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能說什么?
告訴他,按照沒有我存在的歷史,你未來可以當皇帝,還是公認致使大明由盛轉衰的皇帝,大明最后被你子孫給霍霍了?
還是告訴他,你未來將會經歷什么,讓你提前有所防備?
“我算不出你的命運。”
朱浩很實在。
朱四則稍微有些失望:“我很想知道我以后能干嘛,聽說到了我父王那地步,以后連出城都會被人盯著,那多沒意思,我想到處游歷……”
朱浩笑道:“你以后肯定不會局限在安陸這個小地方,這點我是可以肯定的。”
“那他以后會干嘛?”
朱三也提起了興趣。
“暫時保密。”
朱浩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朱三、朱四等幾個孩子的期待感立即拉滿。
唐寅厚著臉皮來詢問對策了。
義正詞嚴,說張佐催得很緊,來向朱浩請教乃是張佐乃至興王的意思,好像他唐寅是被迫前來一般。
此時已是晚上。
朱浩還在院子里收拾剛刷了油漆的木器,聞言沒好氣地道:“那些田畝并不是朝廷賜給襄王府的,被襄王府動用手段竊取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我這么說吧,就算興王府上奏,只有鬧到天子那兒才有效,普通官員都不會理會這種事……更何況,他們就是希望看到興王府跟襄王府之間發生爭端,最好是大打出手。”
唐寅坐在板凳上,神色略顯沮喪:“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從襄王府手里拿走本屬于他們的東西,可不是容易的事。不拿出利益來交換,人家怎會輕易撒手?要是太過容易的話,我也不會前來煩你了。”
朱浩笑問:“既然朝廷知道是這樣,為什么還要把那些田地賜給興王府呢?”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你不都說了?朝廷希望看到興王府跟襄王府間鬧開嗎?最好吵得永遠不得安寧,這樣朝中某些人才能放心。”
“那就爭啊,派出人馬大打出手……不就是搶嗎?這年頭你不動點武力,人家能把你當回事?又怎能把地搶回來?”
朱浩心平氣和地說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唐寅蹭地一下就從凳子上蹦起來:“你……你說什么?”
朱浩把木器搬到茅草棚內,如此即便晚上下雨也不會影響這些木器,眼前這些木器都是興王府特意派出匠人來西院打造的,用以改善朱浩和京泓在王府內的生活條件,朱浩等不及了,便自己刷漆晾曬干……
“別驚訝。”
朱浩道,“難道興王府上下不知道不動武搶不來地?這年頭,不但湖廣,就算是京師,京郊那些值錢的田畝,也全都靠武力打出來的……世間從來沒有心平氣和、只通過談判便可得到利益。”
唐寅皺眉。
有關京師勛貴之間搶地爭產之事,民間多有議論,他自然是清楚的。
別的不說,就說當今皇帝的兩個舅舅,壽寧侯和建昌侯張氏兄弟二人,那就是動用武力打架搶奪商鋪、田地等產業的主力,沒事就糾結家丁跟京城那幫勛貴毆斗街頭……天子腳下尚且崇尚武力解決糾紛,憑什么到了湖廣,就能和平解決?
“你當張奉正看不明白這一切?他是故意給你出難題,美其名曰是為了王府……其實就是算計你罷了。”
朱浩笑著說道。
唐寅語氣不善:“這一點,我也明白。”
“明白還畏首畏尾?跟襄王府的使者談判個屁啊,直接把人轟回去,再讓王府儀衛司的人把田地給占了,大不了就動用武力嘛……興王府現在已增加護衛數量,難道還怕襄王府不成?”
朱浩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挑唆唐寅帶人前去毆斗。
唐寅黑著臉搖頭:“朱浩,你應該看清楚當前局勢,興王府不能再起波瀾了。”
朱浩罵道:“唐先生,你醒醒吧,最近你不會是被袁長史洗腦了吧?不掀起波瀾,興王府就是被人欺壓的命……你想事情上達天聽,要讓皇帝知道安陸發生了什么,只有把事鬧大一途……而且不管是皇帝,還是隱身暗處的奸佞,再或地方官府,其實都希望看到興王府把事情鬧大。”
“呃……此話怎講?”
唐寅又犯迷糊了。
朱浩道:“興王府為了幾畝地,跟襄王府大打出手,你猜太后會怎么想?”
“下旨喝斥?”
唐寅試著分析。
“說得好,就是這樣,找機會下旨喝斥一番,可問題是……那些田地本來就是朝廷賜給興王府的,興王府就算動用武力拿回來,那也是正大光明,不理虧。”朱浩繼續笑。
唐寅琢磨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不會是想說,其實那些人看到王府為了一畝三分地,連藩王的尊嚴都不顧,都想瞧興王府的熱鬧,是吧?”
朱浩道:“就是這樣……現在興王府靠剿匪和防洪取得聲望,朝中某些人看不順眼,出個難題讓你跟襄王府爭,那就趁機鬧一下唄,滿足那些暗中窺伺者的需求,反正這又無損大局。”
唐寅點點頭,恍然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是要麻痹朝中那些對興王府心有芥蒂之人,但這會不會讓他們藉此機會興風作浪?”
朱浩搖頭:“事情最不濟也就是鬧到皇帝那兒……皇帝雖胡鬧,但明辨是非,很清楚田畝乃是朝廷賜給興王府,即便興王府拿回田地的手段有些狠辣,但依然會站在興王府一邊,總歸興王乃當今皇帝的親叔叔,不是嗎?哪里有偏幫外人的道理?別人不知會如何,當今天子可是個要臉面之人。”
對于此,朱浩了解頗深。
朱厚照雖然不太愿意理會藩王間的紛爭,但偏心還是有的,從正德當皇帝后給興王府賞賜的東西就能看出來,其實正德并沒有太虧待這個叔叔,只有張太后和錢寧、江彬等人,才不愿意看到興王府崛起。
“就算你說得有道理,我也不能建議興王做如此極端的選擇吧?”唐寅很為難。
你當興王府是我唐寅做主呢?我說干架就干架?
朱浩笑道:“你不去跟興王說,怎知道興王不會同意你的建議?或許他就等你去當這個壞人呢……
“張佐難道不知道這地兒不靠武力搶不來?現在都不想揭破這層窗戶紙,這種事……也只有你去提最合適,反正無論是袁長史還是張奉正都不想看到你像今天這般如魚得水……壞事你不去做,誰做呢?”
“你……你這是害我啊。”
唐寅心中大概已經做出決定,卻還在那兒無病呻吟。
朱浩臉上笑容不減:“興王就等著你去說,只要這場架打得漂亮,把興王府的威風打出來,把朝中反對興王府的那群人打閉嘴,就算成功!
“你這是為了興王府長久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名聲,興王是明事理之人,只要你把我跟你說的話,詳細分析給興王聽,他一定會欣然采納。”
朱浩的意思是,你盡管建議打,場面越大越好。
最好把襄王府給打服,雙方仇恨不共戴天,朝中人義憤填膺說你興王府不像話,張太后那幫人就覺得興王府只顧眼前利益,連同宗之誼都不顧,爭皇位也就是無稽之談……如此就算是你唐寅的成功。
“好,我明日就去跟興王提請。”
唐寅當即做出決定。
此時他長舒了一口氣,迷惘良久,終于用一種非常規方式破開一個死局,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無與倫比。
隨后他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怎么打,你給提個意見……放心,這我不跟興王說,讓我做到心中有數就行。”
朱浩道:“沒事,開打的時候我自然會幫你……興王府儀衛司很多人都經歷過實戰,打過硬仗,手頭見過血……承平已久的襄王府算個屁啊,皇室旁支,護衛有幾個鳥人?打他丫的。”
唐寅咋舌:“嘖嘖,你怎能口出臟話?不過打他丫的……這話聽來爽利,就打他丫的。哈哈!”
第二天唐寅見過興王。
隨后興王急忙把袁宗皋、張佐和朱宸三人叫到書房,告知唐寅的建議。
袁宗皋大驚失色:“伯虎他真如此說?”
張佐和朱宸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唐寅腦袋瓜怎么想的?
居然在這多事之秋,渾然不怕事,讓興王府動用武力去搶襄王府的地?要是鬧大了,雙方干架……死傷乃是難以避免之事。
你唐寅是真不怕事啊!
這是要跟襄王府撕破臉,連絲毫面子都不顧么?
一旦出問題,被朝廷追責,你在王府還要不要混了?
朱祐杬笑吟吟看了三人一眼,道:“我沒有答復他,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朱宸率先表態:“田地既是朝廷所賜,那王府占回來天經地義……手下弟兄必定為王府效死命!”
當兵的不怕事大,打就打。
誰慫誰孫子。
袁宗皋趕緊道:“興王,此事不妥。”
張佐則在仔細思索后試探地道:“王爺,其實唐先生的建議未嘗不可,誰讓這地本就是咱王府的,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還在意別人怎么想?再說襄王府就是紙老虎,他們王府人少,憑啥占那么多地?”
“張奉正,你這是要讓王府聲名掃地?”
袁宗皋當即質問,在其看來,這場架怎么都不能打,這是原則問題。
興王府可不是靠巧取豪奪來擴大家底的,儒家講究以德服人,能動口就絕不動手。
朱祐杬卻發出感慨:“唐先生說的話,有一點非常打動本王,就是王府要做出目光短淺的假象,平抑朝中反對者的猜忌。這對王府利益無損,對地方百姓利益無損,只損了襄王府的利益,換取興王府的安寧,本王覺得很值。”