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熙貴在張佐面前,宣布把本地生意交給朱浩打理后,馬上請張佐到一邊單獨敘話。
大概又要塞銀子了。
朱浩不會去干涉蘇熙貴跟張佐間的暗中往來……
眼下蘇熙貴留滯安陸,張佐想從這個大商賈手上撈銀子,二人才有共同語言,可等蘇熙貴離開,興王府有什么大單要出貨或是采購,那時張佐才會知道誰是合作伙伴。
“蘇當家……真的把他在本地的生意全都交給你了?”
陸松走過來,疑惑地問了一句。
朱浩本來正要帶朱娘去接收蘇熙貴的人,聞言笑道:“這很奇怪嗎?”
陸松搖搖頭:“蘇當家聰明絕頂,生意做得很大,跟他做買賣會讓人占便宜?還是少與此等人來往為好。”
朱浩很想說,如果我不跟蘇熙貴做生意,還能跟誰?
要不是有蘇熙貴這樣的大商賈把我生產出來的東西從安陸轉運至全國各地售賣,光靠本地甚至本省市場,怎么消化那么多奢侈品?
我做的一直就不是小商小販的生意。
“多謝陸典仗提醒,我會注意的。”
朱浩沒跟陸松說太多。
之前邀請陸松入股戲班,陸松都沒同意,眼下再有什么生意,朱浩也不打算把陸松拉進來。
陸松這樣的人,還是走仕途比較好,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
張佐拿到他想要的好處,帶人回王府去了。
蘇熙貴也把人手交給朱浩,甚至還把其中幾人的賣身契交給朱浩,包括經驗豐富的馬掌柜。
馬掌柜,本名馬燕,聽起來是個女人的名字,但在這時代卻很普遍,看起來一臉老相,但其實只有三十來歲,以蘇熙貴所言,跟他已經有二十年,蘇熙貴早年做生意時就帶在身邊調教,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
現在馬掌柜轉檔成了朱浩的手下,每月工錢二兩,這筆銀子要朱浩自己出……
雇請一個有經驗的大掌柜,可以獨當一面,朱浩覺得這錢花得很值。
至于馬掌柜手下,從武昌府帶來的二十多人,蘇熙貴要帶走其中六個,剩下的全部交給朱浩,再加上本地雇請的人手……塌房給朱浩留下的伙計有二十七人,基本都是負責看倉庫和跑業務的,本地人脈關系維持得相當不錯。
這些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生意伙伴,從基本的糧食、布匹、茶葉、官鹽、酒、糖,再到稀缺一點的藥材、五金、宣紙等等,五花八門,總之本地需要的商品,這些人總有渠道能弄來,價格都還可以。
等蘇熙貴當著朱娘的面,把這些人進行引介,還逐一說明他們的能力后,朱娘整個人都不自然了。
朱娘本來只是想在漢水邊租個小倉庫開個貨棧,幫人存點貨,搞點小生意,結果一扭臉就變成本地數得著的大坐商,不用自己出面,手下人就把市面上急需的大宗商品搞到手,采購、倉儲、運輸、分銷一條龍……
轉變太大,朱娘一時消化不了。
“蘇東主,多謝你幫忙,以后有什么生意只管往這邊招呼,我和我娘受得住!”朱浩笑嘻嘻說道。
蘇熙貴撇撇嘴:“聽小當家話里的意思,不但要吞了我的邸店和人手,以后還讓我給你介紹生意,你可真是……聽沒聽說過貪心嚼不爛?”
朱浩笑道:“嚼不爛就多嚼一會兒,就算是骨頭也給它咬碎了。”
蘇熙貴本還一副劍拔弩張要跟朱浩死磕到底的架勢,但一轉眼又眉開眼笑:“當年我在安陸做生意,就是吃了沒本地坐商撐腰的虧,所以才大張旗鼓開設塌房……以后我再把貨運到安陸,你小子可要給我招呼好了!”
馬掌柜等人等著蘇熙貴跟朱浩翻臉,這樣他們就可以重歸舊主。
但見蘇熙貴這比翻書還快的翻臉速度,便知人家這是耍花槍,他們這些人以后就要跟著朱三夫人和朱小當家干活……
以后蘇東主借著黃瓚的威名生意做到四海,他們也只能守在安陸這個小地方盼星星盼月亮……
幾時是個頭?
蘇熙貴很快就要離開安陸。
接下來他要押送朱浩提供的銀鏡、眼鏡和望遠鏡等玻璃制品,回一趟省城,然后便去南京、蘇州、杭州等富庶之地銷售。
現在蘇熙貴可是大忙人。
“東家,您看我們幾時開始上工?”蘇熙貴返回城里客棧,碼頭上侍候著的一班掌柜和伙計,開始找朱娘問策。
朱娘對于貨棧生意完全沒底,以前采購官鹽和五谷雜糧時,是跟邸店的人有過接觸,這些人相當于批發商,但現在讓她自己來坐這位置……上來就是本地最大的坐商,哪里有那能耐接手?
“我……妾身……”
朱娘瞬間口拙。
朱浩插嘴道:“以后該干嘛就干嘛,有事問馬掌柜,你們各自負責什么生意,一并整理出來,寫一份清單,本地采購貨物多少,成本價幾何,售出價又是多少,倉儲費用幾何,要算清楚了。”
言語間,好似朱浩才是塌房真正的當家人。
“不過丑話我可要說在前面,每個人過兩個月就要進行一次考核,定下任務,完成任務有提成和獎金,沒完成的第一次警告,兩次卷鋪蓋卷走人,我們這里不養閑人,尤其是控制成本方面……
“如果誰想靠上下其手中飽私囊,被發現就地趕走……到時發生什么不好之事,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馬掌柜一聽,好家伙,上來不施懷柔,直接以大棒相逼,這是正經做生意的態度?
馬掌柜道:“小當家……小東主,這些雖然不都是老人,卻也是本地有經驗的掌柜和行家里手,您看……”
“老馬呀,我這么說其實就是告訴你和大家伙兒,別看我們母子勢單力孤,但我們也有把生意做大做強的野心,如果我們只是找一群混日子的碌碌無為之輩,因循守舊,故步自封,你們愿意跟著我們干嗎?”
朱浩語重心長。
手下這些人聽了,好像有那么幾分道理。
馬掌柜到底跟蘇熙貴久了,算是個人精,一聽立即明白過來。
朱娘和朱浩孤兒寡母,不用大棒光靠懷柔,一群在商場久經戰陣的老油條,誰會聽他們的?到時還不人人想著怎么往自己荷包里撈錢?
朱浩采取的管理策略,恰恰是當下最好的應對方案,就是讓這群人知道,別想在這里混飯吃,誰干不好直接滾蛋!
以馬掌柜估計,下一步朱浩就要找一些倒霉蛋開刀,做那殺雞儆猴之事……
“老馬,平時你盯緊點,有錢大家賺,沒錢一起喝西北風!今天回去每個人把經手的生意進行總結,我看過會給你們定指標……每個人都先把自己的業務額度想好再整理,能做成大生意的,工錢和提成自然水漲船高,當然任務量也大。
“沒本事只能做成小生意的,給大家伙兒賺的錢少,分到手頭的錢自然就少。量力而為吧。
“如果有些人實在沒能力,或者想要跟我耍心眼兒,做出一些與自己能力不符的許諾,完不成業績就是考核不達標,早早給我走人……生意一直做不大的,恐怕也要另請高明,或者是把你手上的生意交給別人接手。”
朱浩所說都是市場營銷最基本的要求。
優勝劣汰。
但在一個沒有形成系統銷售理論的大明漢水旁的一個邸店,一群自詡見過大場面的老油子,聽了這話卻感覺新東家極其專業。
說得條條都有道理,以我們的見識,都快聽不懂了!
新東家不好糊弄啊。
朱浩帶著朱娘,查看貨棧內現有的貨物。
蘇熙貴說是存貨悉數贈與。
但其實也沒多少。
大宗貨物已經供應興王府了,蘇熙貴搞貨棧,主要還是高效快捷地跟興王府做生意,再就是方便他自己以后把全國各地的商品賣到安陸來。
可即便如此,龐大的貨物量也足以讓朱娘咋舌。
“小浩,娘就跟做夢一樣,昨晚娘都還不敢想能把生意這么快支棱起來,這一夜工夫,生意就做到這么大了?”
朱娘望著眼前堆成小山一般的貨物,整個人繼續發懵。
朱浩笑道:“蘇東主謙虛,咱卻不用跟他客氣。下一步咱就把漢水邊的貨運買賣,基本給壟斷了,回頭自己再買它個幾條大船,有貨自己運。”
朱娘聽了更覺離奇:“買船?會不會……太過冒進了?”
朱浩道:“娘,咱如果只做塌房生意,怎么做大做強?這兩天就要跟本地有貨船的船主見面,他們看我們孤兒寡婦,豈不趁機提高運費?好在蘇東主給咱提供了幾條船的運力……想鎮住本地那些船主,讓他們以為咱要人有人,要船有船,就不敢提出非分的要求……”
朱娘驚愕得合不攏嘴:“蘇東主還給咱船……?”
“不是給船,是提供運力,就是運到本地貨物的船只,咱可以隨意調用,但時間不能太長,估計也就年底前可以調用,年后就不管了!咱要把每個環節都變被動為主動,讓人知道,這漢水邊的生意,咱說了算!”
朱浩又畫了一張在朱娘看來完全吃不下的大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