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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命脈

  興王府,書房。

  張左例行向興王朱右杬匯報王府采辦及未來供貨商的事,著重說明接下來王府的主要出貨、進貨渠道,從剛簽約的蘇熙貴,變成了朱娘母子,在他匯報時,袁宗皋列席旁聽。

  等張左說完,袁宗皋面帶謹慎發出質疑:“姓蘇的乃是湖廣行商中排得上號的,找他做生意無可厚非,何至于會跟本地朱家有生意來往?如此豈不是受制于人?”

  在袁宗皋看來,無論朱娘母子跟王府的關系有多親近,始終是錦衣衛出身。

  王府招攬朱浩入王府讀書,已屬不計前嫌給足了面子,但若是把王府的經濟命脈跟朱家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他袁宗皋是不贊成的。

  張左笑道:“袁長史過慮了,名義上王府是跟朱家三夫人做買賣,其實與我們交易的仍舊是蘇當家……他背后的黃藩臺來年就要入朝為戶部右侍郎,此等關鍵時候避嫌而已。”

  袁宗皋搖搖頭:“既要避嫌,何以之前他要特地來安陸,商談與王府進行合作?”

  張左聞言臉色頓時不太好看,笑容僵住了。

  朱右杬眼見自己的左膀右臂有掐架的傾向,趕忙抬斷二人對話。

  朱右杬道:“這個黃藩臺內弟,可是別有目的?”

  張左道:“王爺,蘇當家跟安陸本地客商生意往來日益頻繁,他一直采辦朱家三夫人工坊所造琉璃鏡,此番王府調運九邊軍備輜貨不足,也都是靠蘇當家才采辦齊全,價格全是按市面最低價供應,王府與其做生意,一點虧都沒吃,還白賺了不少便宜……”

  他的這些話,看似說給朱右杬聽,倒不如說是反駁袁宗皋的觀點。

  王府跟蘇熙貴的生意來往中,做的并不是虧本生意,而是大大地賺了一筆。

  有這么好的合作對象,自然要維持下去,就算表面上多個中間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袁宗皋道:“興王府如今在朝地位特殊,若此時被人攻訐與湖廣藩臺暗中來往,只怕對興王府不利。”

  張左急切地道:“袁長史啊,咱王府在朝中是何等地位,官民皆心知肚明,一切不是因當今陛下尚未有子嗣?

  “您要說蘇當家別有目的,咱家不反對,但就算有,王府并未蝕本,反倒是其考慮周詳,怕王府與黃藩臺間產生直接聯系,特地把生意交給與其有生意來往的朱家三夫人,這樣的人……你推辭了,那以后誰敢接近王府?”

  二人之前只是普通爭論,現在已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袁宗皋輕輕嘆了口氣。

  此等時候,張左寸步不讓,袁宗皋作為王府屬官,只能選擇主動回避爭吵。

  朱右杬想了想道:“正如袁長史所言,與本地藩臺有來往,的確于王府立場有不妥之處。但既然如今與王府有生意往來的是錦衣衛千戶朱家之人,應無大礙,若實在需要避嫌的話,盡可能減少與其交易額度便是。”

  各打五十大板,又各采納一部分意見。

  但朱右杬說到最后,還是傾向于支持張左的觀點。

  不是說朱右杬偏心,而是在他看來,張左的意見更為取巧,更容易接受。

  你袁宗皋說黃瓚和蘇熙貴別有用心,想通過貿易的手段趁機接近興王府,這沒什么問題,人家知道興王府可能會出真龍,來獻媚討好,那是人家的事。

  換作別的官員,王府或可不接納,對其冷眼相待,不加理睬便是。

  可問題是現在對方是本地布政使,一省父母官,未來更是戶部右侍郎,朝中新貴……

  這樣的人,主動來送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還考慮周詳找個中間商代為供貨,如此興王府都要回避的話,那王府以后干脆閉門謝客不問世事算了!

  又不是黃瓚親自來拜訪,或是留下什么王府與地方官府勾結的罪證,王府無須小心謹慎到畫地為牢的地步。

  袁宗皋看出興王的傾向,便不再爭論。

  這就涉及西賓與家奴誰更能得主人器重的問題,人家張左再怎么說也是王府家奴,而他袁宗皋不過是朝廷委派到王府的一個屬官罷了。

  以往袁宗皋給興王府出謀劃策,顯得不可或缺,但因為現在王府中有“能人”,他袁宗皋不再是不可替代,興王在此等時候不會再為了他的面子而傷張左的心。

  朱娘接手王府進出貨生意,連興王本人都首肯,有蘇熙貴留下的馬掌柜等人輔左,交接起來異常順利。

  這天王府采辦貨物,張左親自來見朱娘。

  詳細交待王府最近需要采辦的商品,清單交給朱娘,除了給朱娘一定時間準備外,也需要得到朱娘這邊的報價。

  “三夫人,您是朝廷欽賜節婦,往后有何事,讓下面人做便可,避免招惹來非議。咱家平時不會親自前來,若有什么急著要辦的事,便直接對令郎說,您看可好?”張左客氣地問道。

  說起來張左是個實在人,跟自己沒有切身利害關系,我跟你笑哈哈,但要親近那絕不可能;換做利益之交,你給我利益,照樣笑哈哈,更是會在方方面面給予照拂。

  總之我不得罪人,更不會主動撕破臉。

  朱娘應付張左,之前還帶著稍許不安,等接觸多了發現張左是那種很好相處的人,而后便思索自己有沒有虧待張左,需要在哪些方面進行補償。

  朱娘這邊還沒回答,一旁傾聽的朱浩笑著提醒:“娘,張奉正問你話呢。”

  “行。”

  朱娘趕緊回答。

  張左笑瞇瞇望著朱浩,眼神中滿是欣賞:“朱公子,你最近一定要用功讀書,來年縣試、府試連過,到時讓你娘風光風光一回,也給世子和郡主做個表率……少年英才,上哪兒找這么好的孩子?”

  一番夸贊下來,朱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清楚張左的話中蘊含深意。

  好孩子的標準是什么?不是一表人才,而是要善于見風使舵,懂得審時度勢,知曉咱家來此的目的。

  既然咱家輕易不會出馬,但凡親臨,就該知道往咱家懷里塞銀子才是。

  張左說完事情要走,朱娘趕緊把準備好的一方木匣遞給朱浩,意思是讓朱浩送客。

  朱浩抱著木匣追到門口,交到張左手上:“張奉正,這是我娘讓我給你的。”

  “哎呀,這怎好意思?”

  嘴上說不好意思,卻絲毫也不回避,當場就打開木匣看。

  見到里面有十封五兩重的官銀銀錠,張左眉開眼笑。

  對他來說,自然不敢奢求一下拿太多,五十兩已是不小的數字。

  張左嘆道:“朱浩啊,跟你娘說,把價給報準了,咱家不會讓你們吃虧,但王府也不能有虧折,今年王府為朝廷出錢出力的地方甚多,日子也難過啊。”

  言下之意,你不用跟蘇熙貴那樣死壓著價格,可以稍微把報價提高些。

  我拿了你的銀子,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你們也不能太過分,王府虧了本,到時連我也兜不住,吃虧的是咱雙方。

  張左拿了五十兩銀子好處費,等于是兩頭吃,蘇熙貴那兒拿一筆,朱娘這里拿一筆,好處都讓他賺走了。

  送走張左,朱娘心情忐忑。

  “小浩,上來就給出五十兩銀子,咱……賺得回來嗎?”朱娘面色為難。

  不給不好,給少了也不好,都知道張左愛財,你不給想跟人家做生意?

  就算是為兒子在王府中不被人欺負,這銀子她也要出。

  朱浩笑道:“娘,你知道王府一年從外面采辦多少貨物,價值幾許嗎?”

  朱娘斟酌一下,試探地問道:“價值……幾萬兩?”

  “沒那么多,但王府一年的開銷,怎么也得七八千兩銀子,這些用度主要由朝廷撥銀,也有王府自己收取的田畝租稅,王府上下光是屬官和侍衛就有幾百號人要養……糧食方面,王府基本能做到自給自足,但別的東西王府不生產,只能從外面采買。”

  朱浩給朱娘大概說了一下跟王府做生意的情況。

  朱娘蹙眉道:“一年只有七八千兩生意,那能賺多少?”

  朱浩道:“或許一文錢不賺,或許可以賺個百八十兩!”

  “啊?”

  朱娘大為驚奇。

  給張左塞銀子,就為了讓其通融,好從王府這邊賺錢,可兒子卻說不賺錢或者說少賺錢,那接手這生意干嘛?

  朱浩笑道:“娘,我們要做的是讓王府離開我們不行……王府上上下下衣食住行,處處都要依靠我們,若是從外面采購就會讓他們花費更大的成本,慢慢地他們就會把其他商人的供應鏈斷掉,這樣發展下去,只要我們不供貨,王府的日常開銷就難以維持……當然最終的成本不是由我們承擔,而是蘇東主,他才是幕后提供貨物之人。”

  “對對,我們只是幫蘇東主跟王府做生意,要盈利只有通過其他客商。”

  朱娘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自家作為中間商,操貿易雙方的閑心干嘛?

  朱浩道:“等王府離不開我們,王府的經濟命脈就掌握在了娘手上……不但王府要倚仗我們母子,祖母也得看我們的臉色行事……控制王府的經濟命脈,等于是為我的未來鋪好路啊娘。”

  朱娘大為驚訝。

  跟王府做個生意而已,還有這般奇效?

  既讓王府倚重,讓朱家不敢對三房人出手,更讓兒子以后科舉甚至是繼承家族錦衣衛職位做鋪墊……

  有朝一日達到如此境地,那賺不賺錢,好像都是次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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