庫守衛對自己很信任,但關系到一些原則問題,他不會蹬鼻子上臉。

  唐寅做出妥協:“那這樣吧,我一次多借幾本,但一定隨借隨還,別的……在下實在不敢僭越。”

  他始終明白,自己只是王府請來的幕僚,在長史司沒有正式的職務,也就是沒有官身。雖然王府中很多屬官連舉人都不是,從功名上來說不如自己,但他唐寅才是王府的外人,而眼前這些看起來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在王府生活了十幾年,算是不可得罪的地頭蛇。

  書照借,朱浩照看。

  平時唐寅不在的時候,由公孫衣過來授課和監督學生自習,最近他進步很大,在唐寅“領導”下,公孫衣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授課,經過近一年的總結整理,公孫衣現在也開始有了點名師的樣子,教授孩子不再像之前那么頻頻露怯。

  隨著教授學問進一步深入,朱三這個平時看不起公孫衣的小女孩,都收起了之前的輕慢。

  朱三跟京泓和朱四的課業差距逐步拉大,已在往陸炳的水平靠攏,主要跟朱三課堂上不用功聽講,以及平時她還要學習一些女兒家的《女孝》等讀物有關,從這時起,男孩跟女孩學的東西,已經開始走向岔路。

  平時興王考校朱四課業,也多半不再叫女兒過去,源自他發現女兒的課業已經追不上兒子的進度。

  公孫衣課堂上多了幾分自信,但那僅僅是針對其余幾個孩子,而對朱浩……他是一點招都沒有。

  明明自己是個秀才,堂堂正正的老師,架不住下面坐著的學生里,有個研究諸子百家的“小學究”。

  偶爾公孫衣巡視課堂時,也路過朱浩身邊,等他看到朱浩看的書籍時,登時有一種挫敗的感覺。

  全是那種自己從未曾讀過,想看下去卻感覺有心無力,不學又覺得自己很傻逼……

  最后的選擇就是——眼不見為凈。

  秋游將至。

  時間定在八月二十四。

  幾個孩子,除了朱浩外,都為這次秋游進行了充分的準備,朱四早就把自己許久未玩的蹴鞠拿出來,那可是朱浩專門給他做的彈性十足的、羊膀胱內膽的皮革蹴鞠。

  陸炳比一年前高了小半個腦袋,幾個孩子都有一定成長。

  甚至朱三作為一個馬上要到十周歲的女孩,已經有步入青春期的跡象。

  朱三準備的秋游物品則是風箏,這幾天她正因為某些事跟弟弟鬧別扭,決定郊游時可能會有的蹴鞠比賽環節,她不會跟弟弟一塊兒玩,自己單獨放風箏去。

  朱浩一直在看書,有點不為外物所擾的意思,下課時幾個孩子出去玩彈珠什么的,朱浩也不跟他們一起。

  秋游前一日。

  下午本來是唐寅授課,結果唐寅沒到學舍來,公孫衣也未見身影,結果就是課堂上開了天窗,幾個孩子瘋玩了一下午。

  換作以往,朱浩或許還會主動承擔起老師的職責,給他們講講課,但這時候他專心讀書,而幾個孩子則因為來日秋游,心思根本沒在課本上,然后就聽到陸炳在那兒大喊“我贏了”,朱三和朱四輪番跟陸炳對戰。

  剛開始京泓很克制,坐在那兒看書,等下午時間過半,在外邊熱鬧的氣氛下,實在忍不住,也出去跟他們一起玩彈珠。

  朱浩下午沒有回家。

  他借著還書的時候,見到睡了一下午,蓬頭垢面外帶些許頹喪,渾身酒氣,沒怎么收拾的唐寅。

  朱浩看到精神萎靡不振的唐寅,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沒有女人在身邊照顧的老男人,果然很邋遢。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就是眼前這位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老光棍吧?”

  “朱浩?你怎么來了?”

  唐寅見到朱浩,一點羞恥心都沒有。

  在朱浩面前丟臉的事做多了,唐寅早沒了那種為維護師道尊嚴頻頻甩臉色的行為,兩人私下相處時他顯得很真實。

  朱浩道:“我來還書,順帶想借下一批。”

  “咦!?你又看完了?不是昨天才給你借的?這次不會又是走馬觀花草草看完吧?”

  唐寅剛從床上起來,腦袋還有些迷糊,想洗把冷水臉清醒一下,俯身去打水,才發現水缸里一滴水都沒有了。

  因為平時住在王府,奴仆一個沒有,以至于打水這種事也需要他親自來做,不時就會忘記。

  朱浩到了外邊的院子,從古井里為唐寅打了一盆水回來,放到架子上,嘴里道:“這次書籍中,有幾本我之前看過,此番只是想溫習一下,看看跟我之前見過的版本是否有差別……”

  唐寅打斷朱浩的話:“你以前自何處看過?”

  朱浩道:“我家做生意賺了錢,書這東西,想買還是能買到的,陸先生不會以為王府所有藏書都是孤本吧?”

  “呵呵。”

  唐寅頭埋在臉盆里,使勁搓了幾把,忽然想起忘了拿洗臉帕,正要用手抹去臉上水珠,朱浩已然遞上帕子。

  朱浩道:“陸先生,看你這樣子,平日喝酒的時候挺多的,是不是該找個人回來照顧一二?如果你不想搬出去住,也可以跟興王說,讓他指派個人侍候,或是自己請個小廝回來……這里是東院,王府看管沒那么嚴。”

  “我喝酒是因為……算了。”

  唐寅神色有些頹喪,顯然他自己也知道在王府的生活看起來穩定,比以前在老家朝不保夕好太多了,但其實就是混日子。

  在興王府,看起來人生有了盼頭,但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卻不是他追求的,反而在寧王府時,天天跟一群名儒、士子吟詩作賦,喝酒吹牛逼,還可以教授才貌雙全的寧王妃琴棋書畫,遇到心情好的時候當即作畫一幅,受人吹捧……

  眼前的生活更像是苦行僧修行一般,極度地枯燥無趣。

  “新近世子課業進步很快,興王特地讓人備下酒宴,席間被人灌了酒……并不是我故意飲酒誤事,今日世子他們上課時表現還好吧?”

  唐寅也知道自己誤了授課時間。

  不過別的方面,他做得都還好,以往他授課多半要借助朱浩寫的教案,現在脫案授課的時間越來越多,充分說明唐寅有天分,無論是詩畫還是教書育人方面,他的才華不僅僅體現在才思敏捷上,更因為他善于汲取新鮮事物,引為己用。

  歷史造就了唐伯虎這么個悲愴人物,即便人過中年,慢慢半身入土,可心中那股熱情仍在。

  朱浩笑道:“公孫先生也沒來授課,下午大家伙兒都放了羊,世子他們玩得很開心,我覺得這樣挺好,總是埋頭讀書,玩耍的時間一概沒有,孩子的天性都快給磨滅了,怎么可能茁壯成長?勞逸結合還是有必要的。”

  唐寅瞇眼打量朱浩:“你小子,以往在我看來,就是個不務正業有點小聰明的頑童,現在又像是個用功死讀書的書呆子,居然能說出什么有哲理的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朱浩從懷里拿出一個外飾精美的錦盒,遞給唐寅:“陸先生,早就想送你一樣禮物,看看吧。”

  “不要……這是什么?”

  唐寅本能想拒絕,可心中卻很好奇,錦盒里到底是何物。

  朱浩道:“我看出來了,陸先生也是近視眼,看東西不太清楚,我特地研究了一下陸先生近視的度數……呃,就是之前我拿出一張紙,讓你看每個字是什么,大概給你配了這么一副眼鏡,你戴上試試。”

  “華而不實,不知所謂……哎呀!”

  唐寅嘴上貶低朱浩的奇淫技巧,這是他之前對朱浩造出的東西的評價,可當他打開錦盒,戴上眼鏡后,立即發現一個煥然一新的世界,不由大為驚奇。

  朱浩遞了塊自制的眼鏡布過去:“陸先生,有時候多嘗試一下新鮮事物,總是故步自封,最后的結果就是坐井觀天。我能跟蘇東主做生意,不單純是因為我能說會道,更多是因為我跟他做的買賣……讓雙方都有利可圖。”

  唐寅本想把眼鏡還給朱浩。

  因為他之前聽朱浩說過這東西的價值,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受了這小子的恩惠,那以后在朱浩面前更抬不起頭來了。

  但聽了朱浩后面那番吹牛逼的話,決定不再歸還。

  這禮。

  不收白不收。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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